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染手心的寒頃刻以肌膚相觸傳遞給桑寧，她冷不丁一個激靈，原是這人身上這般冷，如冰窖寒冰。

        昨夜的春寒大雨，怕是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想到這，桑寧眸間攀上一抹笑意，不過她控制得極好，讓面前人只會覺得她是純良之笑。

        容染凝著她，抓著她。

        “嘶……”桑寧蹙眉，聳了聳肩，“疼……”

        容染立馬松開手退后半步，畫扇問責之言即刻響起：“大膽容染，膽敢傷及神女！來人吶，擒他下——”

        “不礙事。”桑寧打斷畫扇之言，容染退了半步，桑寧便朝他前進半步。

        “神女，您的手腕……”畫扇見桑寧纖細的手腕上隱隱顯出了紅痕，可比自己受傷還要著急。

        “畫扇這就去煉丹房尋丹藥！”

        桑寧默許，且隨畫扇去吧。

        外院霎時陷入安靜，容染聲音平淡，很是自覺：“容染領罰。”

        桑寧瞧他毫無害怕之色卻又說了如此乖巧服從之話，噗嗤輕笑出聲：“誰說要罰你了？我大哥跟你說過了吧，即日起，你便來搖光臺保護我。”

        容染不動聲色，看不出來他是愿意還是不愿意。不過，以他現在的奴隸身份，倒也談不上詢問他的意愿。

        桑寧仰著頭歪了歪脖子，抬手輕抵容染下巴，讓垂眸的他看著自己。

        深黑眼瞳與她這雙純良狐貍眼對視的瞬間，桑寧道：“吶，容染，現在你是我的人了。”

        練武場。

        桑伯言沒想到他這三妹今日會親臨練武場，此番阡陌隅送來的奴隸本就不少，每名奴隸需一名云山弟子訓練，練武場上便已聚集了百來人，而桑寧一來，周遭煉丹房、情報處乃至于遠處養殖池的弟子都紛紛尋了借口來一睹禾霓神女之姿。

        禾霓一現身，當真要亂場。

        練武場高臺之上，那抹淺櫻色身形倚于木欄旁，半抬右手朝場上弟子小幅度一揮，練武場人聲頓時沸騰，弟子們激動推搡，全場的星星眼，即便只可遠觀也覺此生無憾！

        只人群中那身形相貌皆格外突出的容染一人，比較淡定。

        “哇小主人，你人氣好高啊。”金華貓羨慕了。

        桑寧面上掛著明媚嬌俏的笑，眼神轉啊轉，然后就跟容染對上眼了。哈，原來他一直在看她呀。

        “從前沒珍惜云山弟子的音笑，這一次，多看看也是好的。”桑寧同金華貓說，“貓團子，你覺得我好看嗎？”

        “啊，這，我，你……”金華貓忽然被問到，竟也有那么一丟丟的害羞了，在識海中老實一分，羞澀如實回答，“小主人是極好看的。”

        桑寧思考著點點頭，低聲自言：“果然連容染也抵不住好看的皮囊。”她似乎為容染在人群中仰頭瞧她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好了，三妹，快別站這了。”桑伯言換了一身白色勁裝，正好邁上高臺木欄這處。

        桑寧喜笑顏開往桑伯言身邊跑，“大哥這身裝扮颯爽極了，可惜場上沒女弟子，不然……”

        “好了別打趣我了。”桑伯言遞給桑寧一件純白披風，高臺之上是風大。

        他道：“你這一來，練兵場可是熱鬧了。”

        “我就是想看看那個天生靈根的奴隸在大哥手下能有多少進步嘛。”桑寧被桑伯言輕按著坐去扇形檐頂遮擋之下的位置，抻直一雙纖細長腿，十分期待，“要開始了嗎？”

        桑伯言柔聲提醒：“馬上了，不許胡鬧啊，或許祖父一會也會來。”

        桑寧保證：“我不出聲也不露面，就乖乖看大哥訓練我的人。”

        很快，桑伯言手中哨聲吹響，云山弟子有序領著自個負責訓練的奴隸隊列成兩排站好，劍修大師兄南禺以食指在半空畫出一個五星劍陣，霎時間五十名奴隸腳邊各顯出一把半成型之劍。

        南禺神色不茍，板正開口：“今日的訓練，需各位提起腳旁虛幻之劍，一炷香之內成功提劍者，可在明日進行第二輪訓練。”

