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截斷一根手指？”

　　“截斷了為什么不帶走？要拿手指做這些無聊的事？”

　　“為什么偏偏要是右手中指？”

　　……

　　隨后的半小時內(nèi)，南鴻很沒形象的蹲在地上，抓耳撓腮，苦惱不已。

　　他面前的灰紋多層實木地板上。

　　朝著余逸的方向，左右各有一個物證袋。

　　前者裝的是被用來墊桌腿的李超的右手中指。

　　后者裝的是被用來綁電線的華海鳴的右手中指。

　　物證袋之后，對著他自己和阿米的方向，是一大片被涂抹得亂七八糟的粉筆字跡。

　　他已經(jīng)寫斷了三根粉筆，依然在啪啪啪不停的劃著，涂改著。

　　“案件類型對比……有關(guān)聯(lián)，但只有這兩件案子，暫時無法判斷是同類型案件，無法交叉類比，縮小信息……行不通。”

　　“死亡對象類比……死者的通性，非種族主義目標(biāo)，非女性目標(biāo)，非兒童目標(biāo)，非殘疾人目標(biāo)，非富豪目標(biāo)……非性取向異常目標(biāo)。只能說皆為成年男性。無效通性。

　　“地域鎖定……一個東宇新區(qū)的土著，一個租住在商都區(qū)城中村的外來務(wù)工者。無實際意義。”

　　“死亡狀態(tài)評判……死亡原因不同，死亡環(huán)境不同，死亡狀態(tài)不同，不涉強奸，無性行為，右手中指皆缺失，存有輕度虐尸情節(jié)……”

　　余逸站著看了會兒，就弄明白了。

　　這位南鴻老師正試著把這兩宗案子進(jìn)行簡單串并，并快速展開犯罪側(cè)寫。

　　這方面他了解不多。

　　只知道犯罪側(cè)寫應(yīng)用于連環(huán)殺人案中較多。

　　連環(huán)殺人案的兇犯潛意識中存有強烈的心理喜好性，以及手法頑固性。

　　針對這兩點，找出受害人之間的共性和聯(lián)系，判斷出兇犯的心理狀態(tài)，從而分析出他的性格，生活環(huán)境，職業(yè)，成長背景等。

　　他還是第一次見真正的現(xiàn)場側(cè)寫。

　　但他不覺得南鴻能側(cè)寫出什么來。

　　因為除了割中指外，兩件案子可以說是毫無共性。

　　側(cè)寫，很神奇。

　　但余逸很清楚，它同時也沒那么神奇。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云巔省邊境的卡點緝毒警察，憑借經(jīng)驗，知道毒販經(jīng)常使用租來的大轎車或七座SUV汽車，于清晨駕車，并把后備胎放在后座上以便騰出行李箱空間裝放毒品……就會重點關(guān)注這種車輛，一抓一個準(zhǔn)。

　　這便是一種最簡單的側(cè)寫。

　　不過他不準(zhǔn)備多言。

　　專業(yè)人做專業(yè)事。

　　余逸很清楚，自己是有些手段。

　　比如“問路石”，比如“敲門磚”，以及一些功能各異的符篆。

　　但在具體破案的思維方式和技術(shù)技巧上，他跟南鴻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南鴻在地上寫寫畫畫的時候，阿米在旁邊守著，余逸抱臂看著。

　　而甘小蕓，已經(jīng)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

　　她回來時，看到南鴻寫到“存有輕度虐尸情節(jié)”，皺了皺眉。

　　忍了忍，看了余逸一眼，又看了這幾個字一眼，見他還要準(zhǔn)備對這幾個字進(jìn)一步展開，終于是沒忍住，弱弱舉了舉手，低聲抗議道：

　　“南老師，我不同意你的虐尸判斷。”

　　南鴻有些意外：“哦，怎么說？”

　　余逸也望了過去，朝她溫和笑了笑，以示鼓勵。

　　“如果只有李超，或者只有華海鳴，死后中指被刻意截斷，然后拿來當(dāng)工具使用，只有一個人這樣，是個案，那我覺得我可能會同意你的判斷。

　　但現(xiàn)在既然很大可能有關(guān)聯(lián)，那我就認(rèn)為這不存在虐尸，盡管我不知道兇手為什么殺人后還要刻意截斷中指，但我卻能明顯感覺到，他這種處理中指的方式，無論是墊桌子，還是綁電線，都充滿了……愛和尊重。”

　　啥？！

　　余逸溫和的笑容完全僵在了臉上。

　　阿米目瞪口呆。

　　倒是南鴻眨了眨眼，興趣滿滿。

　　干脆甩掉粉筆，揚了揚手：“小蕓姑娘。請繼續(xù)。”

　　甘小蕓認(rèn)真道：

　　“世間生死之道萬千。

　　有抹殺生死界限者，稱生死都在‘三界六道’中，是以死后為取向。它讓如何擺脫死后進(jìn)入輪回，成為每個人活著的首要課題。生命的無限和永不消亡，給此生帶來了巨大壓力和基礎(chǔ)的行為準(zhǔn)則。

　　有宣揚靈魂不死者，每個個體的靈魂獨立自存、相互平等、永恒不滅，同樣是以死后為取向。每個人的靈魂都是不死的，所以活著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死后——為了死后更好地‘活著’。死亡雖不可怕，但死時得不到寬恕則非常可怕。

　　有認(rèn)為世界以‘天地’為準(zhǔn)，人當(dāng)孜孜求‘長生’。是將生死看為一體，不分彼此。立主將主要精神用于探討如何改變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永恒、不朽不是現(xiàn)成的前提，而是每個生命應(yīng)該追求的最高理想。并且，這個理想只有在天人合一的境界中才能實現(xiàn)。

　　我們老祖宗，則有‘視死如生’的傳統(tǒng)。認(rèn)為死了跟活著一樣，只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所以自古以來，對于生死仇敵以及犯了滔天重罪之人，最大的恩典就是：留全尸。”

　　余逸有些傻眼。

　　他也是今天才發(fā)現(xiàn)，甘小蕓雖然看起來弱弱的，明顯呆瓜屬性，但其實挺有想法的，心思玲瓏，干貨滿滿。

　　可不是嘛，畢竟是修“元辰暝靈術(shù)”的，“九竅玲瓏鎖”都能硬解的存在，心思強大，精力無限，能不玲瓏，能沒干貨嗎？

　　關(guān)鍵時刻，還挺堅持，必要的時候，也敢表達(dá)。

　　這就是所謂求道之心嗎？

　　那邊，甘小蕓完全豁出去了：

　　“我不知道兇手為什么要殺這兩個人。

　　但我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兩個屋子里轉(zhuǎn)了個遍，從頭到腳都沒有感覺到有一絲的惡意。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截斷中指。

　　但我知道，絕不是為了報復(fù)或者凌虐，他只是因為某種特殊原因不得不截掉，也或許，只是某種獨特的……儀式感。

　　截掉后，出于尊重和為死者往生考慮，又不能帶走處理，必須置于死者尸身十尺之內(nèi)，便在屋里拿著手指到處尋找隱匿寄放之所。

　　所以我在想，他平日里，一定是個非常熱愛生活的人，所以才能觀察到書桌的不平整，陽臺吸頂燈有暗影這些日常小細(xì)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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