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敲門聲，我回了回神：“進來！”

        六哥一襲黑衣，發梢處還有些水氣，與平時嬉皮笑臉的模樣不同，甚至還有幾分凝重。

        我心里一咯噔，問道：“怎么了？大晚上，穿成這樣出來扮演黑白無常啊！”

        六哥轉身關上房門，獨自踱步到油燈前，拿著火折子，將燈架上已經熄滅的油燈重新點燃，淡淡道：“方才你去哪兒了！”

        果然，我的預感是對的！方才我離開后，是六哥進來了。可是跟天帝商議的事情，能不能讓六哥知道，我還在糾結。

        面對我的沉默，六哥的眉眼忽然凌厲起來：“是不是有什么計劃在瞞著我們？你是不是要去西野找兂染？嗯？”

        我去！這還是我六哥嗎！他變得這么聰明，我都有些不習慣了！

        “六哥…我不能就這樣看著他鑄成大錯，你明白嗎？我不僅是為了他，更是為了天下蒼生。更何況，我的仙力已經全部恢復了，不會有事的！”

        我磨搓著身側的衣裙，低著頭，不敢看他！

        六哥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肩膀，逼著我不得不跟他目光對視，他的眼睛跟我有幾分相似，平日里總是笑嘻嘻的，所以眼角多了幾道淺淺的皺紋。

        可是如今他不笑了，眼睛里有心疼，有埋怨，還有對我恨鐵不成鋼的怒氣：“你知不知道，你去了會有什么下場！”

        我將目光投向別處，不敢再看他。

        “天帝想解決兂染，方法多的是！為什么一定要你去呢！”六哥眼中的怒火越發濃厚。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六哥，我與兂染之間羈絆太多！我的出現可以讓兂染改變，所以我一定要去試一試！你明白嗎？難道你看見一人落水，卻能選擇不管不顧，一走了之嗎？”

        六哥緊握著拳頭，冷笑一聲：“是，我不會見死不救！但你也得明白，兂染不是那個落水人。他法力高深，如今更是有魔氣的加持，若喪失理智，真動起手來，死的那個就是你！”

        這話說的是不錯，盡管我如今禁錮被解，但對上兂染，我是打不過的！

        我緩緩跪在地上，落下一顆淚來，懇求道：“可是六哥，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哪怕只有一絲絲的希望，我都不愿意放棄，求你了！讓我試一試吧！”

        ‘砰’的一聲，木桌被六哥的拳頭砸出一個大洞，茶盞杯子碎了一地。

        五姐和八哥聽見動靜，推開房門，跑了進來，看見這一地狼藉，八哥不由心疼道：“造孽喲！做什么糟蹋東西，都是拿錢買的！”

        五姐將我攙扶起來，問詢著：“怎么了？有什么話好好說，又是下跪又是砸東西的，是要造反嗎？”

        六哥瞪著我，狠聲道：“哼！這個蠢貨想孤身一人去西野，妄圖拯救兂染那個瘋子！”

        八哥剛剛收拾好的碎片又灑了一地，不可置信的看著我道：“你…你…你還沒忘了他？這事兒你找他們天庭的人去解決吧！咱們就別攤這趟渾水了行不行啊！”

        我趴在五姐的懷中，眼淚止不住的流淌。我知道他們擔心我，可…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對兂染不管不顧。

        六哥背過身去，惱恨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原本是兄弟姐妹中最有出息的，怎么如今就為了一個男人，變成了這樣……”

        五姐拍著我的后背，對他們說道：“都出去吧！我陪十五說說話！”

        八哥拉著六哥走了出去，五姐起身蹲在地上靜靜的收拾那一片狼籍，輕聲道：“真的想好了嗎？這一去可能連性命也不保了！為了他，真的值得嗎？”

        五姐沒有對著我大喊大叫，也沒有歇斯底里，但愣是讓我的心更加難受，像是被一雙大手緊緊抓著，痛的我喘不過來氣！

        我知道我讓他們很失望，幾百年才見了這短短幾日，我就要為了兂染拋棄他們，甚至連命也不顧了！

        “我不知道這樣做能不能成功，但是我知道，如果不去試試，我…一定會后悔！”我怔怔的盯著五姐，目光堅定。

        五姐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我知道勸不住了你！去拼一回吧，不論結局如何，都記得一定要回家！這兒有我們等著你！”

        我沖過一把抱住她，淚如雨下，心里的愧疚都溢了出來，如果這次我能成功，我想一定要聚齊我們十五個，去蓬萊山看看爹娘。

        我撐著傘，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小雨堆積成水洼，被秋風一吹，皺起了漣漪。

        打更人穿著蓑衣從我旁邊路過，好生提醒道：“姑娘，這都快子時了，你一個人不安全，還是快回家去吧！”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繼續朝著城門走去。因為怕六哥和八哥知道，所以五姐幫著我草草收拾了行李，悄悄打開后門將我送了出來。

