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臨近歲暮,皇城里添了些年節(jié)的氣氛,長街上的雪早有內(nèi)侍掃干凈,只拐角處幾桿蒼勁翠竹上余著一點殘雪,與這朱色的宮墻映襯起來,鮮艷分明。
遠遠地走來兩人。
那牙色衣衫的女子先開了口,軟軟的聲音帶點欣喜與促狹:“表哥你也記得他是不是?”
男子不答,那女子接著道:“方才其實你想問的是‘你記得我?’,是不是?”
“你不說,我也知道!迸有α耍瑑深a暈出淺淺的梨渦,嬌而不妖,煞是好看,“方才我們遠遠看到有人站在宮墻上,你并沒在意,橫豎有金吾衛(wèi)會管。直到——”
“直到我們走近了,你認出了他,你就急了!标愊窜秸f得眉飛色舞,見柳昭面不改色,四下亦無旁人,便往前小跑幾步,摸著宮墻蹦兩下,“你方才,就是這樣飛上去,抱他下來!
“他好像是叫月明,是濟善堂的郎中,今日進宮必是為太子殿下瞧病,那宋……”陳洗芙覷著柳昭,作思索狀。
柳昭眉心跳了兩跳,打斷道:“你想要什么?”
陳洗芙展顏,笑得更加燦爛:“龍山瑞草,日鑄雪芽。你給外祖母帶的蘭雪茶需分我一盅!
柳昭不理她,繼續(xù)大步向前走,陳洗芙小跑著跟上:“日后當(dāng)著宋夢笙,什么月明,什么郎中,聽都沒聽說過。”
“成交!”
二人快步走過這個拐角,帶起一陣細微的風(fēng),拂動竹枝,零落的字句隨著笑語漸漸散在這風(fēng)中。
出了承天門,已是暮色四合,皇城各處有內(nèi)侍正預(yù)備掌燈。
適才月明行至半路,又被十皇子的人請了去。
“太醫(yī)院的人此前沒瞧出什么毛病,本王也懶得再去請他們,煩林大夫看看我這到底是中的什么毒?”
說話間,內(nèi)侍將十皇子攙扶至榻上,他斜斜地倚著,又命給月明看坐。
月明觀其顏色,又診了脈,問:“殿下腿上的病是從什么時候起的?”
“四年前,那年本王剛過十三,從馬上摔下來,腿上的病就落下了,近幾年雖一直吃藥調(diào)養(yǎng),卻一直不見好!
月明思索片刻,又道:“可否看看殿下的醫(yī)案?”
十皇子給那內(nèi)侍使個眼色,不多時那內(nèi)侍便取了醫(yī)案來交給月明。
月明接過,順著看過去,目光在鄭玄二字上停住。
又是鄭玄。
劉典簿說鄭玄主攻金鏃和接骨,倒也沒什么奇怪的。
“林大夫可看出什么了?”那內(nèi)侍見她瞧了半日也沒說出一個字,有些著急,又不甚信任她。
月明將翻亂了的醫(yī)案照順序整理好,遞過,問:“按這記載,殿下的腿疾早在四年前就該好了,為何拖到今日?”
她抬眼看去,十皇子亦在蹙眉思索,又道:“且殿下所中之毒,并非來自別處,而是您日日服用的莨仙子!
“這莨仙子雖然能一時緩解疼痛,但終究治標(biāo)不治本。長期服用,輕則致人癲狂,重則取人性命!
十皇子倚在榻上,攥緊拳頭,聽了半日只抓住一句重點——早該好了。
“本王受傷當(dāng)日,便請了鄭大夫修方配藥,治療不可謂不及時,卻為何,為何……”他往前探探身子,一雙桃花眼中盡是憤怒與不甘。
“殿下是說,受傷當(dāng)日,鄭大夫便讓您吃了這藥?”月明恍然大悟,道:
“這就是了,這藥方上的三七、丹參等藥都有活血化瘀之效,本可促進斷骨再生。然而——”
“若在斷骨接好之時即用此藥,反而不利于傷口愈合。”
“那本王的腿……”
十皇子靜靜看著月明,眼中殘存一絲希望。
“草民無能,無法治好殿下的腿,但要解莨仙子的毒,按此方抓藥便可!
