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當初在馬車上想找茬的那個人,正是嚴來娣。
不懂看形勢,善妒易樹敵,性格沖動暴躁,這樣的人,最容易撞的頭破血流的。
柳嬌兒不搭理嚴來娣,陳大丫以柳嬌兒馬首是瞻,柳嬌兒不理,她更不會理。
擺足架勢,嘲笑譏諷了一頓,卻沒人接招,嚴來娣氣的面紅耳赤。
“你們是聾了嗎?沒聽見我和你們說話?”嚴來娣尖著嗓子,氣急敗壞道。
客棧三層樓里,每個樓梯口有兩個身材粗壯的仆婦把守。
嚴來娣一嗓子嚎出來,不一會兒,門被敲的咚咚響。
“吵什么吵?都安靜點,路上沒人叫你們規矩嗎?這樣不懂事,怎么進宮伺候貴人!”仆婦站在門口,厲聲訓斥。
嚴來娣嚇得一激靈,縮縮脖子,不敢再出聲。她人慫脾氣大,只能窩里橫。
嚴來娣惡狠狠的瞪著柳嬌兒和陳大丫,把兩個人怨的更深。
陳大丫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接過柳嬌兒手上包袱繼續整理。
“真是個賢惠人,怪不得趕上選宮女的趟兒。天生伺候人的胚子,就該當奴作婢。就是不知道進了宮,你還伺候不伺候的了身邊這位副主子。”嚴來娣沒安分一會兒,又嘀咕出聲。
陳大丫個子長的高,把嚴來娣惡意的視線,擋的嚴嚴實實。
“妹妹,你別聽她的。等進了宮,我也能幫你做活。”陳大丫好脾氣安撫道。
柳嬌兒掀了掀眼皮,繞過陳大丫,走到嚴來娣面前。
黑黝黝的眸子,盯著嚴來娣,看著怪嚇人的。
一行人里,嚴來娣最怕這個小光頭。說是孤女出身,連縣令家的親戚都哄著捧著,真是邪門。
“你干什么?我可警告你,明日就要進宮遴選,你要是敢鬧事,我就叫主事過來,把你送進大牢,砍你腦袋。”嚴來娣聲厲內荏道。
柳嬌兒嗤笑一聲,她歪歪頭:“你叫啊,我看著你叫。”
嚴來娣敢嗎?她不敢。
“也是個慫貨,盡做些丟人現眼的事兒。我且告訴你,你不敢喊,我敢。入京八千人,能入宮者不過一千人數。你若再在這屋子里多說一句話,我現在就讓你占了那七千人的位子之一。”
嚴來娣本能的瑟縮了一下,她不能被趕回去。
進了宮是生死參半,回去卻是必死無疑。
嚴來娣漲紅了臉,她憋著氣,不吭聲的爬到床上去。一把扯下床簾,當真不再說話。
陳大丫崇拜的站到柳嬌兒身邊,對她豎起大拇指。
“妹妹餓嗎?我去叫點飯食上來。”陳大丫道。
柳嬌兒甩甩頭,她困了。
一路上,陳大丫照顧的柳嬌兒舒舒坦坦,對她的小脾氣和習慣,了然于胸。
柳嬌兒鼓起腮幫子,眼皮半瞌不瞌,陳大丫立馬明白,她是困了。
“床鋪好了,妹妹吃幾口點心墊墊,再睡去。我來時,瞧著后頭有□□輛馬車排著隊,應當還有好些人。等過一個時辰,我再去打飯。”陳大丫體貼道。
柳嬌兒想了想:“少打些葷腥的,明日還不知道是什么章程,腸胃不能不適。”
陳大丫點頭稱好,躲在帳子里的嚴來娣,將床簾拉開一條小縫,豎起耳朵聽著柳嬌兒的交代。
睡覺前,柳嬌兒吞了安神的藥丸子,一夜無夢,睡的香甜。
天還沒大亮,客棧里銅鑼聲敲的哐當響。
柳嬌兒覺淺,聽到聲音,立馬醒來。
她迅速穿好衣裳,趿著鞋,把陳大丫搖醒。
“今日之后,我倆許是會分開,也不知何時能再相見。你記住,若是被選入宮,切記少說話少出頭,做好分內之事,當個木樁子就好。萬事,保命要緊。”柳嬌兒在陳大丫耳邊,小聲叮囑。
陳大丫握住柳嬌兒的手腕:“妹妹,我們在宮里,會好好的吧?”
