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嬌兒說話懶洋洋的，聲音軟綿。

        和禾嗔怪的看著她：“良娣又拿我開玩笑。這是奴婢的分內之事。”

        “那賞了兩匹顏色鮮艷的布料，你是要也不要。”柳嬌兒道。

        和禾才二十出頭，就是到了七老八十，也是愛漂亮衣裳的。

        “要要要，奴婢怎能辜負良娣的一番心意。”和禾道。

        柳嬌兒終于是要抄起佛經了，她的性子耐得住寂寞，再說重生一回這種不敢與外人言的奇事，讓她不能不信佛道。

        對于柳嬌兒佛家寺廟和三清道觀，都有供奉的貪心行為，萬姑姑早發現了。

        要說她不誠心，那股子抄經念佛，背道德經的用心勁兒，誰都不能說她敷衍。

        要說她誠心，誰家同時供奉兩個死對頭的。

        可柳嬌兒不管，多求幾個護身符，以防萬一，備不住有用呢。

        萬姑姑冷眼看了幾年，她這么胡亂折騰下來，也沒有出事兒，反倒在太子庇護下，過的滋潤，便隨她去了。

        和禾熟練的收拾出一個小佛堂，供上菩薩，香火不斷，供果常換。蒲團和佛珠，擺放得當。

        “嬌兒換了新的熏香？”

        幾天之后，太子靠近柳嬌兒時，從她衣領上聞到了檀香味兒，那是寺廟香爐前終日縈繞的味道。

        柳嬌兒吸吸鼻子，檀香凝神，挺好聞的。

        她道：“佛誕日快到了，我想多抄些經書為殿下、姑姑祈福，也為自己祈福。”

        這么一說，太子想到了，前陣子周良媛等人，齊齊到太子妃那兒告狀的事兒。

        “東宮之中有流言橫行，傳說柳良娣獨占寵愛，日日糾纏太子，霸道非常。”太子道。

        柳嬌兒側目抬頭，和太子對視：“算不得流言，事實本是如此啊。”

        “我就是要獨占殿下。殿下和我在一起最開心，所以與我常相伴。這是我的能耐，她們不招人喜歡，怪得了誰。我可把殿下讓給她們許多年了，我還沒有委屈呢。”柳嬌兒道。

        太子朗笑出聲，可不就是如此。

        他貴為儲君，難道在內院之事上，不能隨心所欲嗎？隨意什么人，也想挾制他。

        “嬌兒說的極是。”太子沒有絲毫怪罪柳嬌兒的意思。

        柳嬌兒嘻嘻一笑：“佛經已經抄了厚厚一疊，殿下看看我的字有沒有進步。”

        柳嬌兒拿抄經當練字，其他嬪妃卻抄的面容消瘦。

        太子妃是真罰她們啊，連著二十天的素菜，哪怕味道做的好，肚子里沒有油水，這日子過的也不開心。

        這回，再沒有人敢問，梧桐院是什么待遇。

        她們拿什么和她比？沒有被報復，已是柳嬌兒心地善良。

        終于熬到四月初八，佛誕日那天，周良媛等人抄寫的佛經，已于昨日送去了正院。

        太子和太子妃提前了三天，焚香沐浴更衣齋戒。

        他們面容端肅，穿著冕服，由文武百官恭送，代替皇帝、皇后出宮去明覺寺禮佛，祈求佛祖福佑百姓，消除災厄。

        宮中其他人，不論主奴，在齋沐之后，少有走動。這一日，就是民間的農夫，都不下田干活。

        前朝的大臣和宮中宮女內侍們，被分發了煮熟的黃豆。因為黃豆是圓的，吃豆送豆有為“舍豆結緣”，廣結善緣之意。

        太子妃和太子兩人同乘一車，寬大的車廂，布置的十分舒適，猶如一個移動的小房子。

        太子妃和馬車里多出來的一個人，大眼瞪小眼的。

        “太子妃安好。我為明覺寺捐了一個佛像金身，殿下特許我一同出宮禮佛。”柳嬌兒穿著小內侍的衣裳，胸前是用布料裹住了，低著頭乍看起來，只是個身形瘦弱的少年。

        太子威儀攝人，她跟在太子旁邊，沒有人敢大著膽子抬頭去看。

        “殿下，您竟也許著她胡鬧。”太子妃震驚道。

        太子護徒弟習慣了，他語氣淡定道：“此行隨侍都是孤的人，太子妃不用擔心嬌兒的存在，會被暴露出去。”

