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我想要的是尊敬和尊重,而非同情跟憐憫
既然張琴想逛校園,王起自然不無應允。他對江城工商大學這所三流母校,同樣也是越離開越懷念,跟不少“越出國越愛國”的華人,抱有同一種心理。
當然,他懷念的并非“學校”這一空洞無物的概念,而是校園內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景,懷念的是那大學四年的時光,以及跟他一起共度這四年時光的無數同學,期間發生的無數或喜或悲的事而已。
兩人肩并肩,手拉手,像昔日校園中的無數戀人一樣走進熟悉的校園。現在還是假期,絕大多數的學生都還沒來,校園內安靜得很,幾乎看不到什么人。
教學樓,操場,圖書館,翠湖,竹林,小徑……兩人就像第一次來商大的游客或剛邁進校園的莘莘學子,也沒具體的目的地,像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策馬散步的兩名騎士,信步由韁,走到哪兒算哪兒,一一走過這些曾經不知道走過多少次的老路。
“還記得嗎,王起?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在哪兒,新生報道處。當時的你,穿著一件皺巴巴的白襯衣和一條灰西褲,坐在兩個大大的編織袋上,汗流浹背,拿著一把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塑料小扇子,一個勁的朝熱得通紅的臉上扇著風,給人的感覺,嘻嘻……就像在火車站等火車的農民工一樣。”當兩人來到教學樓前廣場的時候,王起旁邊的張琴突然抬手一指,指著廣場中央的位置,笑嘻嘻的道。
這個,王起還真不記得了。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訕笑道:“我不太記得了……不過,琴琴,我真有那么差勁嘛?農民工?嘻嘻,有我這么帥的農民工嘛?”訕笑完,又開始自戀起來。
“臭美!”張琴白了他一眼,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像是在回憶他以前的樣子,很快點點頭,一臉迷醉的道,“雖然樣子看起來像農民工,很是有點狼狽,不過,氣質還是很出挑的,即使周圍那些有父母送,身上的衣衫也顯得利落,清爽的男生跟你相比,也根本比不了,完全是……鶴立雞群!”
“那是!想當年,本帥哥也是從小風流到大的,落了毛的鳳凰,那也是鳳凰,一般的土雞瓦狗,哪能跟我相比?”王起翹了翹下巴,一副睥睨狀,繼續臭美裝逼,只把身旁的張琴逗得咯咯直笑,一直說他大言不慚,還鳳凰?怕是孔雀吧?
還是一直開屏的孔雀!
笑過一陣,張琴突然想起了什么,抬頭問王起:
“對了,王起,你當時咋不喊叔叔阿姨送你啊?他們送你到江城,順便還可以在江城玩兩天,旅游一下。我媽和我爸就借送我來江城讀書的機會,耍了好幾天,什么迎天門,江中半島,索道,古鎮,兩江游游輪……江城好玩好耍的地方,都被他倆逛遍了。好多地方我現在都還沒去過呢!到底是送我來讀書還是借送我來讀書,實際上卻跑到江城來旅游的吶?真的是!
“不僅我父母如此,我看身邊好多父母都是這樣的呢!
“所以,王起,你當時也可以喊叔叔阿姨送你,然后陪他們在江城逛兩天嘛?”
王起笑了笑,說:“他們沒空,來不了。”
當時他考上大學,他的兩個舅舅和一個姨媽也商量,是不是派一個大人去送送自己的外甥,畢竟江城距離老家小縣城有好幾百公里,王起又從來沒出過遠門,身上又提了那么多行李,萬一遇到歹人怎么辦?
但王起卻堅決不讓兩個舅舅和一個姨媽送,不讓送的理由跟他們擔心他一樣的。
他這兩個舅舅和一個姨媽,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大舅舅更是沒讀過一天書,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起,這輩子活動的最大范圍,就是他們所在的那個村,那個鄉,那個小縣城,不僅從來沒出過省,連省城這輩子都沒去過一兩次。到時候他們把他送到了江城,他們又怎么回去?
