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將《大武》添加進門下弟子日常必修功課一事,雖在講經閣遇到攔阻,但實際推行時,卻受到外門弟子們的熱烈歡迎。
第二日樂韶歌在觀止樓前授課,外門樂修弟子百二十人,舞修弟子四十二人,無一缺席。
能通過九歌門的選拔入門修習的弟子,悟性果然都很不差——不過兩三日的時間,基本心法就已傳授完畢。
剩下的自己照著《心法口訣》按部就班的領悟、練習便可。
至于何時能練到如阿羽一般凝意成劍,并從中領悟出屬于自己的“武”之真意,那就得看個人的心性和天賦了。
不過,縱然短時間內領悟不了那么深,也不要緊。
——只要舞陣能練成,就有自保之力。
樂韶歌把《大武》舞陣編成了晨課,每日辰時,由阿羽和舞霓帶領門下弟子準時練習。這靈感來自于她讀《九重天尊》時聽到的彈幕,在某些看客故鄉的學院中,似乎有一種名為“廣播體操”的東西,其按節拍步步分解的動作模式,雖不利于人盡其才、渾然天成,卻很適合拿來排練大型陣法。
不過幾日之間,舞陣就已初具雛形了。
自從有了此一晨課后,舞霓對阿羽的態度也明顯囂張了許多。
因為早先她懶,和陣中弟子配合練習得少,常常需要阿羽居中調和引導,才能將靈流銜接無縫。但自從領悟了步步分解法之后,她發現只要提前畫出靈力流轉路線,將諸人在陣中職責按照流程步步分解清楚,哪怕沒一起排練,只要開陣后方位沒站錯,流程沒走錯,就能如榫之合卯,契合得分毫不差。根本無需樂修做額外引導。
舞霓覺著自己太聰明了!如此,愚鈍者那里做不好,就可以自己私下多練習,而不必牽連那些早就練熟的人跟著一遍遍做無用功了。她總算可以心安理得的多睡一會兒了!
樂韶歌:……有點出息啊你!
《大武》不愧是上古第一舞陣。甫一成型便氣象萬千。
坐在望闕上,看底下大鼓一震,舞袖成云。霎時間聲傳百里,浪擊千頃,氣勢雄渾,撼天動地。胸中陡然便生出一股糞土群雄、揮斥方遒的豪情。
然而樂韶歌也心知肚明。
憑這般速成的陣法,想要攔住太幽城中雜兵確實綽綽有余。
配合樂修和舞修原本就擅長的擾魂術,或許能困住太幽城中大部分高手。
可若想和太幽城主纏斗,卻絕無勝算。
九歌門中,能和太幽城主一戰的,只她一個——阿羽大概也能接戰幾合。
能在劫難中保護師門的,只他們兩人而已。
她也不是沒想過拉攏蕭重九。可蕭重九一生都身處漩渦中心,拉攏他也就意味著樹敵無數。樂韶歌粗略估算了一下《九重天尊》里登場角色的戰損率。發現除非歸順在他麾下,不然被滅門的概率太大了。可若追隨在他麾下,便得為他南征北戰,聽候調遣,還有很大可能會被拆散開分配給其他門派——畢竟按照《九重天尊》的分類法,九歌門就是純粹的輔助系,不綁定給高武系,純屬浪費資源。
然而九歌門下樂修,有幾個是能給人當走狗的性情?
——所以,能自己解決問題,就盡量自己解決。
——能不牽連進蕭重九的恩怨中,就盡量別牽連進去。
還是老老實實的把自己練成高手吧。
接連幾日,樂韶歌都在和阿羽練劍。
進展卻并不是那么順利。
讓樂修練劍并不難,舞術與武術本自同源,天生觸類旁通。何況她早已修得《武韶》,領悟了“武”之真意。
但練嗨了之后,想的依舊是找機會捅死對手,而不是和他暢懷盡歡,卻很難。畢竟歌以詠志,樂以抒懷。對他們這些生在香音秘境的樂修、舞修而言,他們的曲子他們的舞不可能不透露他們的內心。能與之旗鼓相當之人,大都是高山流水的知音。一旦遇到,心生憐愛還來不及,怎么可能忍心捅死他?
樂韶歌:……
樂韶歌覺得,自己找阿羽來對練,可能是選錯了人。
他們師姐弟間感情太好,對彼此又太熟悉。說是練劍相殺,卻怎么可能當真生出殺意來?阿羽天生對她存一份敬愛,她則天生存一份憐惜。就算最初牢記相殺的主題,可越殺得酣暢淋漓,便也越是歡欣鼓舞。到頭來誰還能牢記“相殺”?必然演變成一場以劍為器的舞樂合奏。
——倒是讓她和阿羽好好的溝通了一回。
這些年來,隨著阿羽越來越端架子、裝深沉、不好好說話,炫技漸漸成了兩人之間最常用的溝通方式——阿羽有了某種領悟、修成了某種功法,于是在某次練習時、在內門切磋時、在掌門開壇授法時……“不經意”的施展出來,被樂韶歌發現。于是樂韶歌便知道,師弟最近在忙這件事。
這樣的溝通模式,能有什么效率?