        言下之意，便是要在今日淘汰一批人，而這批被淘汰的奴隸便失了日后做護衛或是陪練的機會，只能在云山之內做做下等雜活。

        “即刻開始！”南禺發令。

        “一把虛幻之劍而已，很難拿起嗎？”金華貓不解。

        桑寧百無聊賴一手撐著頭，沒看場下，解釋道：“南禺師兄的虛幻之劍可不是鬧著玩的，大概有百來斤吧，師兄大抵是想看看新奴們的體魄如何。”

        “蕪湖~百斤重的劍！人家還是閉嘴吧。”金華貓安靜了。

        ……安靜不過半刻鐘。

        “小主人，到容染了！”

        桑寧這才往練武場投去視線。

        排在容染前頭的四十多人只兩人勉強提起了劍，新奴們這才知曉第一關也不是那么好過的。

        一襲灰衣的容染緊了緊手，凝著腳旁的劍看了好一會，似乎有所猶豫。

        然眾人對他期待值非常高，“天生靈根”這四字從阡陌隅傳到了云山仙宗來，而仙宗中人還從沒真正見到過所謂的天生靈根之人。

        容染，是第一人。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神色不太對勁的容染身上，就連桑伯言都有些好奇。

        “為何還不提劍？”南禺察覺容染有異。

        容染一言不發，面色相較于半個時辰前更顯蒼白，唇上有些干裂，閉眼一瞬后彎腰去觸那虛幻之劍。

        眾人屏住呼吸，期待著這天賦異稟之人輕而易舉拿起虛幻之劍。

        然，容染骨節分明的手直直穿過了劍身，他根本碰不到這劍。

        人群中有細語響起，新奴不解這是什么情況，但桑伯言和南禺一看便知——以靈力幻化的劍排斥容染，只有一種可能，他身上被下過修行封印。

        桑寧悠悠起身行至木欄旁，只她這重來一次之人知曉容染身上帶著封印之事。

        金華貓感受到桑寧愉悅的心緒，小腦瓜子一轉忽然想到一種可能：“小主人，你是想借封印一事收容染入囊中？”

        “不錯。”桑寧承認得爽快，“眼下人盡皆知他天生靈根卻受制于封印，若我是那個替他解開封印之人，他又如何會不待我特別？”

        桑寧要的，只是盡一切法子達成任務。

        聽了桑寧的話，金華貓深深覺得那個世人眼中不諳世事的高嶺之花，跟它的小主人是不一樣的。

        桑寧這廂才同金華貓聊完，練兵場下已是雜聲滿滿。

        “普通人都能修行，怎么他個天生靈根的反而不能了？”

        “或許那本就是個噱頭，想想看，若是真的天生靈根，又怎么會常年混跡在阡陌隅那種奴隸城中？”

        “這小子可真會裝，我聽說他在阡陌隅中一個親友都沒有，保不準就是扯了個天生靈根的謊，在那可怖之地求生存呢。”

        新奴議論紛紛，帶得弟子們也開始交頭接耳，而容染聽著這些似乎刻意壓低聲音的話，眼睛都沒眨一下。

        總歸，他聽得多了。

        “好了，閑話到此為止。”南禺師兄阻止愈演愈烈的閑言碎語，“提起劍的兩人留下，其余人，帶回奴隸園等待安排。”

        “南禺師兄且慢。”桑寧于高臺出言，眾人瞬間向她投去視線，星星眼再次遍布全場。

        “三妹？”桑伯言猜到桑寧要搞事情了。

        桑寧拍拍她大哥手背：“大哥放心，我只管我的人，其他人，都聽大哥的。”

        桑寧一路快步行下臺階，場上的弟子和新奴瞬間自覺分成兩道給她讓路，話題一下從嫌棄容染變成禾霓神女太美了。

        容染聽見桑寧的聲音才微微抬了眼睫，淺櫻色倩影已經站去他身前，纖薄小巧的身子根本遮他不住，卻執意為他擋去諸多不善目光。

        “神女，此人不適合修行。”南禺師兄給出判斷。

        桑寧淺笑：“可他是我搖光臺的人。”

