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王起心中的高墻
洗完澡，穿著一身白色，素雅，上面印著無數(shù)小白花的花睡衣從浴室走出來的江珊，不論是王起，還是劉玉芬，郭大海兩口子，都睜大了眼睛。
還是劉玉芬最先反應(yīng)了過來，趕緊走上去拉住江珊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猶如看自家多年未見的閨女，又寶貝，又稀罕的說：
“珊珊，洗完了呀？干媽給你買的衣服還合身嗎？如果不合身，明天再去給你買兩套。我也是聽你干哥哥說了一下你的身高，比照著你的身高買的�！�
“挺……挺合適的，干媽。謝謝您……和干爹。”江珊小聲的說。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穿睡衣，既感覺新奇，又有些不好意思。
“合身就好！呵呵，合身就好！”劉玉芬“呵呵”笑著說，對身前這個漂亮得仿佛小仙女下凡，又靦腆又懂事的小姑娘，是越看越愛，越看越喜歡。劉玉芬將江珊的小手攥在自己一雙略顯粗糙的手中，輕輕的拍著，一邊拍一邊說：
“珊珊呀，以后這就是你的家，以后你就住這里，跟干爹干媽一起，還有你干哥哥，我們一家人都住這里，好吧？”
江珊卻不說話，只是用小白牙輕咬著紅紅的小嘴，看著對面的王起。
王起便笑著點點頭，安慰著有些局促不安的江珊道：
“珊珊，干媽的話你聽到了吧？別擔(dān)心，也別多心，更別見外，知道嗎？干爹和干媽都是很和善，很寬厚的人，而且沒兒沒女。在他們的眼里，我和你就是他們的兒女。你現(xiàn)在跟他們相處不多，等久相處一段時間，你就會明白了，而且也會喜歡上他們的�！�
兩老口對王起的話很是滿意，不住的點頭，一直對他在自己和丈夫面前過于客氣，講禮而感到有些“不滿”的劉玉芬也終于當(dāng)著江珊的面表揚了他一句，說，這才對嘛，就是要有把這里當(dāng)家，以及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的覺悟。
接下來的時間，大家沒去談江珊今天晚上的恐怖遭遇，以及她那個狗屁倒灶的姐姐姐夫和不幸的原生家庭，聊的都是對她未來的安排和打算。
這個，王起已經(jīng)事先跟江珊溝通過，說她未來要做的事便是先跟在劉玉芬和郭大海身邊熟悉、學(xué)習(xí)鋼材鋪子的生意，如何進(jìn)貨發(fā)貨，如何計賬，以及如何跟上游廠家和下游客戶打交道。這些事，兩口子都會慢慢教她，帶她。王起讓她先別慌，少說多干，多記，多想，他干爹和干媽說什么，吩咐什么，她照做就行了。
現(xiàn)在，劉玉芬和郭大海當(dāng)著王起的面，便又把上面這些事情對江珊講了一遍。江珊聽了后，心頭終于有了底，一直感覺有些惶惑不安的心，也慢慢的穩(wěn)定起來。
王起見時間已晚，江珊也終于安定了下來，就準(zhǔn)備起身告辭。
他這個動作，頓時讓劉玉芬很是“不悅”，“馬著臉”沖他道：
“這么晚了，你還要跑哪兒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小鬼心頭的小心思，不會又要回去熬夜準(zhǔn)備啥資料吧？”
王起還正想繼續(xù)用這個借口，現(xiàn)在被劉玉芬當(dāng)場說破，頓時有些發(fā)窘，倒是不好繼續(xù)推卻人家的好意了，便道：
“都這么晚了，自然沒什么資料要準(zhǔn)備了。那……晚上就在干媽這里住一晚吧。有毛巾被吧，干媽？給我取一床，我睡沙發(fā)！”
“你是狗嘛，小七？有房間不睡睡什么沙發(fā)！”劉玉芬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不過臉上的不快倒是沒有了，站起來，對王起道，“跟我來吧，我?guī)闳タ纯茨愕姆块g。以后那房間就是你的了。除了打掃清潔，我和你干爹是不會進(jìn)去的�！�
然后，劉玉芬又把目光看向身邊的江珊，這次，臉上的神情卻是又和藹又慈祥：
“珊珊呀，走，干媽也領(lǐng)你去看看你的房間。跟你干哥哥一樣，那房間以后也屬于你了。平時除了打掃清潔，干爹和干媽也不會隨意進(jìn)你的閨房的，你就放心吧。”
接下來，劉玉芬?guī)е囊浑p讓她驕傲和滿意的干兒子和干女兒，領(lǐng)著他們參觀了各自的房間。
王起的房間最大，甚至比兩口子現(xiàn)在睡的房間都大，是整個屋子里面的主臥，裝飾裝潢也最好，最用心，原來是準(zhǔn)備給他們兒子郭凱樂長大結(jié)婚用的婚房，郭凱樂不幸夭折后，兩口子睹物思人，這房間除了平時打掃衛(wèi)生外，幾乎很少進(jìn)了。
