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國王宮不算太大，與尋常富戶人家的宅邸沒什么區別。

　　但公主葵的居處極盡精致華美。

　　匠心匯聚，景色繽紛。

　　人比花嬌花無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這句話用在公主葵身上恰如其分。

　　只可惜，今日的公主葵是傲雪寒梅。

　　貴而不嬌！冷而不艷！

　　眼睛中寒意隱然，渾身上下充滿了生人勿近的漠離。

　　幾個年輕侍女環伺左右，眼睛緊緊盯著公主葵，唯恐她再有什么危險舉動。

　　龍陽站在宮門外收攝了一下心神，幾次深呼吸后排空心中的抑郁，換上一張和藹的笑臉。

　　不過想到母親剛剛病故，于是連忙換上悲痛的表情。

　　推開門，龍陽揮了揮手，“都下去吧。”

　　門扉吱呀，隨即寂靜，殿中安靜得只余下兩人的呼吸聲。

　　“小葵，母親去了。”

　　龍陽抹了抹眼淚，聲音中滿是悲痛。

　　“母親臨走前還掛念著你，讓我好好照顧你。”

　　“你這樣三番五次尋短見，讓我怎么放心，又怎么讓母親安心。”

　　龍葵抬眼，目光冰冷的兄長。

　　“哥哥，楊國說只要我出嫁便立刻退兵，是不是真的？”

　　龍陽心中決定徹查，究竟是誰傳的消息。

　　“哥哥，我愿意嫁給楊國太子，為兩國止干戈化玉帛。”

　　龍陽哼了一聲，不說話。

　　“哥哥，如果不是這場戰爭，母親又怎么會積勞成疾，父親又怎么會憂思成病？”

　　龍陽側過身去，不敢與妹妹對視。

　　龍葵見狀，搖頭冷笑，“母親在泉下不會孤單的……”

　　聽到這話，龍陽心中悲憤難平，直欲吟劍長嘯。

　　嫁一女子不但能消弭戰爭，還能獲得強鄰的幫助，再昏聵的君王也不會拒絕這種一本萬利的好事。

　　這是生在王家必須背負的使命，是鼎鐺玉石的代價，也是當今天下最普遍的做法。

　　身為兄長，龍陽無法反駁父親對國事的安排。

　　所以，他只能指責楊國太子人品德行上的污點和劣跡，彰顯一個兄長對妹妹的關懷。

　　可是戰爭進行到這一步，楊國已經占據了絕對的優勢，隨時都有可能攻破姜國王城。

　　低頭服軟，送上公主，止干戈化玉帛。

　　可是，龍陽做不到！

　　他不在乎自己的臉面，卻不得不在乎妹妹的幸福，楊國太子并不能給妹妹真正的幸福。

　　但是，幸福真的重要嗎？

　　父親不在乎！

　　母親不在乎！

　　妹妹也不在乎！

　　全天下都不在乎，唯有龍陽在堅持。

　　是不是傻？

　　龍陽發出一陣不知是哭還是笑的古怪聲音，挺直的脊梁一點點彎了下去。

　　他突然感覺身心俱疲。

　　為了妹妹，他不退半步，甘愿與全天下為敵，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

　　龍葵起身，徑直向外走去。

　　擦肩而過的時候，龍陽手指顫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龍葵站定，冷聲道：“我一介弱女子，卻累得成千上萬家庭失去父兄子弟，今后的史書又該如何記載和評判？”

　　“兄長！為我準備嫁衣吧！”

　　“或者——為我準備壽衣！”

　　龍陽牙關緊咬，目眥欲裂。

　　龍葵的話就像萬箭齊發，狠狠戳在他的心口上。

　　心中嘶吼咆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事已至此，失敗者所有的辯駁都那么蒼白無力。

　　哪怕打敗了楊國，甚至滅掉楊國，也會留下一個沉溺美色，虐民禍國的惡名，兄妹兩人一起被后人唾罵。

　　史家鐵筆，哪怕最昏聵暴虐的君王，也希望結好史家，為自己留一個美名——至少別罵得太狠。

　　生前身后名，這個理由讓他無法反駁，也無從反駁。

　　生與死，這是唯二的選擇，但哪一個都不是他想要的。

　　躺在藤椅上吃瓜看戲的習通撇了撇嘴，心中嘆息。

　　史家鐵筆，從司馬遷那就被割掉了吧，后世史家都是一群阿諛奉承粉飾太平的斷脊老狗，哪里還有先輩的錚錚鐵骨。

　　也正因此，后世不再敬畏史家，不再關注生前身后名，更是拿蠻夷那句“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來***。

　　耿直成了缺心少腦、守信成了智商欠費。

　　所以，9102年再看上古先秦的史料時，總會覺得古人傻缺、智障、腦子不夠用……

　　就像楊國開出條件，只要公主葵出嫁，就收兵罷戰。

　　如果9102的人，一定會捉急的拍著鍵盤大罵：破城啊，破了城還會沒公主？殺進去還不是我們說了算？楊國沙比啊！

　　習通也很捉急，比鍵盤俠更捉急。

　　因為龍陽無動于衷，任由龍葵向外走去。

　　如果讓龍葵出去，無論出嫁還是殉劍，龍陽都會一生消沉，這個子系統宿主算是廢了。

　　于是，習通給龍陽傳了一句話……

　　知道什么叫賽亞人變身嗎？

　　知道什么叫小宇宙爆發嗎？

　　現在的龍陽就是！

　　習通的話如同洪鐘大呂，又像醍醐灌頂，跟火柴丟進汽油桶里沒區別。

　　龍陽渾身顫抖了一下，一股源自靈魂的澎湃氣勢油然而發，在大殿中回環激蕩。

　　他不由自主重復著腦海中的聲音，因為這句話喚醒了他體內最深處的記憶，最原始的本能。

　　“不和親，不納貢，不割地！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犯我姜國者，雖遠必誅！”

　　聲音不大，卻能夠傳進有心者耳中。

　　語調不高，卻足以喚醒漸凍的冰心。

　　正要開門的龍葵驀然停住，白皙的手指微微顫動，纖巧的胳膊再也無法抬起，無力的垂了下去。

　　一聲嗚咽，盡化作兩行清淚。

　　龍陽幾步走到門旁，伸手將妹妹攬入懷中——多少年了，兩人再也沒有這樣親熱過了。

　　贊美系統主神，我是真心的！

　　贊美系統主神，再教我說兩句啊！

　　于是，習通得到系統提示：子系統宿主龍陽對您的忠誠度提升1，當前為-9。

　　“小葵，你放心！今生今世，我都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委屈！更不會讓我們姜國受到任何凌辱！”

　　“我會讓楊國付出慘痛的代價，祭奠所有戰死沙場的國人！”

　　“我還會努力富國強兵，讓我們姜國一步步強大起來，成為大晉、大楚那樣的霸主！”

　　龍葵用面頰蹭了蹭龍陽的胸膛，柔柔的吐露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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