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06 給人心里留點好
余逸感覺,八九不離十。
但激活的條件,絕不僅僅只是跟血有關(guān)。
或者說,只有在某種特定條件下,才能實現(xiàn)“遇血激活”。
不是隨便一個人的血染上,都可以成為系統(tǒng)宿主的。
否則,以它之前那位持有者的尿性,經(jīng)常搞得自己渾身是血的,過去三年多一直持有成語圖,不小心沾血的可能性,幾乎無限趨近于百分之百。
哪里還會輪得到自己成為宿主?
因此綜合起來分析的話,這個所謂的“特定條件”,應(yīng)該就在于這張“成語圖”本身。
不說徹底完成填圖,起碼也需要是接近完成,證實擁有完成的能力。
就像余逸先前做到的,邊打工邊玩,一個多月時間,已經(jīng)搞定了九成五。
比其前任持有者的耗時三年多,眼睛1.5熬到500多,表現(xiàn)不可同日而語。
而能夠從側(cè)面佐證他這條推論的,正是最后替代輪盤出現(xiàn)的新圖表。
很顯然,這是為下一次抽獎準(zhǔn)備的。
他很篤定,只要他把新的圖表填完,輪盤就會再現(xiàn),就可以獲得新的抽獎機(jī)會。
至于下一次會產(chǎn)生什么變數(shù),還是不是五次?需不需要升級打補(bǔ)丁?會不會發(fā)布什么奇怪任務(wù)?
鑒于這貨又憊懶又高冷,根本無法溝通,信息嚴(yán)重不足,暫時無法推測和確認(rèn),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又躺了片刻。
余逸突然翻身而起,看了眼時間,早上四點五十。
沒有猶豫,披起外套,拿了電動車鑰匙,就出了門。
他是要出來求一個心安的。
因為這東西說到底不是他的。
雖然說目前看來,已經(jīng)徹底綁上他了,再無法歸還,但在他看來,該有的交待還是得有的。
別人只是讓他幫忙玩一下,無論如何,也不能說霸占就霸占了。
做人做事,不可虧心。
二十分鐘后。
地鐵“花園立交站”。
地下步行甬道。
離早班地鐵還有一個小時,甬道內(nèi)此刻還睡滿了人。
臟兮兮的流浪漢,執(zhí)著的不向下訪問者,精神病患者,妄想狂人,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打工者……
滿目臟亂中,帶著股莫名的平穩(wěn)和秩序。
這些人白天里統(tǒng)統(tǒng)是看不到的。
只有在凌晨,在夜里,才會聚集于此。
余逸提溜著半道買來的早餐和香煙,仔細(xì)尋覓那道熟悉的身影。
偶爾有睡醒的熟面孔,翻了個身,跟他打聲招呼,他則會相應(yīng)的丟根香煙過去。
余逸第一次接觸到這個生態(tài)圈,是三年前寒姨還在商都區(qū)刑警大隊時。
有一次因為特殊案子特殊情況,他來這里替寒姨見了個線人。
成功收了一次風(fēng)。
后來陸陸續(xù)續(xù)又有幾次,直到寒姨調(diào)動去了冠城區(qū),才告停。
不過他有空倒是還會時常過來轉(zhuǎn)一轉(zhuǎn),瞎侃幾句,尤其是高三學(xué)年壓力很大的時候。
興許是他心底其實一直潛藏著一股底層意識,所以跟這些人胡亂吹一吹,侃一侃,總會有種說不出的放松。
日子久了,自然也結(jié)識了一些奇怪的人。
就好比他此刻要找的成語圖的原來持有者,愛老三。
余逸第一次見愛老三,是在甬道口上去四百米左右的那家M記里。
他那次是去幫寒姨收風(fēng)的。
以前他只知道M記是深夜食堂,或者深夜公廁,二十四小時營業(yè),但從來沒想到過周日凌晨一點的M記,竟然還是深夜客棧。
沙發(fā)上,座位上,擠滿了需要免費(fèi)休息免費(fèi)過夜的人。
余逸當(dāng)時剛辦完正事,等廁所的時候,見到了愛老三。
一個瘦削如枯竹的怪人,衣服破舊,頭發(fā)凌亂,卻花費(fèi)了四分鐘洗手,洗手液前后用了三遍,反反復(fù)復(fù),搓了又搓。
然后又不緊不慢的烘干。
足足烘了五分鐘。
無聊得很心酸。
愛老三腦袋是瘋了的。
他覺得他從小到大都是發(fā)明家,發(fā)明了一萬多種東西,但國家考慮他太小,太驚世駭俗,一直控制著他,直到十八歲才放出來。
拿個磚頭在街上隨便一扔,砸到的東西,只要不是砸到人,都有八成概率是他發(fā)明的。
其實人差點也能算,只是被黑衣人們禁止了。
他從小到大的專利費(fèi)也都被黑衣人們拿走了,不給他花,還經(jīng)常打他,四肢都被打斷過。
他平時說話總是小心翼翼的,時不時用指頭敲打摩斯密碼,或者沾水寫在地上并迅速擦去。
他解釋說他身體內(nèi)被裝了衛(wèi)星定位,五臟六腑里都有攝像頭,一百多個官方和非官方勢力的跟蹤器都在他身上……
他還時常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人類,并經(jīng)常拿碎玻璃把自己研究得鮮血淋漓。
“為什么叫愛老三?”
