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百人敵
死亡谷,在天母山西側(cè),出了漱泉圍場的范圍,左右都是懸崖峭壁,地勢險要。飛鳥不可渡,猿猱愁攀巖。
死亡谷曾叫極樂谷,據(jù)說進入之人,極少能活著出來,是林中走獸埋骨之地,之前的一位皇帝,認為極樂名字太過于溫柔,將之改名為死亡谷。
蕭金衍帶著楚別離等人,甩開了追兵,進入死亡谷之中。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處洞穴,趁著夜色,躲入其中。
洞穴不大,約莫三四丈,足夠他們藏身。天色漸晚,追兵舉著火把,幾次從他們身旁經(jīng)過,好在此處極為隱蔽,并沒有暴露行藏。
蕭金衍道,“這次對方有備而來,我們得盡快想辦法逃離此處拖得時間越久,對你越不利。”
皇帝在狩獵途中被禁軍圍攻,這種事情傳到外面,指不定會引起什么騷亂,越是這種時刻,謠言越多,若在這里困上幾日,說不定等再出去,皇帝都已經(jīng)易主了。
楚別離道,“本以為是寶璣王會動手,可萬沒想到,我自己挑選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會背叛于我,虧我如此信任他,還撥銀子讓他秘密訓(xùn)練兵馬。如此想來,怕是他與楚寶璣一伙的。”
已是寒冬,山洞之內(nèi)極寒。
阿里兄弟生了火,好在下午狩獵之時,打到了幾只野兔,食物問題倒也不虞。
眾人吃了些食物,才恢復(fù)了一些體力。
楚別離已經(jīng)沒了主意,他道:“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布達卻道,“管他娘的叛軍,大不了老子沖出去,跟他們拼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阿里阻止他道,“匹夫之勇,如今得想辦法讓外面人知道,陛下還活著的消息。”
楚別離對蕭金衍道,“蕭兄弟,我們之中以你武功最高,我想讓你突出重圍,去找左庭王童方,他雖然不是我的人,但與楚寶璣并不對付,他的軍隊有拱衛(wèi)京畿之責。你去說服他,前來救駕。”
阿里猶豫道:“只怕左庭王未必肯聽。”
布達道,“要是果巖在就好了,他在京中認識的人多,定能說服與他。”
楚別離卻道,“若楚寶璣奪權(quán),第一個倒霉的就是童方,他自然懂得權(quán)衡利弊。”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塊方璽,“這是我隨身璽印,我再給你一封密旨。”
蕭金衍尋思,若他一人,殺兩千叛軍雖難,但要突圍,也絕非不可能,于是答應(yīng)下來。
忽然,他生出感應(yīng),有高手迫近,低聲道,“有人來了。”連示意眾人屏息凝神。
十余騎來到了這邊。
為首之人,正是那黑袍蒙面將軍。有屬下道,“我們追蹤腳印,到了這邊就失去了蹤跡,應(yīng)該就在此處附近,沒有走遠,屬下加緊搜索,務(wù)必在天亮之前,找到他們。”
蕭金衍心說大意了,他們刻意擦去了腳印,但若對方有善于追蹤之人,很容易就根據(jù)這些蛛絲馬跡,推斷出他們的大體位置。
黑袍將軍卻道,“不必了,他們就在這里。”
與此同時,蕭金衍心中生出警兆,對方真元,竟已將自己鎖定,黑袍將軍來到山洞之前,并沒有說話。
沉默,比拆穿給更折磨人。
布達見行蹤暴露,大喝一聲,“老子跟你們拼了。”沖了出去,還未等靠前,黑袍將軍長刀一揮,重壓之下,布達無法向前一步。
“跪下!”
撲騰,布達膝蓋仿佛不受控制,聽話似的跪在了地上。有屬下上前,舉刀便砍,楚別離道,“住手!”
他從山洞之中走了出來。
黑袍將軍望著他,冷冷道,“別離兄,別來無恙否。”
楚別離望著黑袍將軍,大吃一驚,驚愕道,“你……你是……唐不易?”
