10.桃夭
旁人還撐得住，阿月卻轉(zhuǎn)不過這個彎來，一時嘴快就嘟囔著接了話：“那也輪不著三公子呀，殿下不都是跟著姑娘么。”
一句話直接拆了林?jǐn)痰呐_，這下就連林嬤嬤與郭嬤嬤這樣經(jīng)年的老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只是怕林?jǐn)堂嫫け懒擞诸欀约旱囊?guī)矩本分才沒笑出聲來。
林?jǐn)堂嫔弦患t，佯裝發(fā)怒略帶惱意的瞪了阿月一眼，見她縮著脖子吐了吐舌頭，才不再強忍笑意，托腮挑眉道：“我當(dāng)年那不是眼拙瞧錯了么？沐佛寺里古柏參天又有山風(fēng)習(xí)習(xí)，不正是書里出精怪的地方？院落那樣古樸，四處藤蘿蔓蔓，院當(dāng)中一口古井旁偏站了個粉衣童兒，我自然怕是哪家妹妹走失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誰知倒冒犯了。不過虞娘娘一向豁達(dá)，才不會計較這些小事。”
說話間林?jǐn)踢�抬了抬精致白皙的下巴，扮了個鬼臉，神情極為憊懶，哪里還有半分世家貴女應(yīng)有的風(fēng)儀，林嬤嬤在旁險些立時就要出聲提醒一二，不過念著林?jǐn)坛黾藓髽O少有這樣松散的時候，到底還是忍著沒說話。
當(dāng)年顯德帝尚未蕩平四海，林相身為主君身邊最為倚重的謀臣，難免顧不得家中老幼。為免林相后顧之憂，他與羅夫人的幾個兒女年幼時都送回了祖地，由從前朝掛冠而去的林老太爺帶在身邊教養(yǎng)。
林老太爺為人豁達(dá)不羈，并不如何在意世俗眼光，教養(yǎng)起珍愛的孫女來也格外與眾不同。林?jǐn)痰男珠L們幼時只要能完成功課便可騎馬射獵、嬉戲打鬧，到林?jǐn)踢@里也是一般無二。她在祖父身邊隨心所欲長到八歲，拿著小弓追過野兔，挽著褲腳摸過溪中魚群，還跟兄長們聚在一處推過牌九，嬉笑怒罵皆出自本心，天真又爛漫。
直到顯德帝一統(tǒng)滄江以北，穩(wěn)據(jù)半壁江山，羅夫人終于將日思夜想的幼女接回身邊，才驚覺女兒比不少人家的小公子還皮實，簡直成了個野人。為女兒終身計，羅夫人也只能狠下心腸，頂著林老太爺?shù)牟粷M下了一番狠功夫打磨林?jǐn)�，漸漸養(yǎng)成了她現(xiàn)如今的氣度與姿儀。
當(dāng)年，羅夫人的原意是在林?jǐn)甜B(yǎng)出名門閨秀應(yīng)有的姿儀之前就不叫她見著外人，以免壞了聲名于嫁娶無益�？上煜聛y的久了，行伍之人聚居之處也不太在意繁復(fù)禮節(jié)。一日羅夫人拗不過林?jǐn)痰耐崂p，帶她出門去近處的寺廟禮佛，不過就是去寶殿點盞燈的功夫，林?jǐn)叹蛷耐忸^帶了個人回來。
按林?jǐn)坍?dāng)時振振有詞的解釋來說，她是去后頭瞧碑文的時候見這個妹妹趴在井邊迷了路，她就把人帶了出來�！安蝗贿@么好看的妹妹，在院子里叫風(fēng)吹壞了，或者叫樹影子嚇哭了怎么辦”，這是林?jǐn)痰脑�，險些當(dāng)場就把羅夫人氣得在外人面前失了風(fēng)度。
不過就算羅夫人顧忌著臉面沒有當(dāng)著人擰林?jǐn)痰亩�，回去后也狠狠打了幾下——蠢孩子，男女都不分，還犯蠢犯到了主君家的郎君面前。
手心挨了幾下，弄得林?jǐn)毯冒胩於监街彀�，連林相專門帶回來的銀絲糖都不愛吃了。
好在顯德帝聽了不過哈哈一笑，兒子被錯認(rèn)成妹妹的虞美人過了一日還派了身邊的得用的婢女來，替小主子送了好些孩童愛玩的小玩意說是謝禮，自覺一片好心無人懂的林?jǐn)踢@才喜笑顏開，沒多久就與將將四歲的六殿下玩到了一處。
