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一人一鬼走出vip病房。

　　總裁習慣性地坐到走廊的椅子上，那虛無縹緲的身體卻緩緩陷了下去，整個人與椅子合二為一。

　　小明星見狀，又給總裁輸了一點陰氣，分析道：“雖然你先死一步，但青崖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下一個目標一定是你的父母，這家醫院的內科主任兼副院長也是逍遙觀中人，我和他打聲招呼，讓他找個由頭給你父母抽血，看看他們二人中誰才是盤古血脈的擁有者……青崖子能找上你，說明他有感知盤古血脈的手段，我們這邊也要摸清楚情況才行。”

　　總裁重重一點頭，噴了一地血：“好！”

　　于是小明星就去找內科主任打招呼，一小時后，小明星回來，手里捏著兩張試紙。

　　總裁：“怎么樣？”

　　小明星眨巴眨巴眼：“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總裁：“先說好的。”

　　小明星：“好消息是你父母都安全了。”

　　總裁：“都安全了是什么意思？壞消息是什么？”

　　小明星：“其實你不是你父母親生的，他們兩個都沒有盤古血脈。”

　　總裁：“？？？？？”

　　竟是不經意間牽扯出了一出八點檔豪門狗血劇情。

　　一天之內遭遇了接二連三的暴擊，又是意外身亡，又是意外發現自己不是親生的，總裁幾乎要抑郁了，總裁把自己掛在天花板上不吭聲，只想一個人靜靜。

　　【41】

　　無論如何，日子還得過，畢竟總裁以后還要復活的，身后的一大堆爛攤子不能不管，所以總裁死后這幾天每天都很忙。

　　倒不是小明星支使他做事，小明星自己也忙得要死，組織萬妖宮的異人們進行地毯式搜查，翻箱倒柜尋找青崖子的下落，逮著時間就拼命修煉，為注定會來臨的一場惡戰做準備。

　　總裁有許多自己的事要忙。首先葬禮需要操持，總裁尋思著自己還得復活，葬禮不好大操大辦的，太不吉利，跟真死了似的。于是總裁跟在父母身后，把葬禮要走的流程、購物清單、前往吊喪親友名單都看了一遍，趁父母睡覺給他們托夢，告訴他們什么什么流程可以取消，自己不喜歡，什么東西可以不買，什么人可以不請。

　　是夜，總裁漂浮在睡熟的他媽的頭部正上方，嘀嘀咕咕地說話——這個托夢的辦法是小明星告訴他的，對鬼來說托夢很簡單，只要在活人睡著后飄在活人腦袋上面說話就行了，但是被托夢時活人會遇到夢魘，也就是俗稱的鬼壓床。

　　總裁媽媽被鬼壓床，想醒醒不過來，表情扭曲，額頭沁出細汗，非常蛋疼，而總裁還在她上面交待自己葬禮的注意事項。

　　總裁：“那些紙人紙馬紙汽車就別買了，紙錢也用不上的，我又不下地府，沒有地方花錢，再說燒紙錢我覺得不吉利，從嚴格意義上說我其實還沒死呢。”

　　總裁媽媽在夢魘中掙扎。

　　總裁眼泛淚花，哽咽道：“爸、媽，我還會復活的，現在這個情況只是暫時的，我其實是戰術性的假死。”頓了頓，總裁見四下無人，忍不住在虛榮心的驅使下裝逼道，“有個魔教妖人要親手殺我，用我的古神血脈煉祭血陣獲取力量，此人一旦得手，天下間生靈涂炭，我為不讓他親手殺我獲得力量，所以自行了斷先行假死，很快就會回來，你們不要傷心過度。”

　　總裁媽媽深陷夢魘，幾乎快要窒息。

　　“還有個事兒……”總裁搔搔頭，有些為難，“其實我知道了一個秘密，我不是你們親生……哎，算了，你們就是我的父母，無論有沒有血緣關系這一點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總裁從媽媽頭頂飄走，又飄到爸爸頭頂，把剛才對他媽說過的話又向他爸復述了一遍。

　　總裁媽媽滿頭大汗，猛地坐起來，換總裁爸爸被鬼壓床。

　　總裁給父母托完夢，擼胳膊挽袖子開始干家務，按開掃地機器人，又把廚房水槽里的碗筷全放進洗碗機。

　　夜半三更，廚房里驀地響起洗碗機自動運轉的聲音，客廳里的掃地機器人也自動開始掃地，氣氛十分陰森。總裁爸爸手提高爾夫球桿，哆哆嗦嗦地摸到廚房，總裁媽媽驚恐地縮在總裁爸爸身后，可廚房與客廳空無一人，非常鬧鬼。