而江珊的房間則是一個比較小的次臥。不過，這次臥雖小，但卻五臟俱全。衣柜，床頭柜，又可以當(dāng)書桌，又可以當(dāng)化妝臺，還帶一個小書架，一物三用的書桌。
尤其是這一物三用的書桌，相當(dāng)?shù)男拢豢淳褪遣刨I不久。
領(lǐng)這對兄妹參觀了他們的房間后，劉玉芬又拿出鑰匙，臥室門鑰匙和防盜門鑰匙各一把，交在了兩人的手上，兩人都不要，劉玉芬則又開始馬臉，說王起是不是看不起她們兩老口？是不是在心頭一直都把他們兩老口當(dāng)外人？說著說著，甚至眼眶都紅了。
王起當(dāng)即嚇了一跳，也不敢再推辭了，趕緊把鑰匙接了過去，攀著劉玉芬的肩膀，安慰說：
“干媽，您說哪里話呀？我如果看不起你們，對你們見外，我們走投無路的兩兄妹，怎么可能深夜來投奔干媽你嘛？收下！我和珊珊都收下還不成嗎？干脆以后天天都住你這里了，我和珊珊都是好吃懶做的人，到時候，你可別嫌我們兩兄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喲？”
王起的說笑終于讓劉玉芬破涕為笑，用手背揩著自己泛紅的眼眶說：
“我巴不得你兩個懶一點呢！我這個當(dāng)干媽的也好盡盡當(dāng)母親，當(dāng)長輩的義務(wù)！唉，六年了，我和你干爹已經(jīng)六年沒有體會到為父為母的感覺了呀……”
說著，劉玉芬的眼眶竟然又變得晶瑩起來，昏花的老眼，蒙上了一層水汽。
王起知道對方又想起了早逝的兒子，也知道現(xiàn)在對他和對江珊這么好，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出于對自己兒子的愧疚，遺憾，然后把這種愧疚和遺憾投射到他倆的身上，尋找一種聊以自0慰的，虛幻的慰藉之情。
他很理解這種情感，但卻難以承受，因為他不是郭凱樂，劉玉芬和郭大海也不是自己的生父圣母。
而此時，看到劉玉芬傷感含淚的樣子，即使心頭無法接受，他也不得不暫時去接受這份沉甸甸的好意。
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已經(jīng)快凌晨一點了。劉玉芬和郭大海相繼跟王起和江珊道了別，讓兩人好好休息，其他的都不要去想，有他們兩把老骨頭在，一切都會好的。
兩口子回房后，王起先去洗澡。他所在的主臥就有個浴室，廁所，所以倒是不需要去外面的公共廁所。
王起進(jìn)了浴室后，吃驚的發(fā)現(xiàn)，浴室內(nèi)墻上的架子上，雪白的浴巾，雪白的毛巾，洗臉盆前，還沒開封的嶄新的牙膏，牙刷。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沖到寢室的衣柜，打開，發(fā)現(xiàn)衣柜內(nèi)的桿子上，竟然掛著四套睡衣，夏天兩套，冬天兩套，而且都是嶄新的男款。
他又拉開衣柜的兩個抽屜，兩個抽屜內(nèi)，一個裝滿了襪子，一個裝滿了內(nèi)褲，也全部是嶄新的，連包裝盒上的封簽都沒拆。
因為家庭的變故，王起也算是一個冷感的人了，面熱心冷，很難對外人真正敞開自己的心扉，吐露自己內(nèi)心真實的情感，比如，到現(xiàn)在，除了劉淼和劉玉芬、郭大海兩口子知道他沒父沒母外，其他人，包括他很愛慕的蘇靜嫻，已經(jīng)和他發(fā)生了關(guān)系的于文麗和張琴，都不知道他在這個世界上，孤零一人，孑孓一身的現(xiàn)實。
而他告訴劉淼和劉玉芬、郭大海兩口子自己的身世，并非是他多么信任這三個人，只是明白這三個人即使知道，對他來說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也不會讓他感覺自卑什么的。
然而，現(xiàn)在，此時此刻，當(dāng)看到劉玉芬細(xì)心，周到，連襪子和內(nèi)褲都早早的替他準(zhǔn)備好了后，即使以王起很難動真情的“鐵石心腸”，也感覺自己的眼眶在慢慢發(fā)潮，發(fā)脹。
“我是不是對這兩位老人太過苛刻了？或者把心中的那道隔絕外界的高墻建筑得太過高大，深厚了？面對他們，我雖然客氣，講禮，不想去占他們的便宜，白得任何過重的好處，但對兩位失獨、孤苦，對自己寄托了濃厚情感的老人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見外跟疏遠(yuǎn)，一種彬彬有禮的殘忍？”
感覺眼眶濕潤的王起在心頭反思著他對劉玉芬和郭大海這對“便宜”干爸干媽的態(tài)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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