月明揮毫寫下一個藥方,遞給那內(nèi)侍。便有一人來報:
“殿下,鄭玄在生藥庫服了烏頭,現(xiàn)已死了。”
月明沒再言語,鄭玄果真有問題。
可眼下,眼下鄭玄死了,他一死,大哥的事,自己又該問誰去?
她怔怔地跟著小火者行至承天門,晚霞自宮墻頂透過來一點微微的紅光,月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皇城中逗留得有些久了。
“月明!”
前面有人喚她,五龍橋上,江楓笑著將手高高舉過頭頂,向她招呼。那里沒有宮墻的遮擋,漫天霞光恣意傾瀉下來,似為他披上了一件綺麗的錦袍。
江楓見她發(fā)現(xiàn)了自己,快步走下橋,行至月明身側(cè),對那小火者道:“你先回去吧,我送林大夫出宮。”
“今日在五城營中練兵,想著你必從長安門出,果然等到了。”他昂首快步走著,眉目舒展,極為自在。
“忙了這么久,還不曾用過飯吧?”
月明想了想,待走回濟善堂只怕也過了飯點了,便點點頭。
江楓在長安門前止步,等她跟上,萬千歡喜皆在眉梢,笑道:“正好我也不曾用過,今日請你試試江東樓的口味。”
月明被這笑感染,先將煩惱拋至腦后,點點頭,笑著作個揖:“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江東樓坐落在金陵城西南,臨著秦淮河,簫鼓畫船,往來其間,是京城中最為熱鬧繁華的去處。江楓帶著月明穿過街道,行過小橋,河邊盡是市集樓館,燈火映河,聲光凌亂。
至江東樓門口,就有一伶俐堂倌相迎,見江楓衣著不凡,忙將他們引至樓上雅間。月明臨窗而坐,窗外便是璀璨的秦淮夜景。
那堂倌又極力推薦這里的秦淮春,說清香綿柔,是難得的好酒。
江楓笑說不吃酒,要了一壺嶺上梅。
月明看著杯中的花葉浮浮沉沉,不知怎么又想到了今日那位十皇子。道:
“今日我遇到十皇子了!
江楓似乎很緊張,忙放下手中的杯子,問:“他沒有為難你吧?”
月明搖搖頭,有些奇怪:“他很和善,中了毒,還讓我去看診!
“好好的怎會中毒?”言語間有些擔(dān)心的意思。
月明想了想,說:“許是腿疼難忍,用了莨仙子止疼,但那莨仙子本是有毒的,日日使用必然傷身!
她見江楓眉頭深鎖,又道:“你放心,我給他開了方子,這毒不難解?上耐仁遣荒芎昧!
江楓拿著那杯子在手中摩挲,靜了片刻,長嘆一聲:
“他也是可憐。”
月明幼時在軍營里,也曾聽說今上第十子穎悟絕倫,三歲能執(zhí)筆書“敕”“誥”等字,人都說是因今上寵愛,批閱奏折時亦抱其于膝頭,十皇子常見此字,故能依樣畫來。
只是,他后來是怎么墜了馬,她卻不知內(nèi)情。
“當(dāng)年李妃娘娘生下他便薨逝了,醫(yī)士說娘娘是服食了活血化瘀的寒涼之物,父皇震怒,但到底沒查出害人的元兇,便將服侍李妃娘娘的一干宮人殺的殺,散的散。”
“父皇擔(dān)心他再受謀害,便時時帶在身邊,一刻不離!痹旅饔X察到他的語氣中有點歆羨,“他自小身子不好,回回生病父皇皆要守著,也不怕過了病氣。”
“宮里兄弟姊妹都當(dāng)他是個玻璃人,不敢同他玩耍,那時我母妃還在,有些心疼,常常請他來宮里吃飯,他那時就只同我好,喜歡跟在我后面,九哥九哥地叫!
說到這里,江楓的面上倒多了一絲柔和。
“只是,那回他墜馬確是意外,當(dāng)時我也在場,那馬是北元進獻的,父皇賜給了二哥。云軒說喜歡,二哥便讓他試試,誰知那馬性子烈,他騎術(shù)又不佳,墜了下來!
云軒就是十皇子的名了。
“后來呢?”月明聽得認真,放下了筷子。
少時手足情深,如今怎會疏離至此?
“后來,他的腿疾時好時壞,性子也變得陰晴不定,不知怎的將這事怪到二哥身上。”
江楓哂笑一聲,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二哥前番遇刺,焉知不是他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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