　　作為一個孝順的兒子，總裁每晚給父母托夢，捎帶手做做家務，持續到第五天時，總裁媽媽頂著兩個黑眼圈給小明星打電話：“我和他爸爸都相信他會復活了，你叫他不要再給我們托夢了呀！也不要讓他大半夜來家里干家務了呀！我們一把年紀經不起嚇的！”

　　小明星托著下巴翻著白眼，把手機轉向總裁：“說了讓你不要去。”

　　大受打擊的總裁：“我只是想模仿一下田螺姑娘！”

　　小明星冷靜指出：“你頂多是田螺厲鬼。”

　　田螺厲鬼一氣之下鉆進微波爐里，再也不要出來！

　　【42】

　　當一個普通人，忽然成了一只鬼，最可怕的并不是死亡本身。

　　而是……

　　這個普通人的魂魄會突然get到陰陽眼！

　　活人要修煉或者做陰陽眼手術才會有陰陽眼，但鬼是天然就帶陰陽眼的……

　　信奉了二十多年唯物主義的總裁發現唯物主義是有史以來最大的騙局，牛鬼蛇神都是存在的，存在的！

　　總裁還不太適應這種見鬼的生活，雖說他自己也是鬼，但他是小明星供養的鬼靈，魂魄的模樣被小明星用陰氣修復得不錯，除了臉色慘白和開口說話時會飆血之外看起來和活人沒有很大區別，所以總裁對血腥畫面的耐受度完全不行。

　　可小明星是吸引鬼魂的極陰體質，時常會有鬼魂被濃郁的陰氣吸引著在小明星附近徘徊，希望能蹭點兒陰氣，于是總裁也被迫天天見到自己的同類。

　　“啊啊啊啊啊！”總裁沖出臥室，咆哮狂吼，“我房間里有鬼啊！！！”

　　小明星暴躁地暫停修煉：“怕個屁啊，你自己不也是鬼嗎！”

　　總裁連比帶劃，張牙舞爪：“我和他們能一樣嗎？我長得一點兒都不嚇人啊！我死了也還是這么英俊！他們一個個死得亂七八糟的！臥室里那個腸子淌一地了都，也不說撿起來往肚子里收收，在我床邊繞了三圈！三圈！”

　　小明星輕嗤道：“你剛死那會兒也不比他們強，打眼一看都不知道哪是臉哪是屁股。”

　　總裁噎住：“……”

　　小明星抱懷，神色冷艷：“是我用陰氣修復了你的容貌，不然你現在也是亂七八糟的。”

　　總裁語氣生硬：“啊，知道了，謝謝。”

　　小明星眉梢一揚，模仿著總裁生前酷帥狂霸拽的語氣，惡趣味道：“你應該怎么謝我？”

　　總裁背對著小明星飄起來，把自己的腦袋搭在吊燈上吊著，裝成專注蕩秋千的樣子，不吭聲。

　　小明星冷酷威脅：“我要扣你的陰氣了，也不幫你驅鬼。”與以前小明星犯錯誤時總裁威脅要扣小明星工資和獎金的語氣如出一轍！非常壞！

　　總裁繃著臉，慘白慘白的面頰竟因羞恥泛起一絲紅暈來，他飄到小明星身邊，回憶著以前這具身體的原主沖自己撒嬌的模樣，用一雙虛無縹緲的手挽起小明星的手臂，用平坦結實的胸肌貼著小明星的手臂蹭了蹭，捏著嗓子道：“謝謝~”

　　小明星強壓著笑意，似乎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消遣，問道：“該叫我什么？”

　　總裁沉吟片刻，試探道：“……謝謝老婆？”

　　小明星臉一沉：“誰是你老婆，不要亂占別人便宜。”

　　總裁慘白著臉，捏著嗓子，軟軟道：“謝謝老公——”

　　向來高貴冷艷的小明星竟是噗嗤樂出聲：“不客氣，還有呢？”

　　總裁一臉看破紅塵的超然，嘴上卻撒嬌道：“老公幫我驅鬼鬼。”

　　小明星做了個深呼吸，激情點評道：“太爽了，怪不得你生前要包養別人。”

　　總裁恨得咬牙切齒：“……”

