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雪夜
就這樣又過了三年多，在山洞中雖沒有時間的概念，但是遲瑞可以通過外面的聲音和溫度的變化等等判斷季節的變化，而且每年冬季除夕山莊里放炮竹時遲瑞還隱約能夠聽見的，山洞里太安靜了，爆竹聲被空蕩的山洞擴大了許多，給這個山洞增添了些許生氣。
聽見隱約傳來的爆竹聲，遲瑞知道又是除夕了，今年自己十二歲了。
在黑暗中聞著冰冷潮濕的空氣，遲瑞判斷出現在外面下著雪呢，自己已經好多年沒有看過雪了，不應該說自己好多年什么都沒見過了。
遲瑞在洞里靜靜的想著，突然聽見了雪被踩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是誰！��？今天的飯已經送過了，取血的日子還沒到，怎么會有人來這里？是野獸么？還是誤入這里的獵人？想到這些遲瑞的心狂跳了起來。
隨著腳步聲的靠近一束刺眼明亮的光照進了洞里，伴隨著一聲清脆的詢問聲“你好，有人在里面么？我迷路了�！笔且粋�女孩子的聲音。
緊接著一個穿著厚重奇怪的人走了進來，她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裹，衣服是他從未見過的顏色和樣式，頭上戴著一個帽子帽子上還卡著一個黑色的形狀奇怪的東西，就連她拿的燈籠都是一根木棍一樣的東西，但是很亮。
女孩看見洞內自己的樣子明顯被嚇了一跳！是呀！自己現在一定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任誰見了都會害怕，洞里的氣味并不好聞，雖然有人定期清理也說不上干凈，遲瑞想著這些等著女孩轉身逃開。
可是女孩并沒有如他所想被嚇得轉身逃跑，反而拿著燈籠靠近他照了照，她明顯是被遲瑞這一副慘樣子嚇到了。
“妹，妹妹，你是被拐賣了么，你是被虐待了是么？”女孩靠近遲瑞問道。
看著他披在身上露著棉絮的破舊棉被和露出手腕腳腕的不合身的衣服，再看看他露在外面的手腕上一層疊一層的傷疤，甚至還有沒有愈合好的傷口，正在在向外滲血，腳腕上雖沒有傷疤可是因為寒冷，腳上布滿了凍瘡，遲瑞的衣服還能將就著穿上，可是鞋子卻太小了，早就穿不上了。
一眼看去遲瑞除了臉是完好的，沒有其他地方還是完好的，女孩的眼睛紅了，可能是被自己瘋子一般的樣子嚇得吧，遲瑞有些自嘲的想。
女孩小心的靠近遲瑞，看清楚了遲瑞被穿的琵琶骨和身上的傷疤倒吸了一口冷氣，這該有多疼呀！
看著臉頰凹陷，卻眼神明亮孩子，她似乎已經麻木了一般，感覺不到疼，只是盯著自己沒有任何反應，女孩用哄小孩子的語氣說“不怕，不怕。姐姐幫你把這個東西解開，然后帶你去報警好不好？警察叔叔很厲害的。他們能保護你�！�
女孩蹲下來仔細檢查這兩把穿過遲瑞肩胛骨的鉤子，有些不知該如何下手，遲瑞看女孩似乎真的要幫自己，就向她打手勢示意她把鉤子拔出來，這兩把彎鉤困了自己近六年，自己早就不怕它帶來的疼痛了，但是自己一個人無法擺脫它。
女孩將她的燈籠放好，抿著嘴一臉嚴肅的檢查一下彎鉤穿過身體的位置，確定拔出來不會對遲瑞造成危險后就沒有過多猶豫，開始準備。
遲瑞看她先拿出兩張散發著酒味的手帕，將位于遲瑞身前露出的彎刀進行的清潔，將彎刀上血痂和灰塵處理干凈，然后拿出一瓶藥水，將鉤子與皮肉的連接處也清理干凈，邊清理時邊說“妹妹，有些痛，你忍著點兒。”傷口處傳來的微微刺痛對遲瑞來說并沒有感覺，他已經習慣了疼痛。
為免拔鉤子的時候對遲瑞的傷口造成感染，形成二次傷害，女孩清理的很仔細，確認處理完畢后，女孩快速的一只手按在遲瑞瘦弱的背上，一只手用力將彎刀從遲瑞身上抽出來，動作干脆利索，與她剛剛哄遲瑞的語氣形成強烈的對比，這時候越慢，因為恐懼反而會越疼。
取下一把彎刀后她沒有給遲瑞反應的時間又快速的取下了另一把，取完后她和遲瑞的額頭上都是汗，遲瑞是疼的，而女孩是緊張的。
女孩看著還在流血的傷口快速的從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一些東西遲瑞從未見過的東西給遲瑞清理傷口止血傷藥，縫合傷口，很是麻利。