我們能夠好好的活下去,熬到三十歲出宮吧。
柳嬌兒扭過頭,望向漸漸亮起來的窗外。
“看命吧。”柳嬌兒幽幽道。
十一月初五,天朗氣清,是個好日子。
柳嬌兒排在長長的隊伍后段,頭頂的帽子暖和的捂著她的腦袋。
陳大丫站在柳嬌兒后面十個人左右的位置,她個子中高,一抬眼看到那頂棕褐色的皮帽子,她的心頓時安定許多。
說是八千人,實際還多些,約莫九千的人數,將空曠的廣場填的滿滿當當。
那么多人,卻安靜的沒有一絲多余的聲響。
隊伍一點點縮短,柳嬌兒隨著前面人的步子,一步步往前挪動。
“喲,倒是個有運道的,正好滿七歲,沒有白跑一趟。”捧著名冊,纖長身段,吊梢眼,白皮膚,穿著深青色棉袍的姑姑,對著柳嬌兒打量道。
柳嬌兒雙手手指相扣,放至左腰側,彎腿屈身,垂首行禮。
萬姑姑眼睛一亮,起了興味。
“把帽子脫下,讓我瞧瞧。”萬姑姑道。
柳嬌兒抬手帽子一拿,毛茸茸的圓腦袋,露在萬姑姑面前。
萬姑姑笑出聲,細長眼瞇起,頗有些風流韻味。
其他小姑娘哪見過這陣仗,紛紛紅了臉,不敢抬頭亂看,愈發顯得柳嬌兒出挑,與眾不同。
“伸出手來。”萬姑姑又道。
柳嬌兒聽從的伸出手,手心向上,掌心的紋路清晰好看,指甲縫干干凈凈的。
“行了,手收回去吧。”萬姑姑青蔥似的手指,在柳嬌兒額頭點了點,留下一抹紅印。“難得見到個合眼緣的,破一回例,洗刷干凈了后,你就跟著我吧。記住了,我姓萬,以后叫我萬姑姑。”
“這頭發短的,不用再剃了,熱水里里外外搓洗干凈了就成。”萬姑姑扭頭轉身,對著簾子后面的人道。
只隔了幾步遠,簾子也是薄薄一層,后面的粗使宮女,把萬姑姑的話聽的真真兒的。
她清脆的應了聲,態度恭敬。
萬姑姑此人脾氣怪,奈何以前跟著的主子厲害,哪怕舊主病逝,她在宮里依舊過得體面。
若不是自覺年紀大了,想找個投緣的小宮女從小養熟,往后給她養老送終,以萬姑姑的身份,絕不會出現在這里。
六品女官,多少男子這個年歲還是一介白身。
柳嬌兒不知道萬姑姑有品階在身,她從孤女到流民,再成為太子行宮里養的外室,知道不了那么多東西。
但是,她長了眼睛,會看人。
只見簾子后等著的宮女,笑盈盈的看著她,說話細聲細氣,柳嬌兒便知這一回,她走大運道了。
遴選宮女的要求,格外嚴格。即便有了萬姑姑的叮囑,檢查宮女也不過動作溫柔些。
從頭發摸到腳趾,齜著牙探著口腔,活生生的人,如同牲口一般,一寸寸皮膚的受著檢查。
“果真是萬姑姑看中的人,干干凈凈的,給咱們省事兒了。妹妹莫要羞惱,仔細檢查是宮里的規定,以防從宮外帶了不干不凈的病到了宮里。”檢查宮女挑了件看起來最好的棉襖,給柳嬌兒裹上。
柳嬌兒甜甜一笑:“有勞姐姐了,姐姐們辛苦,我明白的。”
從里正家帶出的一百五十兩銀子,一路花銷從不省著,只剩下五十兩。
抓了兩塊碎銀子,分別塞進棚子里的兩個宮女后,柳嬌兒得了兩塊點心和糖水。
“你年紀小,經不得餓,吃點點心墊墊胃再出去。”檢查宮女捏了捏銀子大小,樂的笑瞇了眼。
她們不比在主子身邊伺候的宮女,平日里除了年節能得些賞賜,一個月三兩銀子,少得可憐。
剛得的這一塊,少說有二兩重,白得來的銀子,拿的就是舒服。
許是盛世太平,哪怕是窮人家的女孩兒,養的也還不錯。
景泰二十年的宮女小選,共選入一千二百八十人。比預計的多了二百八十人數,卻沒有人提出異議。
宮里的老人辦事,最是滑頭。給小宮女空出的屋子,本就多拿了幾間出來。雖然還是不夠住,但都是年紀小的孩子,擠擠睡也不是不成。
沒選上的女孩兒,連夜遣返回原籍,這一趟大概是她們一生,走過最遠的路了,
天黑了,柳嬌兒坐在矮一點的凳子上,雙手疊在大腿上,乖乖巧巧。
小宮女的粉色棉服,把她襯的甜軟可愛。
桌上點著的兩支蠟燭,燈芯不搖不晃,外面的風絲毫吹不進來。窗子邊上的柜子,擺放著一籃錯落有致的花,一個小香爐,熏香裊裊升起。
對比著被萬姑姑領走前,幾十個剃了頭的小宮女擠著的大通鋪屋子,黑咕隆咚還透風,柳嬌兒打了個寒顫。
“怎么抖了下,是衣裳不夠厚么?”萬姑姑挑眉道。
燈下出美人,燭光下的萬姑姑,如同一只千年老狐貍,容顏雖不過分美貌,卻有著令人沉迷的韻味。
“回姑姑,衣裳厚的,嬌兒不冷。嬌兒只是想起先前的那個屋子。”柳嬌兒攪攪手指,不好意思道:“那么多人睡在一個屋,太可怕了。”
萬姑姑吃吃發笑:“真是個嬌貴的姑娘。你可還記得,你選的是宮女,不是錦衣綾羅的貴主兒。”
柳嬌兒大眼睛里,一派天真和信任,她理所應當道:“可是,嬌兒被姑姑領走了,就和她們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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