　　小明星心情愉悅，哼著歌去總裁臥室驅鬼。

　　【43】

　　小明星把從逍遙觀買來的驅鬼符篆在總裁臥室的墻上貼了一圈。

　　畢竟他們萬妖宮的專業是招鬼，并不是驅鬼，逍遙觀的方士們才擅長驅鬼。

　　“五十塊一張，成本就一點兒靈氣一張紙，真會賺錢。”小明星邊貼邊嘖嘖感慨，貼完，揮手招呼總裁，“這回沒有鬼敢進你的臥室了，這個驅鬼大陣只對你這個房間的主人不生效。”

　　身為厲鬼的總裁鉆進十方驅鬼大陣，竟是安全感爆棚。

　　【44】

　　當鬼還有一個很不方便的地方，是總裁在成為鬼之前萬萬想不到的。

　　鬼沒有實體，可以穿過任何東西，鬼飄在空中就和活人用雙腿站立一樣，是需要用力量和意念去控制的，不然就會緩緩下沉。

　　總裁還保持著當活人時的習慣，晚上睡覺是要睡床的，甚至還要天天換床單被罩營造出一種潔凈感，然而床并無法撐住總裁虛無縹緲的身體，所以當魂魄狀態的總裁睡著之后，他就會緩緩地、緩緩地穿過床單、床墊、床板，從床上漏下來，并進而透過地板，掉到地板下方。

　　正在一樓客廳修煉的小明星就默默看著總裁穿過二樓臥室的地板，裊裊飄落。

　　“……”小明星起身，上前幾步，接住總裁，給總裁度了些陰氣將身體凝實，隨即用公主抱的姿勢將總裁抱回臥室，在床上擺好。

　　小明星修煉到半夜就去睡覺了，后半夜，陰氣逐漸散去的總裁再次穿過床板、二樓地板、一樓地板、地下室地板，朝地心深處不斷前進……

　　【45】

　　第二天一早，總裁從地底深處飄回地面。

　　小明星叼著牙刷，扭頭沖他打招呼：“早，回來了？”

　　總裁悲憤：“為什么我當鬼還要睡覺啊！？”

　　小明星聳聳肩，表示這個問題回答不了。

　　總裁淡淡崩潰：“我肚子也餓了，為什么鬼也會餓啊！？”

　　小明星又度給他一點陰氣，去廚房翻出一條圍裙系上，隨即走到總裁的靈位前，用打火機點起三支香，插進香爐里。

　　陰氣之于鬼，就如同血肉之于人類，陰氣決定的是鬼的強度，陰氣越多則鬼力越強，當某個鬼的陰氣濃郁到一定程度，這個鬼就會成為鬼中巨石強森，甚至可以與現實世界互動。

　　香火之于鬼，則如同食物之于人類，不吃會餓，長期缺乏香火也會導致陰氣消減，進而魂飛魄散，就像長期缺乏食物的人類會變得瘦弱，進而餓死一般，香火與陰氣是兩種互有聯系但不一樣的東西。

　　總裁姿態優雅地跪坐在自己的靈位前，隨即……張大鼻孔，用力吸入香火。

　　小明星站在一旁，抱著懷，系著圍裙，神色很像一位大廚。

　　“怎么樣，我的廚藝好不好？”小明星問。

　　“還不錯。”總裁細細品味著香火，咂咂嘴，像點評米其林大廚的作品一樣認真給出評價，“今天的香火口感酥軟，入鼻即化，檀香的芬芳中透著少許恰到好處的煙熏味道，只是火候略大，下次用打火機引燃的時間可以稍微縮短一點，這樣香火的口感會更柔嫩。”

　　——精致總裁，精致人生。

　　小明星轉著手里的打火機：“三根香夠吃嗎？”

　　總裁抹抹嘴：“再加一根其他口味的，當餐后甜點吧，反正現在這樣也吃不胖。”

　　“好。”小明星又抽出一根玫瑰味的甜點香，用打火機燎至金黃酥脆，插進香爐，隔壁的孤魂野鬼都饞哭了。

　　飯畢，總裁吸了些陰氣凝聚出實體，自己動手收拾香爐里燒出的香灰——也就相當于洗碗。

　　小明星在家專心修煉萬妖宮的最后一重術法冥鳳臨世，總裁給小明星端茶倒水，捶背捏肩，時不時還要給金主吹吹彩虹屁，十分狗腿。

　　【46】

　　總裁生前是個精致男孩，死了也十分注重形象。

　　他被送去殯儀館后小明星為他整理遺容，給他穿了一身壽衣，底色是紫紅色，上面印著很多金色的圓形大花，十分有一種老人家壽終正寢的感覺。

　　總裁在鏡子前轉來轉去，覺得自己這身丑爆了，和時尚潮流根本就不沾邊，于是總裁發出鷹鷹鷹的撒嬌聲，表示自己要穿好看的衣服。

　　“不想穿壽衣？”小明星道，“可以啊，你想穿什么，我燒給你。”