還邊上藥邊說“不怕，姐姐帶你去醫院，先把這個吃了，很快就不痛了�！彼贸鲆粋�白色的藥片給遲瑞喂下，她除了對遲瑞在語言上還像一個小女孩，其余的一系列行為都快速果斷，有著成年人的沉穩。
這些年來的折磨，這些痛對于遲瑞來說已經不算什么了，忍一下就緩過來了。包扎好傷口后，女孩又從她的包裹里拿出一套跟她身上一樣怪異的衣服要幫遲瑞穿上，“妹妹你的衣服太薄了，外邊太冷。姐姐這有衣服你先換上，姐姐帶你出去去找警察�！�
聽不懂她在說什么，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不管她是誰？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對自己有沒有其他的目的？只要能帶自己離開這里就好。
遲瑞躲開她幫忙的手，自己有些蹣跚的去光線昏暗的地方換了衣服，女孩以為這個被拐賣的妹妹是因為經常被拐賣的人毒打折磨，怕別人觸碰，所以很善解人意的離遲瑞遠一些。
遲瑞換好衣服后，女孩又拿了一雙鞋，這些都是她包裹里備用的，遲瑞這幾年在山洞里飽受折磨，所以身體要比同齡人瘦弱很多，女孩的衣服在他身上都略顯寬大，女孩說這樣很好，不會摩擦到傷口，女孩忙忙碌碌的教遲瑞如何穿好奇怪的鞋子，幫他戴好衣服上的帽子，最后遲瑞只露出上半張臉在外邊，其他地方都被遮住了。
女孩滿意的點點頭，牽著他的手向洞外走去，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洞口遲瑞覺得自己心跳加快，連喘氣都有些費力了，自己要離開這里了？這不是夢？他有些遲疑的停下，他怕走出洞去看到的又是一個山洞，他永遠都逃不出這里，就像自己夢里那樣。
“妹妹別怕，跟著我，我帶你走�！迸⒏杏X到遲瑞的遲疑，手用力的拉著遲瑞的手說著向外走去，不讓他后退。
“咯吱”遲瑞聽見了自己腳下的雪發出來的聲音，感受到雪花落在自己露在外邊的臉上和睫毛上又融化的涼意，自己真的出來了。深吸一口氣，不再是洞里發霉微臭的氣味而是清新冷冽的空氣，這一刻他感覺自己似乎從地獄回到人間。
外面的積雪很厚，即使每天有人給自己送飯踩下了小路，現在也被雪掩蓋住了。在月光和雪映照下這個充滿罪惡的山居然顯得很干凈，遲瑞有些想笑的同時又有些癡迷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女孩拉著一塊形狀奇怪的木板，想要向有燈光的山莊方向走，遲瑞拉住她搖了搖頭，女孩看看遲瑞，又看了看山下燈光的方向。“哦，明白，那邊是有壞人的地方。好我們不往那邊走。”女孩恍然道。
然后拉著遲瑞朝相反的方向走，山上的積雪真的太厚了，女孩還好，遲瑞在山洞中被鎖了六年，遲正德他們為了能夠更好的控制他，也不會讓他吃飽飯，每天能吃六分飽就已經很不錯了。腿上的肌肉都已經退化了，走了沒多遠就氣喘吁吁了，但是他一點兒都不敢慢下來，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了。
女孩聽見遲瑞沉重的喘息聲，停了下來，感覺握著自己的手更加緊了，她回頭看見了被拐“妹妹”有些惶恐的眼神。“妹妹”怕自己拋下她。
女孩低頭想了想然后讓“妹妹”坐在了自己的一直拉著的板上，她拉著她走。遲瑞坐在被拉著前進的板子上呆呆的，他以為剛剛她要丟下自己。
“妹妹你不要怕，我不會丟下你的。我力氣很大，拉著你也不會累�！迸⑦吚遄油白哌厡Υ糇诎遄由系摹懊妹谩闭f話。
“這叫滑雪板，在雪上滑起來很快的，只不過現在是晚上，視野不好山上樹多，等天亮了我就可以背著你滑到山下去�！迸⒗┌宓睦K子系在腰間，包裹背在胸前邊解釋邊從懷里拿出來兩個紙包揉了揉，女孩停下來把遲瑞的手塞進他有些寬大的衣袖里，然給遲瑞一只手里塞一個紙包，遲瑞拿到手里感覺紙包很暖和，就像他小時候天冷時母親給他的手爐一樣暖，是他好幾年都不曾感受到的暖和，連帶著他的身體都暖了起來。