即便后來隨著年紀(jì)漸長，兩人因種種原因漸漸見的少了，林?jǐn)桃策�記得初見小名如意的六殿下賀芝時，他出挑的模樣。
大大的桃花眼，嫩嫩的臉頰，玉雕似的小人頂著兩個包包頭疑惑的望著門外，肉呼呼的手緊緊攥著一塊酥餅，身上淺粉的衣衫上斑斕躍動著天光倒影，明媚的仿佛三月梢頭最嬌柔無暇的那一瓣桃花。
其實她第一眼也沒真當(dāng)賀如意是妹妹，她是將他當(dāng)做了小花妖。
林?jǐn)滩贿^是想把小殿下帶回家里去，才想瞞下“她”小精怪的身份，只當(dāng)尋常人家的小姑娘說給母親聽，哪里能想到這竟然是父親主君家的小公子呢。
林?jǐn)袒叵肫饋恚菚r除了受罰覺著手疼，更多的抑郁不樂還是因為妹妹突然變成了弟弟，小孩子心性難過罷了。若非賀如意那兒總有許多稀罕玩意一起玩，就為著這一樁，當(dāng)時陡然丟了花妖妹妹的林?jǐn)潭嘉幢貥芬庠偻R如意說一句話。
幸而林?jǐn)堂嫫ず穸冉K究有限，想到后頭幾年賀如意因此事莫名有了貌若好女的傳言，還為此幾次領(lǐng)著隨從同一些權(quán)貴子弟打成一團，自己三哥也因為多次助拳抄了三尺多厚的書，她心虛之余總算有了點做姊姊應(yīng)有的慈愛。
“年初六殿下開始抽條，幾個月就高了半尺多，這會兒該是更高大壯實了吧？難怪騎術(shù)也愈發(fā)精進了，能勝過慶國公府的豎子�！�
林?jǐn)檀鬼p輕一笑，伸手在自己肩膀處比了比。她最后一次見著賀芝時，對方才將將到她肩膀處，依舊眉眼如畫的少年聽說從小玩到大的阿姊就要出嫁簡直哭成了淚人，一雙瀲滟而不自知的桃花眼腫成了桃核，引得林?jǐn)逃质呛眯τ质切奶郏矒崃怂S久。
當(dāng)年天家妻妾爭寵禍及幼兒之事多說無益，林?jǐn)碳奕酥蠖酥g又隔了男女大防，如今能拿出來說的也不過這幾句感概了。
郭嬤嬤含笑點頭，溫和答道：“是，夫人前不久還在宮宴上見著了六殿下，說是比您先前見那次還高了大半個頭呢，胃口也好，圣人當(dāng)著人夸了好幾回。只是姑娘，要是夫人在這，方才就要說您了。”
郭嬤嬤勸誡的話軟綿綿沒半分力氣，林?jǐn)讨划?dāng)沒聽見。
當(dāng)年逢林?jǐn)袒ㄆ冢瑧c國公府的大公子竟然一面養(yǎng)著外室一面跑到她身邊大獻(xiàn)殷勤意圖騙親。國公夫人明明知情卻幫著遮掩，而那外室又跑到她面前哭啼做戲，簡直是一家子烏龜王八蛋。她只罵一聲豎子都是困于閨秀的身份，便宜他們了。
知道林?jǐn)滩荒蜔┞犨@些，郭嬤嬤也不再提，只笑著說起這次來帶的各色東西，奉上事先謄好的禮單冊子，御賜之物及指名帶給林?jǐn)痰拇笮∥锛䞍阂灰涣谐�，最后幾行則是打算讓林?jǐn)棠弥⒕磩⒑罘驄D的東西。
林?jǐn)碳?xì)細(xì)瞧了一回，也沒當(dāng)著郭嬤嬤的面兒說什么，只吩咐林嬤嬤仔細(xì)收著，轉(zhuǎn)而細(xì)問京中各府上這幾月的新鮮事兒。
郭嬤嬤知無不言，這一說就說了小半日。
林?jǐn)瘫鞠肓艄鶍邒咴谠鹤永镉蔑垼上О⒃碌热硕紝⑹澈刑崃嘶貋�，外頭卻有丫頭進來傳話，道是劉老太爺及幾位老爺姑太太等一大家子已經(jīng)到了城外，夫人來叫少夫人一同出迎�！ �
林?jǐn)梯p輕蹙了下眉，還是含笑起身。
她一面吩咐林嬤嬤陪郭嬤嬤用飯，一面讓阿玉等人來給自己更衣上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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