“哈哈!”黑袍將軍笑道,“沒料到,二十年不入大楚,還有人老朋友認得我。”
蕭金衍并不知道唐不易,但阿里兄弟心已經(jīng)涼了。
唐瘋子唐不易,當年與楚狂刀齊名的人物,官拜大元帥,權(quán)傾朝野,門生遍地。當年的宮廷政變,唐不易受到牽連,全家被誅殺,留了一個獨女,他自己也因為此事發(fā)瘋,銷聲匿跡二十載,想不到今日又重出江湖。
楚別離道,“我一直以為你死了。”
唐不易笑道,“二十年來,我死了與活著沒有什么分別,今日我答應(yīng)了別人,要取你項上人頭,你是自己動手,還是我來幫忙?”
楚別離哈哈一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不過我這個人比較懶,懶得去死。”
唐不易將面具摘下,露出一副猙獰的臉。這可是當年名動京城的美男子,可如今看他,五官扭曲,顯得有些瘆人。
“我來送你一程!”
他將長刀抽出,斜指楚別離,一道刀氣自長刀內(nèi)噴薄而出,頃刻間來到楚別離胸口。
蕭金衍早已防范,一拳轟在刀氣之上,化解了這次危機。
唐不易上下打量蕭金衍,他武功不過聞境,竟能硬碰硬攔住他的一刀,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蕭金衍道,“你要取他性命,先問我手中的劍答不答應(yīng)。”
“哦?那你的劍答應(yīng)嗎?”
蕭金衍認真的考慮了片刻,道,“我好像沒有劍。”
唐不易道,“給個準話!”
“我答不答應(yīng),關(guān)你什么事?”
唐不易不怒反笑,“那就問問我手中的劍吧。”
蕭金衍說,“你手中也沒有劍。”
唐不易淡淡道,“放箭!”
當當當當!
蕭金衍以手中單刀,格擋開四支飛箭,刀箭相觸,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蕭金衍虎口發(fā)麻,暗忖這群叛軍之中,竟隱藏著箭術(shù)高手,一個唐不易已難以對付,若加上他們,這次怕是兇多吉少,于是低聲對阿里道,“我拖住他們,你保護陛下,找機會逃離此處。”
布達道,“大不了與他們拼了就是。”
楚別離向前兩步,朗聲道,“朕乃大楚皇帝,統(tǒng)領(lǐng)三十萬雄兵,你們?nèi)敉讼拢蘅绅垺薄 ?br />
嗖!
蕭金衍將他往旁邊一拉,長箭沒入石中。他道,“都到了這個地步上,你這一招不管用了。”他將楚別離往阿里那邊一送,喝道,“快走!”
說罷,又撿起一把刀,將眾叛軍攔在死亡谷正中央。
寒風(fēng)吹過,打在臉上,如刀削一般。蕭金衍目光堅定,釋放出弦力,將天地真元聚在他身邊。
以一敵二千。
這場戰(zhàn)斗,根本不在一個數(shù)量級上,但蕭金衍別無選擇。在場眾人,以他武功最高,一旦退縮,眾人都將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今夜,這些叛軍連皇帝都要殺,這勢必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戰(zhàn)斗。
蕭金衍在積蓄力量,自在都江堰拜水,悟出聞境之道后,他全身竅穴盡開,真元透過他體內(nèi),如長江之水蓄于水壩之中,整個人散發(fā)出一股攝人的氣勢。
真元聚在他周圍,被很好的控制在他身前一尺之處,越來越密集,周邊的空間,都似乎發(fā)生了扭曲。
有那么一剎那,唐不易也覺得眼前此人身形似乎漲了一尺。他先前有些看走眼了,眼前這年輕人,先前竟極好的隱藏了實力。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唐不易賭了身家性命,來殺楚別離,一旦失敗,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他下令道,“殺了他。”
十二名叛軍手持兵刃,向蕭金衍圍了過去,距他一丈之外,猛然沖擊,從十二個角度,分別刺向蕭金衍不同的要害。
蕭金衍此刻心境,就如天母山上的皚皚白雪一般,無塵無垢,識海之中,將這十幾人殺招一一映入。心念所至,這些人動作似乎變得十分緩慢,他倏然而動,整個人如一條游魚一般,閃轉(zhuǎn)騰挪,分別揮出了十一刀。
噗!噗!噗!