　　——現實世界的東西被燒成灰燼之后，就會呈現出魂體的形態，可以與魂魄產生互動，為死者所用。這也是為什么人們在祭奠先人時會燒紙房子、紙人紙馬、紙家具、紙IPAD、紙電腦、紙數位板……

　　“好啊好啊，我要穿那套阿瑪尼的西裝……”總裁興高采烈地說到一半，忽然覺得不對，“等等！要燒成灰嗎！？”

　　小明星翻了個白眼：“當然了。”語畢，起身往總裁的衣帽間去，“我去把你那套阿瑪尼燒了。”

　　“別！先別！”總裁心疼不已，“要不……燒套阿迪達斯得了，我走運動休閑風。”

　　小明星在衣帽間中翻找：“確定？”

　　“等等，”總裁再次反悔，“你先放那，我挑挑。”

　　最后，總裁扣扣搜搜地燒了一套海瀾之家。

　　【47】

　　總裁死后，公司里也亂成一團，接替總裁上任的新總裁業務水平不行，簡直就是草包一枚，已然化身鬼魂的總裁在一旁看著，急得要命。

　　厲鬼總裁憤憤道：“我就算沒有被拘魂這檔事，也得活生生被你們這幫廢物草包氣成厲鬼！”

　　于是總裁向小明星申請每天來公司幫忙處理一下公務，他雖是小明星供養的鬼靈，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由行動。小明星每給他度滿一次陰氣，他就可以保持兩個小時左右的厲鬼狀態，能夠和外部世界產生互動，而在兩個小時過后他就會變回普通的鬼，無法與外部世界產生互動。

　　每天早晨，總裁在小明星這邊領了陰氣，就飄去公司上班。

　　新總裁開會，厲鬼總裁便騎在他脖子上旁聽，身居高位，睥睨眾生。

　　開會時新總裁哪里說得不好，厲鬼總裁就氣得直揪他頭發，于是原本發量喜人的新總裁突然開始脫發，而且總是覺得頭皮隱隱作痛，肩膀和頸椎也時常酸酸沉沉的，簡直就像有人偷偷騎在自己脖子上一樣。

　　會議結束后，厲鬼總裁還在總裁辦公室里用手指頭蘸血在A4打印紙上寫字，給新總裁留言：“我覺得你剛才開會時制定的方針有如下問題……”一二三四點列得清楚明白。

　　新總裁見到血書，叫得撕心裂肺：“啊啊啊啊啊！”于是完全不敢耽誤，急忙召開第二次緊急會議，把厲鬼總裁的會議精神都傳達到位。

　　新總裁在辦公室里打游戲摸魚，打著打著，電腦忽然黑屏，屏幕中映現出總裁七竅流血的鬼臉，鬼臉邊吐血邊說：“工作時間禁止玩游戲，你身為總裁，怎么可以不以身作則呢……”

　　新總裁化身尖叫雞：“啊啊啊啊啊！”

　　厲鬼總裁頓時有些欣慰，他動不動就化身尖叫雞并不是因為他慫，其他的男人見到鬼也一樣會害怕的啊。

　　新總裁被嚇得無心工作，甚至不敢繼續自己一個人待在鬧鬼的總裁辦公室，于是招來兼職情人的小秘書，讓小秘書躲在寬大的總裁辦公桌下，為自己行不可描述之。總裁覺得這樣不行，辦公室是神圣的工作場所，怎么可以這么骯臟，于是小秘書剛要動手，總裁便短暫地附身在小秘書身上，新總裁一低頭，發現辦公桌下美艷的小秘書變成七竅流血的男人，當場永久失去了舉的能力，與總裁成為難兄難弟。

　　新總裁和小秘書嚇暈后，厲鬼總裁伏案疾書，拼命工作，趁廢柴新總裁昏迷的時間把新總裁的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條。

　　新總裁禁不住嚇，沒幾天就不干了，新新總裁上任，周而復始。

　　死后仍然日理萬機的厲鬼總裁：“我為這家公司付出太多了，太多了……”

　　公司中流傳起總裁意外身故對公司執念太深難入輪回，在公司里陰魂不散，如生前一樣打理公務的都市傳說。

　　并沒有人知道這個都市傳說大體就是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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