而且,八月底,九月初,正是他們那里農村最忙的時候,家家戶戶都要忙著收割水稻,舅舅姨媽們送自己,至少要耽擱兩天時間,浪費路費錢不說,更浪費時間。
基于以上的理由,當然,還有一個王起沒能對親戚說出口的,也是最重要的理由:
舅舅姨媽畢竟只是舅舅姨媽,不是自己的親爹親媽,人家也有自己的一家人要照顧,要養,也有自己的煩心事要辦,他就是出去讀個書,自己有手有腳有文化,會識字會坐車會看路牌,就沒必要麻煩親人們了。他一向是個只要自己能干的事,就絕不麻煩身邊人和周圍人的性格,尤其是在父母去世后,這種“萬事不求人”的傾向便越發的嚴重。
所以,四年前,王起婉拒了親人們的送行,只讓他們送到縣城的汽車站,他自己先坐汽車到省城,然后再從省城趕火車去江城。
“就不能請假呀?畢竟,你寒窗苦讀十幾年,終于考上大學,也是叔叔阿姨生命中的一件大事嘛!我想,任何單位領導在這種事情上都會理解通融的。我媽和我爸當時就跟單位領導請了好幾天。”張琴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繼續問。
平時的王起,很少在她面前提及自己的家庭。如果她跟王起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而只是普通朋友,普通同學,她當然不好意思挖根問底,太過關心人家的私事。
但是,既然現在兩人成了男女朋友,以后還會組成家庭,結婚生子,張琴便覺得,她有理由,也有義務去多關心,多了解一些男友的家庭情況了。
而她自己,在王起面前,對自己的家庭情況——她父母是干啥的呀,在什么地方工作啊,一個月能賺多少錢啦,性格呀,脾氣啊,有什么喜好呀……在過去通過短信和電話跟王起交流的一兩個月中,只要話題涉及到了,她就會噼噼啪啪,直言不諱的對王起說一大堆,身體力行的踐行著她對王起的承諾:
“王起,對你,不論是現在還是將來,我不會有任何的保留!”
張琴的問題讓王起感到很是為難,很想干脆告訴張琴自己家里的真相算了,但每當話想出口的時候,又有什么東西本能的阻止著他。有時候,他也感覺奇怪,他可以把自己孤兒的事實沒什么障礙的告訴他毫不喜歡的劉淼,告訴只有兩面之緣的劉玉芬,卻對身邊關系更好的幾個人,比如柳青,蘇靜嫻,于文麗和張琴這些人保持緘默,這種心態,也是夠奇怪的。
王起也經常問自己為什么,是不是害怕身邊的朋友,同學,愛人們在知道自己沒爹沒娘的真實情況后會不會看不起自己,然后疏遠自己。
就此,他仔細坦誠的剖析了一番自己的內心,又覺得不是,真正讓他不想說的,恰恰不是因為可能招致的“看不起”,而是“太看得起”,從而對他抱有“憐憫”,“同情”,給他更多的“特殊對待”和“特殊照顧”。
從小到大優秀慣了的王起,骨子里也是個極其驕傲的人,他絕不希望得到任何人的憐憫和同情!他希望得到的是別人的尊敬和尊重,這種尊敬和尊重,跟他父母是誰無關,跟他有沒有父母更無關,而只是因為他本身和本人的言行,品格,為人處世,值得尊重!
這個,王起才覺得是他把自己的身世,在整個大學四年期間,對身邊的所有人保密,不想讓他們知道的最根本的原因!
“琴琴,我爸和我媽,他們……請不了假,去了遠處。我的家庭情況有點復雜,現在不方便對你說。等我哪天方便了,感覺合適,我會把我的父母,我的家庭,一切你想關心和了解的事情,毫無保留的統統告訴你,對你和盤托出,好么?你再耐心的給我一點時間吧。”
王起看著張琴那張充滿期待的臉,猶豫了好幾次,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自己身上背負了好幾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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