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譚嗣同的問話，就連李存義師徒和程家父子，都是不由自主停下了進食的動作，將目光投到了裴浩身上。

　　見自己的言語起了作用，裴浩也就放下碗筷，正色說道：“縱觀這個世界歷史的發(fā)展，每一次社會變革，都必定是一種先進的社會理念替代舊的社會制度。就好比奴隸社會淘汰了原始社會，封建社會淘汰了奴隸社會，而我們中華的封建社會，已經(jīng)歷經(jīng)了兩千多年歷史，早已陳舊不堪。正所謂絕對的權利會使人絕對的腐化，這種以一人決定整個國家，整個民族命運的制度，早就不能順應整個世界的潮流，遲早會被時代所淘汰。而譚先生你所著的《仁學》中，不也提出過對君權的質(zhì)疑嗎？你們期待變法維新，無非是覺得當今皇上是個明君，可是光緒之后呢？而且即便是明君，乾隆五十之前不也算得上是明君么，五十之后卻是個大大的昏君，所以這種一人而定國家的興亡的封建制度，已經(jīng)遠遠落后于西方諸國，這才導致我們陷入了挨打的局面。所以當前最正確的救國之法，不是什么去搞什么變法維新，而是要推翻這種社會制度！”

　　裴浩知道歷史上的戊戌變法，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注定了失敗的結(jié)局，因為變法維新，必定要觸動那些頑固守舊派的利益，而光緒帝手中的勢力，又怎么比得過那些頑固派？譚嗣同他們這些維新派人，在這個大清帝國中根本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力量。

　　而且西方變革的主力，乃是城市新興的商人階層，也就是所謂的資產(chǎn)階級，但是清朝的大地上卻完全沒有現(xiàn)代商業(yè)的土壤，缺失了這個代表著改革最為主要的群體，是以壓根沒法形成氣候。

　　以清朝目前的國情來說，想要變法成功，就只能依靠底層的農(nóng)民，這也是最為龐大的一個群體，但是康有為他們的變革，無論口號和目的，都不符合這個階層的利益需求。而資產(chǎn)階級革命，從根本上來講就是工業(yè)革命，西方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甚至是以犧牲農(nóng)民的利益為代價的，試問這樣的情況下，維新派又如何能變法成功？

　　況且，這個時代的農(nóng)民階層大多愚昧而松散，以個體生產(chǎn)為基本生存方式，也不具備現(xiàn)代資產(chǎn)階級革命所需要的覺悟，長期的封建統(tǒng)治，早已讓他們變得麻木不仁，這場維新變法對于他們來說，只不過是一出事不關己的鬧劇罷了！

　　“譚先生若是真想救國的話，那么前往南方加入革命黨才是最好的選擇。目前的中國，只有像法國那樣，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民主革命，以霹靂手段推翻所有的頑固守舊勢力，重新訂立一個民主的選舉機制！正所謂天下事由天下人說了算，以民主制度推選一屆議會，再由議會制定憲法，推選官員，在此基礎上確立的不同政治機構、群體、力量之間的責任關系，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救國之道。也只有這樣做，才能使民眾從皇權至上的觀念中轉(zhuǎn)變過來，而且除此之外，還要大力興辦教育，開啟民智，如此方能使得有外敵入侵時，人人都能奮起為自己的國家而戰(zhàn)，這樣我們擁有四萬萬人口的泱泱華夏，將能戰(zhàn)勝一切想要侵略我們的敵人！”

　　裴浩的話，令屋內(nèi)所有人的神情都變了，畢竟他的話，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還是太過震撼。

　　其中受到震動最深的人，自然是譚嗣同，他臉色不斷變化，顯然心中正在掙扎不已。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道；“可是我們真要走法國大革命那條路的話，沖突豈不是更加嚴重？難道非要鬧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不可嗎？我國如今孱弱至此，又怎能經(jīng)得起這樣的折騰？而且這條路……真的走得通嗎？”

　　在南方鬧得沸沸揚揚的革命黨，他自然知曉，不過過去他一直認為那種方式太過激進了，根本不符合現(xiàn)實，革命就好比給重癥病人下猛藥，極有可能將中國帶至萬劫不復的深淵中去！

　　“這條路能不能走通，答案要由先生自己去印證，但前提是你首先得要活下去。”

　　裴浩平靜地道：“變法失敗了，還可以重來，革命失敗了，也可以重來，但人要是犧牲了，就是一切成空了。所以譚先生還是打消你想做烈士，為變法流血犧牲的念頭吧，好好活下去，以后這個國家還需要你！”

　　聞言，譚嗣同再次沉默了，不過他心中滿腔的悲憤和死志，如今已經(jīng)淡化了許多。

　　“先生好好考慮一下我說的話，先過來吃飯吧。”說著，裴浩將桌上一個空碗遞給了他。

　　苦笑一聲，譚嗣同回過神來，倒也感覺到了餓意，也就接過了面前的大海碗，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來。

　　直道吃飽喝足之后，李存義他們才詢問起裴浩，如何離開京城的法子。畢竟程廷華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萬一要是走漏了風聲，到時豈不是連累了程家老小？

　　而如今京城正在戒嚴，四處都在通緝追捕維新派人，譚嗣同又過于有名，想要帶著他蒙混過關，安全逃過清兵的關卡和追捕實在太難，所以他們只能寄希望于足智多謀的裴浩身上。

　　對此，裴浩倒是早就想好了方案，也是一個異想天開的法子，既然難以從地面安然離開京城，那不妨嘗試從天上飛過去！

　　得益于曾經(jīng)在后世做過這方面的試驗，他所想出的方法，就是打算制作一個小型的熱氣球。

　　在這個時代，熱氣球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事物，它在一百多年前就被發(fā)明了出來，之后更是在這個基礎上發(fā)明了氫氣球和氫氣飛艇。不過氫氣球的工藝太過復雜，無論是目前的條件，還是以裴浩掌握的科學水平層面，都遠遠達不到。

　　然而熱氣球則不同，只需有一個涂有橡膠的絲綢做成的橢圓型球體，一個燃燒器，一個吊筐，一個大一點的人力風葉螺旋槳，就有可能成功。

　　他在現(xiàn)實世界時，曾與朋友一起制作過簡單的熱氣球，倒是有極大的把握在這個世界重新制造出來，只要到時天氣好，不是刮大風的話，想來載著譚嗣同離開京城，應該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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