        言語之際，謝錦嵐正好步入練兵場，高臺上的桑伯言見她來了，便也下了臺階。

        兩人對了視線，互相點頭見禮。

        場上弟子一時間大氣不敢出，他們沒聽錯吧？堂堂禾霓神女這是在維護一個才來了云山仙宗沒幾天的小奴隸？

        容染注目桑寧，南禺也沒想到桑寧會說這般話。

        南禺一瞬堂皇，繼而實事求是：“如方才神女所見，此人身上帶有封印，或許根本并非天生靈根，不值得神女費心。南禺可為神女挑選其他……”

        “是否天生靈根很重要嗎？”桑寧接上南禺的聲音，堅定且魄力，“他的命數，生死榮辱，為奴還是成神，只該由他自己來定。”

        這一說，南禺愣了。

        眾人都愣了。

        謝錦嵐上前一步，行至容染身側，平聲道：“南禺師兄，此番我也覺得神女所言有理。如若諸位對天生靈根一事這般在意，不如，讓此足以感知靈力的納戒來解諸位的好奇心。”

        金華貓哼哼：“怎么命定姻緣又來了！”

        桑寧面上笑嘻嘻。

        桑伯言問：“要如何做？”

        只見謝錦嵐攤開的掌中浮現出她昨日練成的銀灰色納戒，她道：“此納戒雖無法解開封印，但只需五日便可探知佩戴者的靈根靈力處于何種程度。”

        謝錦嵐看向容染，遞納戒給他：“容染，是嗎？”

        容染斂了斂注視身前少女的目光，轉而平淡看向謝錦嵐：“是。”

        謝錦嵐再將納戒向他推近一分：“戴上這個吧。”她又同眾人道：“諸位且請等待五日，屆時納戒會告知諸位容染是否天生靈根。如若納戒探知到他的天生靈力，還請諸位莫要再碎語靈根一事。”

        桑寧明白了，這么看來，謝錦嵐應是確信容染的確是天生靈根之人，所以她此番，是在替容染解日后之圍。

        這就是注定要成神的氣運之子的極好命數么……即便他還是個奴隸，也有臨仙宗的少宗主變著法子為他作保。

        如此想來，桑寧更想攪亂他的一切了呢。

        南禺看向桑伯言，眾弟子也跟著看過去。

        桑伯言本就不是無悲憫心之人，加之他三妹跟謝錦嵐都替這個奴隸說話了，他也不希望仙宗日后圍繞靈根一事傳出過多閑言，還是要有個確切說法為好。

        “按嵐仙子意思來吧。”桑伯言開口：“至于容染……南禺，他已歸去搖光臺，若你這處不愿練他，便交給禾霓。”

        南禺不曉得一件練新奴的事怎么忽然就變得這般復雜……行吧，總歸他對天生靈根什么的不感興趣，這奴隸，誰愛要誰要吧。

        南禺點了頭，剛想招呼成功拿起虛幻之劍的兩名新奴隨他去練劍，桑伯言便再開口：“嵐仙子可有心儀的陪練人選了？”

        謝錦嵐將納戒交到容染手中時多看了他一眼，桑寧故意往后退了半步，她的淺櫻色衣裳觸及容染的一襲灰衣，謝錦嵐不動聲色移開目光，轉而看向桑伯言。

        謝錦嵐道：“那就通過第一輪訓練的兩人吧。”

        “好。”桑伯言一口答應。

        一旁的南禺就差翻白眼了，他辛辛苦苦一上午仔細觀察新奴表現，就想挑出一兩個去劍修那處打下手，這下倒好，挑出來的兩人都被要走了。

        南禺第無數次覺著，他這劍修大師兄的名頭，名存實亡！

        夜間的搖光臺像云山仙宗中一顆星星，橘色火盞點滿內外院，還有那么點浪漫。

        桑寧沐浴過后只以一件單薄長白裳裹身，青絲散落背后，發尾不時滴落小小水珠，她本可以用靈力弄干自己，但她偏不。

        畫扇端來夜間要喝的水，已上榻的桑寧問：“怎么不見容染？”

        桑寧把容染從練武場帶回來后便去沐浴了，期間過于舒服還睡了一覺，還真沒過問她的小奴隸那段時間在干嘛。

        畫扇疑惑：“他一直在外院站著誒，不是神女吩咐的嗎？”

        天地良心，這回桑寧是真的忘了。

        桑寧半坐榻上，背倚床頭，想了想，繼而溫聲道：“讓他進來吧。”

        “畫扇這就讓他去前堂等。”

        “不是。”桑寧一雙狐貍眼眼波美極，勾唇開口：“讓他來我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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