如刀割破布帛,聲音不大,卻觸目驚心。十一名叛軍,保持著先前姿勢,撲倒在地上,連慘叫聲都未發(fā)出,死得不能再死。
喉嚨之間,鮮血汩汩。
剩下那一名叛軍,呆若木雞,眼中露出恐懼的神色,忽然,“哇”的一聲,將長刀扔在地上,向后面跑去。
唐不易上前,一刀將之殺死。“臨陣退縮者,斬!”他一擺手,又有一撥人向蕭金衍攻了過去。
蕭金衍知道,這一戰(zhàn)必將無比艱辛,但他別無退路,他要給楚別離等人爭取逃亡的時間,所以每一刀,他都用最少真元,既能保證一刀斃命,又不會耗費太多的力氣。
狹長的山谷,沒有廝殺聲,只有刀聲、風(fēng)聲,火把燃燒聲,鮮血飛濺聲,尸體倒地聲,唯獨沒有撕喊聲。
異常的沉寂。
一場毫無聲息的殺戮。
轉(zhuǎn)瞬之間,已有三十多人死在了蕭金衍刀下。
唐不易面無表情,繼續(xù)派人攻擊。一來他對蕭金衍境界判斷有誤,想通過這些來判斷他武功虛實,二來,他要采用車輪戰(zhàn)術(shù),消耗蕭金衍內(nèi)力。
這些軍人,都是部隊中的精英,雖不是武者,但力大無窮,尋常聞境高手,殺二三十人,內(nèi)力就會有所不及,能殺五十人,則是極限。就算到了知玄境,一個人竅穴之中的存的內(nèi)力有限,最多也不過殺三百人。只有武者到了通象境,才算是真正的千人敵。
至于躍出三境之外的大宗師,能夠呼風(fēng)喚雨,引發(fā)天地異象,以己身與天地融為一體,做出如搬山、倒海、截江這等非人力之事,殺一千人和殺一萬人并沒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
半炷香功夫,已有將近八十人死在蕭金衍刀下。
此時蕭金衍渾身浴血,長刀已卷刃,變得不再鋒利。即便他盡量節(jié)省力氣,但高強度的作戰(zhàn),讓蕭金衍的真氣有些難以為繼。
唐不易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他看到蕭金衍內(nèi)力不足,已是強弩之末,繼續(xù)道,“殺死此人者,賞銀千兩,官升三級。”
眾人聞言,又是前仆后繼。
噗。
蕭金衍在隔斷一人喉嚨之時,內(nèi)力一滯,動作慢了半分,被一柄長槍刺中了肩頭,鮮血直流。
眾人見他掛彩,更加緊了攻勢,絕不留給蕭金衍任何喘息的機會。四百竅穴盡開,天地真元雖源源不斷,但他揮刀的速度,卻越來越慢。
蕭金衍是人,不是神。
是人,就會累。
蕭金衍累了。
唐不易一擺手,有四名黑衣人,加入了戰(zhàn)場。蕭金衍壓力陡然增加,這四個人都是知玄境高手,而且在旁邊觀察了許久,對蕭金衍的刀法、刀勢已了如指掌。
當!當!當!當!
這四人刀法凌厲,而且擅聯(lián)擊之術(shù),一人一招使出,即便露出破綻,另一人也及時補位,幫他做好防守,蕭金衍無法一招傷敵,陷入苦戰(zhàn)之中。
蕭金衍且戰(zhàn)且退,被四人聯(lián)手逼到了一處角落。他苦不堪言,內(nèi)力也斷斷續(xù)續(xù),難道要戰(zhàn)死在這里?
不!
不能死!
這個世間,還有許多掛念的人,他的紅顏知己,他的朋友,還有王半仙、李純鐵。
想到此,他向后一躍,點在一塊巨石之上,借助石頭,凌空躍起,使勁了所有力氣,如大鵬展翅,向四人劈了出去!
嗖!
一支響箭穿破夜空,帶著呼嘯聲而來。
這支長箭,如潛伏在黑夜中的毒蛇,早已伺機多時,終于抓住了時機,趁他最后一絲力氣,向他射了過來。
響箭似乎有一種魔力,能擾亂心神。
蕭金衍耳中生出一種轟鳴聲,聲音刺耳,幾乎擾亂了他的氣息,他上下不得,進退無門,若攔截這一箭,下方空門盡露,暴露在四人的攻擊之下,若攻擊四人,這支響箭,必然會射中他命門。
此刻此刻,他識海忽然翻起巨浪,急劇的膨脹。腦海之中,如刮起了滔天巨浪,四百余竅穴,幾乎在同一剎那間,盡數(shù)關(guān)閉。
竅穴內(nèi)的真元都困在了他的體內(nèi)。
識海的巨浪過后,忽然陷入一片寧靜,他只覺得,識海如一片汪洋,波光粼粼,任何一點風(fēng)吹,都映入腦海之中。
知玄境!
