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連軸轉忙了兩個月，終于得了閑。

        縱然是最忙碌的時候，他也不忘一個月里空出半天時間，留給柳嬌兒答疑解惑。

        教導聰明的學生，總有一種令人沉迷的成就感。

        太子從不知道自己是個好為人師的人，卻在教導柳嬌兒時感受到這份快樂。

        他一手交出來的人，和他有著相同的思想，相同的見解，他們對某一件事物的認知完全一致。知己難尋，知己可造。

        不知不覺，太子對柳嬌兒的另眼相待，不再因為皇帝和萬姑姑，而是她本身。

        “過幾日嬌兒是不是要過生辰了？”太子問道。

        王申拿著撣子理著書架，聽到后停住手上活答道：“柳姑娘的生辰是十一月初八，還有三天。”

        “孤讓你去司衣司訂制的東西，初八之前能拿到嗎？”太子道。

        “殿下放心，不會誤了您的安排，下午穆安就過去取。”王申做事，向來令人放心。

        “只給她訂了一套首飾和衣裳，是不是少了？”太子剛放下心，又愁起來。

        唯一的小徒弟，他做不到不偏愛不重視。

        “樹大招風，柳姑娘年紀還小，宮中人心復雜，防不勝防，殿下待她太過偏愛，引人矚目了，反倒不好。等柳姑娘長大了，殿下再將攢了多年的禮物一并送出去，也算是給她撐腰。”王申說的隱晦。

        太子笑出聲來：“她才多大，八歲生辰還沒過呢，你就替她想著出嫁的事兒了？”

        “孩子都是見風長的，一轉眼小女孩就能長成大姑娘。尋常人家給姑娘備嫁妝，往往從出生起就開始積攢了。”王申道。

        “你提醒了孤，孤得替她釀幾壇上好的女兒紅，埋在樹下。”太子興致高昂道。

        王申沉默的轉回身去，繼續撣著書架上不存在的灰。

        宮里最不缺的就是酒和吃食，太子一聲吩咐，尚食局立馬送來十壇黃酒，幫著埋在太子劃出的一塊空地下。

        十來個外人到東宮來，太子妃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

        隔了些天，小夫妻兩人重修舊好，一切照常，讓東宮后院圍觀的嬪妃們失望不已。

        “殿下這是在做什么？”太子妃聽著動靜，從主院過來。

        太子眉開眼笑的望著庭院高大的桂花樹，想到等柳嬌兒出嫁時，帶上有著桂花香味的一車女兒紅走，那樣氣派，他就得意非常。

        他的小徒弟，絕對不能比別人差。別人家姑娘有的東西，她都會有。

        “想起古人樹下埋酒，多年后取出與好友暢飲，覺得頗有意思，孤便讓人送來幾壇酒，也學著試試。“太子走向太子妃道。

        他不打算暴露和柳嬌兒的掛名師徒關系，王申說的保護，他何嘗不知。

        幼兒懷赤金行于鬧市，只會引來盜匪環伺。

        太子妃輕快的笑道：“殿下好雅興。不知多年之后，妾身是不是與殿下共飲好酒的人之一。”

        “自然，如何都不會缺了太子妃的。院子里的芙蓉花開的正好，孤陪你一起去看看？”太子問道。

        柳嬌兒的八歲生辰在即，忙碌上心的人不止太子。

        萬姑姑和和禾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準備起來。

        這是柳嬌兒在宮里過的第一個生辰，她們興致滿滿。

        云長生也是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為之，皇后生辰宴之后，仍舊沒有人安排云長生的新去處。太醫署的太醫令知道后，向內侍省上報，將人名正言順的留下來，繼續給他們當個跑腿的。

        醫者仁心，云長生在太醫署過的很好，個子長的如同春后青竹，竄得飛快。

        在眾人的期盼下，柳嬌兒生辰那天，從一睜眼起，就收到了萬姑姑送她的生辰禮。

        那是一個金制的長命鎖，民間家中有新生兒出生時，都會準備一個長命鎖，庇佑孩子長命健康，順利長大。

        萬姑姑名義上收養柳嬌兒為干女兒，但并沒有正式結干親。這個長命鎖，她準備了很久，終于有恰當的時機送上。

        “姑姑希望你能夠一生平安健康，好好的長大。”萬姑姑送出最樸素的祝福。

        這一天，她不許愿柳嬌兒未來榮寵尊貴，只祝福小姑娘能夠順當的長大成人。

        “謝謝姑姑。姑姑可以替我戴上嗎？”柳嬌兒驚喜的捧著她手心大的長命鎖，上面刻著長命百歲四個字，金色流光溢彩。

        柳嬌兒低下頭，頭發撩起，露出纖細稚嫩的脖頸。

        萬姑姑冷艷鋒利的臉，難得顯露溫情。

        她眼神柔軟的接過長命鎖，指腹有些粗糙的手，捏了捏柳嬌兒的后脖頸，癢的柳嬌兒咯咯直笑。

        “真好看，富貴逼人！”