        “殿下做事，我自然放心。只是，這不合規矩。佛誕日禮佛一事，事關國體，滋事重大。”太子妃道。

        “孤知道，嬌兒不會隨你我入殿。孤已通知無忌大師，屆時有大師看顧，穆安隨侍守護，不會出問題。”太子道。

        無忌大師，是方丈的師兄，也是位得道高僧，佛法更勝方丈。奈何心念紅塵，云游四海，這明覺寺方丈之位，才由現在的方丈擔任。

        “無忌大師，行事果然無所忌諱。”太子妃更想說，無所顧忌。

        太子妃心情不好，柳嬌兒很會看眼色，她老實坐著，不多說一句話。

        反正她人已經出來了，太子妃沒辦法把她趕下車送回去。不但如此，太子妃還要幫著她掩護。

        換位處之，柳嬌兒覺得太子妃現在黑著臉，已經是極有涵養。

        但是，柳嬌兒一點兒內疚沒有。

        這么多年，太子妃明里暗里，可對她做了不少的事，就當是收點兒利息回來吧。

        太子閉目養神，柳嬌兒抱著佛手糕小口啃著，師徒倆兒很是適應這趟偷逃的出行。

        太子妃深吸一口氣，把柳嬌兒手捧著碟子里的最后一塊佛手糕拿走，狠狠咬了一口。

        太子妃梳著高發髻，發冠華麗，她三庭五眼周正，飽滿有福，端的是未來國母的莊重模樣。

        這樣的她，搶一個小姑娘的點心吃，令人意外，也有著與她身份不匹配的幼稚。

        柳嬌兒驚訝的小嘴微張，看看太子妃，又看看閉目養神中無所知覺的太子。

        太子妃得意的沖她挑挑眉，她就搶了，怎么了？這點心本就是給她和太子準備的，自己的東西，想吃就吃了。

        柳嬌兒無奈的嘆了口氣，從放點心的地方，掀開蓋子，又拿出一碟桃花酥。

        “太子妃嘗嘗這個。”柳嬌兒把碟子，先遞到太子妃面前。

        手心大的桃花酥，花瓣桃紅，中間用蛋黃液畫出了嫩黃色的花蕊。

        “你自個兒吃吧，太子妃不吃這些。且桃花酥入口酥脆，容易掉渣，不適合這時候入口。等到回程的時候，太子妃若是餓了，再嘗嘗。”太子睜開眼，看到的正是面對桃花酥，瞠目結舌的太子妃。

        他以為自己為太子妃解了圍，太子妃的臉色卻更冷了。

        怎么？點心只許他的心肝兒吃，她就不能嘗嘗了？誰不知道剛出爐的點心最好吃，等禮完佛回程時，已是下午，那時候點心涼了，非但不可口，還膩人。

        掉不掉渣的，她有繡帕鋪著，下車前檢查一番儀容，根本不礙事。

        太子一番好心，太子妃誤會了個徹底。

        可是，太子妃不會說出來。她總是習慣把事情都憋在心里，對太子主動敬讓。

        見太子妃不反駁，而是點點頭贊同太子的話，柳嬌兒可惜的把桃花酥收回來。

        她早上沒來的及用早膳，不吃點兒點心墊墊肚子，會餓的。

        柳嬌兒拿著帕子，把桃花酥的六個花瓣，齊齊掰下。

        “殿下起的比我還要早，恐怕也沒有用早膳吧。我把點心掰成了小塊，殿下一口就能吃進嘴里。”柳嬌兒捧著繡帕，放到太子面前。

        太子妃忍不住了，她酸道：“柳良娣為何不替本宮掰塊點心。”

        柳嬌兒歪頭，奇怪的看向太子妃。

        那眼神仿佛再說，咱倆什么關系，你是不知道嗎？你怎么好意思和殿下攀比。

        “我是愛慕殿下，給殿下獻殷勤呢。”柳嬌兒脆生生道。

        剛吃下桃花酥一塊花瓣的的太子，被這句話嗆到，猛的咳嗽起來。

        太子妃急忙端著茶水，遞給太子。

        柳嬌兒狡黠的沖太子笑笑，她就是故意的。

        卡在喉嚨的點心碎屑，順著茶水咽下去，太子對繡帕里包著的點心，避之不及。

        “快到明覺寺了，莫要再說話。一會兒，等孤和太子妃離開后，你再跟著穆安去和無忌大師匯合。明覺寺的素齋很出名，點心就不要再吃了，留著胃去明覺寺嘗嘗鮮。”太子道。

        太子妃冷眼旁觀，心里幸災樂禍的暗罵太子活該。

        從皇宮到明覺寺，一路走了一個多時辰。

        明覺寺建在半山上，馬車上不去，因而到了山腳下，太子和太子妃就下車換轎子乘上山。

        柳嬌兒透過門簾的縫隙，望著明覺寺的方丈和僧人，親自下山迎接，再一群人浩浩蕩蕩上山。

        太子和太子妃猶如太陽明月，被眾星拱衛。

        “權勢吶，真好。”柳嬌兒喟然長嘆。

        不一會兒，馬車內聽到外頭輕輕的敲著車廂的聲音。

        柳嬌兒掀起車窗簾子一角，看到了穆安的臉。

        “良娣，無忌大師已經在等著了。一會兒奴才背著您從小道上山去。”穆安道。

        柳嬌兒從馬車上踩著穆安的背下來，好奇的想知道無忌大師到底長什么樣。

        走了一小截路，柳嬌兒往前看去，看到一個身著土黃色僧袍的光頭和尚，圓圓的臉，身形微胖，笑容如同彌勒佛的等著她。

        在大和尚身邊，還有兩個小沙彌，旁邊地上，似乎放著一個竹椅和滑竿。

        “阿彌陀佛，貧僧見過女施主。“無忌大師對柳嬌兒行了個佛禮道。

        他身邊那對小沙彌，也跟著一起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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