饒是樂韶歌一直無視他的孤傲,堅持用自己的方式親近他,可他若不說,該發現不了的她也一樣發現不了。
這幾日練劍時朝夕相對,卻讓樂韶歌熟悉了一番他的口是心非,他那一整套面無表情中透露出的不同心情。
……大有助于增進師姐弟間的溝通效率。至少,樂韶歌發現,阿羽其實還挺愿意親近她的。
當然,對于提高他們對練的效率而言,則毫無用處。
樂韶歌:……
樂韶歌琢磨著,實在不行就只好拆伙另找外人對練了。
這一日她來得早,阿羽和舞霓還帶著外門弟子跳廣播體……排練《大武》殺陣,還沒到。
樂韶歌于是一個人在郁孤臺上舞劍。
天高云遠,竹秀山明。孤臺|獨出,驚鴻掠影。
美則盡美,卻不是她苦練之所求。
也是惱人。
惱人間翩然身姿一劍揮出,正準備收劍寧心。忽覺一陣清澈山風穿林渡水而來,拂面寒而不刺,暗香盈滿袖。風中空無一物,然而手中所持清光劍所映之湛湛晴空上,卻霎時間風飄萬點飛花,宛若卷起一場粉雪。
——是寒香陣。
香孤寒這悶騷,借這一年遲來的這一侯梅花信風,于三千里之外,給她布下了一卷寒香陣。
這般大手筆……還真是他的作風。
樂韶歌只覺胸中煩悶廓然一清,已不由笑了起來。
傳音青鸞,“告訴阿羽,我臨時有約。晚些時候再來相殺。”
雙袖一展,便踏了那清風,往風之所起處飛去。
鳥鳴澗南濱疏影橫斜之處,有落梅亭。那亭子一面臨水,三面遍植梅花。
不知何時,亭外梅花已盡數綻放了。
自高處俯瞰,灼灼一片如云蒸霞蔚。一時風過,落英如霧彌散,天地間霎時清香盈滿。
樂韶歌便踏著那香霧,落足在寒香陣中。
落地生風,卷起地上粉雪,芳香沁心入脾。耳中忽有玉振之聲,眼前水霧便彌漫開來。
樂韶歌再上前踏了一步,眼前便已換了景色。
溫泉水霧彌漫之中,可見奇花異草,雕欄玉砌。
奢侈又雅致的一方小院兒中,清光鮫紗圍屏后,不知誰取下了發間梅花簪,烏發泄墨似的鋪開,凍云玉的衣帶鉤解去,雪青色的衣衫一時松開。從容將衣帶搭上屏風的那只手,骨節修長,比白玉同色。
樂韶歌進香陣時,便知道香孤寒想同她見面,卻不料是這樣的見面。
一時哭笑不得。
“你布這么大一卷寒香陣,就是為了讓我看你更衣沐浴?”
她話音起,素白一屏清光鮫紗上霎時間筆走色染,梅枝欹生,梅花密綻。眨眼間便將他身影遮住。
香孤寒便在這不知該說從容優雅,還是該說聊勝于無的掩護下,坦然解去衣衫,踏進溫泉水中。
笑聲清雅如玉撥了金弦,“不愿見時,閉目回頭皆可。憑你一人掀翻水云間的本事,我一個目盲耳聾的修道人,莫非還能占得你的便宜?”
都什么交情了,他還敢自稱“目盲耳聾”?當她還是那個八九歲的沒心沒肺傻白甜嗎?
“你何必如此謙虛?”樂韶歌笑道,“三千里之外的寒香風過——虧我師父不在九華山上,不然非得逼我再掀一次水云間。你做事,便不知低調二字怎么寫嗎?”
不知是不是這般斗嘴也令他回想起當年同窗之樂,一時間兩人都笑,卻默然。
還是香孤寒先開口致歉,“那日你遣青羽來,正讓我師門尊長撞見。我雖明言拒絕了,師尊們卻一直防著我同你私相授受。非是沐浴更衣時,如何避過旁人耳目?倒不是我有心輕薄。”
樂韶歌失笑,“輕薄什么的——我又不吃虧。”
“未見得吧。”香孤寒笑道,“你師門中不也有人惱你同我私會嗎?”
樂韶歌笑道,“你多慮了。”
想想卻也不愿節外生枝,便多存了個心眼,傳音入秘,不再空口同一片梅樹對談。
“稍后我師門還有大典,閑話少敘吧。”香孤寒道,“你急來尋我,不知是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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