在上有奪命箭,下有殺人刀的圍攻之下,蕭金衍突破了知玄境!他似乎能夠控制所有竅穴的開閉,而不用如聞境那般浪費真元。
蕭金衍腦海之中,捕捉到了響箭的痕跡。幾乎本能般,他向身后劃出了一刀。
當啷!
正劈在響箭之上。
真元相擊,蕭金衍借助撞擊之力,空中換力,又向上躍起了兩丈多,躲開了四人在下方的攻擊,旋即垂直下落,施展出無名刀法第一刀。
兵刃相交。
四人被這股刀勁掃到,向后翻滾。蕭金衍毫不猶豫,將無名刀法前十刀一一使出,將四人逼到了角落。
噗!
一人手臂斷裂,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自從交手以來,蕭金衍殺人都是一刀斃命,這是第一次傷人而不死,聲音傳遍山谷。
叛軍中的士兵,都已被這等景象嚇到了。這樣聲撕喊聲,讓眾人感覺到了渾身寒意。
兩千人圍攻一人,此人竟堅持了將近一炷香,殺了將近百人。
這他娘的還是人嘛?
他們祈禱這四人能堅持住,殺死蕭金衍,誰也不想成為下一撥圍攻之人,至于什么賞銀、升官,命都沒了,要這些還有什么用?若不是懾于唐不易的威嚴,恐怕早有人器械而逃。?
一人受傷,四人刀陣告破。
蕭金衍殺紅了眼,將真元灌入刀中,境界提升的他,戰(zhàn)斗力驟升,一刀劈出,頃刻間,四人送了性命。
叛軍都已呆若木雞。
這四人可不是尋常士兵,都是王府中的高手,在歸附王爺之前,也是大楚江湖上成名的俠客,每人單拎出來,都能輕松殺死幾十名軍人。
可就在他們圍攻之下,將蕭金衍逼如了絕路,反而成就了蕭金衍。破境之后的蕭金衍,只用了十余刀,就將他們斬落。
唐不易目光逐漸凝重起來。
“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握刀的手,也有些發(fā)癢了。
二十年前,唐不易唐瘋子,與楚狂刀齊名,除了武功高強,他用兵也深得瘋癲之道,對敵之時,就像瘋狗一樣,一旦被纏住,那便不死不休之境。他可以不在乎輸贏,但他一旦認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所以,今夜對上蕭金衍,若他用十幾輪箭射,可能不會逼得蕭金衍強行破境,但他一旦認定車輪戰(zhàn),他就要試試,這個姓蕭的究竟能殺多少人。
但瘋子,并不是傻子。
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體內(nèi)真元怪異渾厚,但還沒有到不可一世的地步。只要他出手,可在十招之內(nèi)取他性命。
手下的這群冒充禁軍的士兵,就算現(xiàn)在不死,將來楚賢也絕不會讓他們活下去。
至于楚別離,他也不擔心,死亡谷只有一條路,進去之后,只有兩個結(jié)果,要么原路返回,要么死在谷中。
在殺了將近百名叛軍,四名知玄高手之后,蕭金衍終于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這個知玄,來得有些遲。
他進入聞境已半年多,憑借弦力及積累的經(jīng)驗,在隱陽城與通象高手對陣,還不落下風(fēng),但卻始終無法重歸知玄境。
這無關(guān)戰(zhàn)斗力,而是不同境界,對于天地法則有不同的領(lǐng)悟,沒有境界支撐,他最多只是一個武夫,而要領(lǐng)略天地之道,必須在境界上有所突破。沒想到,今日死亡谷一戰(zhàn),唐不易竟用百余人的性命,逼出了知玄境的蕭金衍。
唐不易并沒有停止的意思,他倒想看,若將這兩千人送到門口,蕭金衍能不能全部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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