        原本我可以動用仙法，可如今我卻只想靜靜走著，貪戀這京城最后的雨夜。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竟喜歡上了雨天，也許是在桃花村外面雨水紛紛，而屋中的兩個人相擁在一起，溫暖又安心。

        西野在極西之地，那里寸草不生，終年有大雪覆蓋，寒冷刺骨。可就在那里，有一片神秘的樹林存活在冰天雪地中。

        環境太過惡劣，從沒有人去過，也甚少有人知道那片密林，更別提什么血妖丹了。可如今我是非去不可，哪怕未知恐怖，我也要去探一探。

        走出城門，到了無人處的京郊，我看著頭頂一片漆黑朦朧的夜空，正想使用仙力飛出去，身體卻忽然被一股渾厚的力量束縛住！

        “丫頭，走了也不跟老頭子我說一聲！真是沒禮貌！”身后傳來土地爺，不！應該是混云神君的聲音。

        我轉身一看，可不就是那老頭子嘛！他正翹著腿，坐在樹下的一顆石頭上，翹著腿，顯得十分的漫不經心！

        “前輩，您……”我心里打鼓，他該不會來阻攔我的吧！或者他還是想殺了兂染，要跟我一同去西野？

        混云神仙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撇撇嘴，沒好氣道：“天帝那個碎嘴子是不是又污蔑我性情暴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了？”

        我干巴巴的一笑，解釋道：“沒有，沒有！這不以為你在南風樓已經歇下了嗎！就沒來得及辭行。”

        混云神君朝我朝朝手，示意我過去，待我走進了才發現這顆樹不知被他施了什么法，竟然沒有一滴雨落下來。

        地上還有一瓶酒，也不知他從哪兒弄來的！

        混云神君對著瓶口暢飲了一大口，又將酒壺遞給了我。

        我連忙推辭：“前輩，我在西天修行！不喝酒的！”

        “切！”他又灌了一口，眼神有些迷離的盯著空中散落下來的雨滴：“你們當我真不知道那鏡子為何顯露不出人影來？天帝那小子，都過去多少年了，還像小時候一樣耍著他師兄我玩！”

        我大驚：“您…您知道？”

        混云神君點點頭，暗夜下的神情也顯得有些凝重：“老頭子我知道天帝心軟，必定不贊同我殺了兂染那小子！其實這千年我當著土地爺，也修身養性了不少，更何況，就算是我出馬，也不一定能打敗兂染！”

        “為何？”我有些詫異，混云神君可是能一錘子砸死窮奇這種兇獸的人物，若不是他當年自由散漫慣了，受不得天庭的約束，只怕就沒方雷戰神什么事兒了！

        混云神君緩緩道：“你只知兂染受了魔雷，卻不知那道魔雷的厲害……”

        原來千年前，魔族被覆滅，但仍有心存不甘的魔族子民將魔神的一絲意識保留了下來，等待有一日魔族復起。

        天帝當年就是發現了端倪，是以將魔神的那一絲意識毀掉，可偏偏出了差錯，那道魔雷有的可不僅僅只是魔氣，里面還有魔神的意識！

        “魔神夜明，是自上古以來最具天賦和能力的魔族領袖！當年那一戰，為了殺掉夜明，我的師傅還有同門師兄弟雙雙以身獻陣，可謂是損失慘重！”提起往事，混云神君的聲音有些滄桑。

        我不由好奇：“那個夜明，真的那么厲害？”

        混云神君點點頭：“廢話！兂染只有他的一絲意識，就可年紀輕輕再無敵手，就可想而知當年的夜明，是如何的讓人聞風喪膽！”

        我打了個冷顫，開始思考這次去西野能不能活著回來！或者是，我還能留下個全尸嗎？

        混云神君猛然間出手握住我的手腕，一股渾厚有力的仙力注入到我體內，一瞬間，我能感受到身體里熱血沸騰，丹田氣沛充足！

        半刻鐘后，混云神君收回了手，已經是滿頭大汗，還有些虛弱無力！

        我連忙扶住了他：“前輩，您沒事吧！您…您您這是做什么啊！”

        混云神君指了指地上的酒壺，我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拿起酒壺湊到他嘴邊。

        “丫頭，我老了，天帝也老了！所以這個狗屁責任就壓在了你身上，別怪天帝！我也沒什么能給你的，只希望你多一分能活著回來的希望！”混云神君閉著眼睛，喃喃道。

        我愧疚的低下頭，飛快抹去眼眶上的淚水，笑道：“沒事兒，我扛得住！這回就算是死了，我也得把那半顆忘塵丹塞到他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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