        戴好長命鎖，柳嬌兒穿上鞋，耐不住興奮的跑去梳妝臺前。

        打磨光潔的銅鏡，清晰的照出她的模樣。

        今兒她穿了一身淺紅窄袖短衫，下著墨綠色長裙，金燦燦的長命鎖墜在胸口前，富貴嬌氣。

        萬姑姑拉著她坐下，利落的將她頭發放下梳順，抹上桂花頭油，分成兩股，梳成垂掛髻。

        “姑姑，拿珍珠發帶系頭發。”柳嬌兒喜歡珍珠。

        “你先看看這個花型寶鈿如何？”萬姑姑拿起一對寶鈿，綠色的翡翠和紅色的瑪瑙，組成花葉，中間的花蕊由金線串著米粒大的珍珠組成。

        “這也是姑姑送我的生辰禮嗎？”柳嬌兒眼睛一亮，目不轉睛的看著像花兒一樣漂亮的寶鈿道。

        “別動，小心扎著你。”萬姑姑按住她不安分的動作：“難不成你以為，我只送你一個長命鎖不成？”

        “并不是只一個長命鎖，哪怕什么都沒有，有姑姑對我的愛護在，就是最好的生辰禮了。”柳嬌兒道。

        萬姑姑莞爾而笑：“你是我養的孩子，雖比不過公主、郡主，其他卻不會比她們差。我托人去明覺寺，以你的名義捐了一筆銀子，為你積攢功德。以后每一年，都會如此。”

        柳嬌兒眼角發紅，萬姑姑忙道：“今兒可不興流眼淚。快去桌子那邊坐著，和禾該把長壽面端過來了。”

        說到就到，和禾端著長壽面，喜笑顏開的走進屋來。

        人在門口，柳嬌兒的鼻子嗅了嗅：“好香！”

        “熬了一夜的大骨湯做的湯底，能不香么。快坐過來吃，這一碗面只是一根，不能咬斷，得一口氣吃下去。”和禾把碗放在桌上道。

        萬姑姑牽著柳嬌兒走過去：“和禾天沒亮就起來忙活，你得好好嘗嘗。”

        “和禾祝姑娘生辰快樂，一歲勝過一歲歡。”和禾送上她的祝福。

        “謝謝和禾姐姐。”柳嬌兒道。

        長壽面柳嬌兒聽過，卻一次沒有嘗過。

        她小心翼翼的拿筷子夾起面條，放入嘴中，彈滑的面條，十分勁道。考慮到柳嬌兒的年紀和胃口，和禾并沒有做很多面條。

        柳嬌兒用力的吸著面條，不敢用牙齒碰到，生怕將面條咬斷了，不吉利。

        一口全部吃完，柳嬌兒的腮幫子被面條撐的鼓鼓的。

        “好吃，比膳房大廚做的面更好吃！和禾姐姐的手藝，愈發好了！”柳嬌兒嚼著面條，不忘夸和禾的手藝。

        和禾不好意思道：“我哪能和御廚比。”

        話雖如此，她笑的滿臉開心。

        “這是送姑娘的生辰禮，姑娘最喜歡石榴花，我就給姑娘繡了個石榴花開的荷包。”和禾送上一個荷包。

        火紅的石榴花，繡的栩栩如生，如同一株小型的石榴樹，開在淡色荷包上。

        “前些日子，和禾姐姐每天熬夜，點著燈久久不睡，就是在繡這個荷包吧。”柳嬌兒觀察細微。

        和禾道：“送給姑娘的禮物，總不能被提前看到。我只有女紅還算拿的出手，姑娘莫要嫌棄。”

        “和禾姐姐說的哪兒的話。我喜歡極了，這么好看的荷包，得天天戴著炫耀。難怪姑姑總嫌我笨手笨腳，見過和禾姐姐這么精妙絕倫的手藝，確實比不得。”柳嬌兒說著說著，歪在萬姑姑懷里靠著。

        萬姑姑慣著她，把她摟在懷里：“既然提到這兒，擇日不如撞日，你現在向和禾拜個師。以后你的女紅師傅，就是和禾了。”

        柳嬌兒掙扎的坐起身，不可置信道：“姑姑，今兒是我生辰，不要提學習，好不好？”

        萬姑姑和和禾相視一眼，一同笑出聲來。

        “姑姑！”柳嬌兒嬌聲喊道。

        “柳姑娘可在？奴才替太子來送姑娘的生辰禮。”穆安站在院子外，喊道。

        萬姑姑還沒反應過來，柳嬌兒一陣旋風似的，從繡凳上彈起來，飛快的跑出去。

        “殿下記得我的生辰？”柳嬌兒跑到穆安面前，滿懷期待的問道。

        穆安笑著指著手里的東西，如此明顯，哪里用他回答。

        柳嬌兒憨憨的傻笑著：“殿下從未說過會給我備生辰禮，我以為殿下忙碌，不會記得這樣的小事呢。”

        “姑娘的事，殿下記著。不如姑娘將禮物拿回去，親自打開，瞧瞧殿下的一片心意。”穆安道。

        “殿下準備的肯定是最好的。穆公公，您不忙的話，留下中午在拾翠苑吃午飯吧。”柳嬌兒邀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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