“在愛家我排名第三,老大愛迪生,老二愛因斯坦……”
他雖然很喜歡找人聊天,但余逸一開始對他是五星級敬而遠(yuǎn)之的。
直到有次恰好遇到他清醒,聊了幾句,余逸才驚覺,這人不僅閱歷不俗,見解特異,知識體系也龐雜而厚實。
只不過還是跟他所說的發(fā)明家完全不沾邊,明顯偏人文,且野史雜說奇談怪論居多。
一來二去,摸到他清醒的點后,最近一年來,余逸跟他瞎侃的次數(shù)反倒是最多的了。
倒也談不上什么過深的交情。
成語圖便是愛老三在一個多月前,聽聞余逸高考語文整了一百四十三分后,硬塞給他幫忙玩的。
余逸在甬道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沒找到人。
“難道是昨天運(yùn)氣不錯,M記里又占到鋪位了?”
余逸剛走到M記門口,就看到了一男一女兩個熟悉的身影,正推開門,從里邊晃蕩出來。
女的四十多歲,中等個,尖下巴,瞇瞇眼,一頭過時幾百年的波浪卷發(fā),阿姨款老式高跟鞋,還有一條春夏秋冬永遠(yuǎn)都系在脖子里的紫色絲巾。
男的偏矮壯,一身假到吐血的運(yùn)動服套裝,鞋子是愛迪耐克王,雙肩包倒背在胸前,長相老實巴交,很好欺負(fù)的樣子。
余逸一喜,連忙擺手招呼:“六姨,和尚叔,這邊。早餐熱乎著,還帶了煙。”
男女眼見是他,笑瞇瞇的晃蕩了過來。
這兩位都是寒姨以前的線人,兼職的。
這種基本沒什么危險,就是利用底層流動人口的便利條件,收收風(fēng)什么的。
白天,一個是被人嫌棄的保潔,一個是被人呼來喝去的保安。
但在夜里,在這一片是絕對的“話事人”,甚至地下甬道內(nèi)的每個鋪位都是他們安排的。
絕對的生態(tài)鏈頂端。
和尚嘿嘿一樂,接過油條和胡辣湯,蹲在路邊,就著馬路牙子胡嚕胡嚕就大吃大嚼了起來。
六姨,全稱六姨太,倒是不緊不慢先燃了一支煙,美美吸了兩口,這才瞇縫著狹長的眼睛瞄他,“什么事?”
余逸說了目的。
“你說老三啊,他回家了。”
“回家?他不是懷疑他爸不是他爸,他媽不是他媽,他老婆也不是他老婆……所有都要殺他,都是黑衣人扮的嗎?”
六姨太悠悠吐了個煙圈,煙尾敲了敲額頭,“這里清醒了唄。他家境還是不錯的,以后有福了哦。”
這一點,余逸并懷疑。
清醒時的愛老三,一看就是家里藏書甚巨之人。
“那,知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六姨太就笑了。
低頭胡嚕胡嚕喝胡辣湯的和尚也笑了。
兩人看著余逸,都沒說話。
其實話一出口,余逸就意識到自己不該問這句的。
他們這群人,不管命運(yùn)使然,還是心生抗拒,自我麻痹,基本都沒有身份。
他第一次接觸六姨太的時候,年輕不懂事,很好奇,各種問問問,但她始終不肯多說,還發(fā)了火。
此后也是,聊別的都行,一旦涉及身份相關(guān),總是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只說自己早年出來辦事,身份證、戶口本、卡全丟了,回不去了,都忘了。
余逸當(dāng)時以為,她應(yīng)該就屬于那種在家鄉(xiāng)遭受了嚴(yán)重不公跑上來反應(yīng)情況的。
所以不敢暴露身份。
一度極為同情和敬佩。
但后來才聽人說,她本是唱戲的,在老家和自己小姑子的男人睡了,還懷了孽種。
她自個兒做好了像戲文中一樣轟轟烈烈的準(zhǔn)備,不過那男的沒做好,臨陣脫逃,還反咬一口,最后伙同那兄妹倆一起,三個揍她一個。
孩子被打流了,老母親氣死了,她就跑了出來。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和尚倒是喜歡聊自己家里事。
說是父母雙全,老婆孩子都有,就是某一天突然覺得這日子完全沒有意思,讀了本佛經(jīng),突然就頓悟了,就皈依了,覺得跟全家人的緣分盡了,就跑出來了。
只是對于真名和籍貫,同樣也是諱莫如深,最多只肯自稱姓:釋。
他倆尚且如此,更何況愛老三這樣一個家伙。
所以余逸就走了。
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釋然。
這件事,只能是到此為止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這樣子算不算是個交待。
……
抽完了一整根煙,六姨太才開始悠哉哉的吃早餐。
和尚就蹲在旁邊看著,一眨不眨,像是在欣賞一幅最美妙的畫。
一直等到六姨太吃完,他才開口:“為什么不跟他說實話?”
“說什么?告訴他愛老三先被車撞,又被大貨車壓過去,腦漿涂了一地,臉皮貼在馬路中央怎么都揭不下來?現(xiàn)在過去拿條放大鏡,說不定還能找到斷鼻毛碎嘴皮子?”
六姨太嘆了口氣,禁不住又燃了一根煙,“這都是人的命啊。”
和尚搖頭:“余逸這小伙子不錯,總覺得這樣……不太好。”
“知道個卵。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想著,這人世間已經(jīng)這么操淡了,好歹也得給人心里留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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