“這叫暖寶寶，可以讓你暖和一些。但是注意不要弄破了�！迸⒂职阉拿弊泳o了緊，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遮住了。就這樣在除夕這一雪夜，在樹木叢生的山中一個孩子用板子拉著另外一個孩子走了半夜，直到天亮。
遲瑞在溫暖的包圍中竟然睡了一個沒有噩夢的覺，等他醒來時天已經亮了，他們正在一個背風處休息，他剛睜開眼睛就被陽光和白雪的刺的睜不開眼，可是他又渴望看一下陽光下的景色。一直試圖睜開眼睛，眼淚就不停的流下來。
女孩看“妹妹”醒了，并且睜不開眼睛還一直流淚，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她拿起自己帽子上掛著的那個奇怪的東西給遲瑞套在腦袋上并架在了鼻梁上安慰著“妹妹你別急，你在山洞里一定待了很長時間，現在不能這樣在雪地里直接睜開眼睛，會“雪盲”的，帶上滑雪鏡，你慢慢的睜開眼睛，不要急如果眼睛痛就閉上。不要怕，我在你身邊呢，我牽著你走�！�
遲瑞感覺到自己鼻梁上架著一個東西，聽著女孩的話慢慢的睜開眼睛，透過“滑雪鏡”這個東西一切強光都被過濾了一樣，雖然對他來說還有一些刺眼，但是眼睛可以睜開了。
遲瑞轉動著腦袋看著周圍的一切，同時也聞到了食物的香氣，女孩煮了一些面給遲瑞吃，而她則吃著一塊看起來干巴巴硬邦邦的東西，時不時的被噎的翻白眼，趕緊喝一口面湯，這讓遲瑞覺得她又有一絲絲的可愛，女孩見遲瑞看著他解釋道“你現在身體虛弱，腸胃肯定也不好，不適合吃這種壓縮食品，而且這個也不好吃，沒有什么味道的。”
遲瑞有些狼狽的低頭繼續吃自己的面，她竟然以為自己是饞她的吃的。遲瑞吃著碗里的熱騰騰的面條，里面還有一個黑黢黢的雞蛋，雖然樣子奇怪但是真的很好吃，自己自從被鎖在山洞里就很少在吃過熱的食物了，雞蛋更不可能給他吃，遲瑞珍惜的吃著，最后湯都喝的干干凈凈。
女孩看遲瑞吃的這么干凈安慰他“你現在還不能一下子吃太多，胃會不舒服，我們慢慢來，今天我如果能夠打到獵物，晚上我給你熬肉湯喝�！睅啄隂]有吃過肉的遲瑞咽著口水點點頭。
吃過飯后遲瑞幫著女孩收拾好東西，他們繼續走著。后山很大，遲家莊本身就座落在山中，山很大，雪很深。他們兩個人，不停的走，偶爾女孩會發現小動物的足跡，她會追尋過去，不過她打獵物的武器是一個奇怪的彈弓，是自己沒見過的樣式，不單是彈弓，她的一切都是自己沒有見過，仿佛她是從一個跟自己完全不同的世界來的，就像六年前那一夜遇到的那個救了自己一命的小女孩。
女孩打獵物的技術并不嫻熟，但是他們還是幸運的打到了一只肥兔子，遲瑞想這只兔子一定是太胖了跑不動了才被女孩打到的。
天黑時他們又找到一處休息的地方，除了打獵還有些手生外女孩似乎很擅長在野外生活，她教遲瑞如何將硬實的積雪切成雪磚，用雪磚壘成半圓形的小房子，小房子里沒有一點風，如何用一個奇怪的鏡片生火，等等奇奇怪怪的技能。
他們把小房子里的積雪清除，遲瑞清雪，女孩做飯，她手腳麻利的處理干凈兔子，將兔子用雪水擦洗干凈用一把小匕首切成小塊，然后拿出一個方形的小鍋進行熬煮，女孩說這個方形小鍋叫“飯盒”，肉香味慢慢散發了出來，肉熟后，女孩用“飯盒”的蓋子盛出來一點兔肉和湯，依然吃著把她噎的翻白眼的硬餅子。
剩下了兔肉和湯她都給了遲瑞，肉湯里還放了個早晨吃過的黑黑的雞蛋，女孩說這叫“鹵蛋”，遲瑞想要多分給女孩一些肉，可是被女孩拒絕了，她只煮了一半的兔子，剩下的計劃明早吃，所以遲瑞吃的也并不多。
“你不用擔心我吃不飽，我吃的這個叫做“壓縮餅干”很抗餓的，雖然干了點，但是有肉湯就不怕了，所以妹妹你不用擔心我會餓肚子，等你身體恢復了，我們一起打獵，一起吃肉就可以了�！迸⑿ξ膶t瑞說。
遲瑞點了點頭便低頭吃著自己的肉，肉湯真好喝呀！“鹵蛋”也很好吃，雖然肉和湯里只放了非常少的鹽沒有再放其他的調料，可是卻是自己之前沒有吃過的美味，遲瑞把每一塊肉都啃的干干凈凈，湯也一點兒沒有剩下。
吃完后渾身都熱乎了起來，吃過飯后遲瑞主動把“飯盒”用雪水洗刷干凈，女孩沒有阻止，她可以看出來“妹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不愿一直被人照顧，而且多動動對她的身體恢復有幫助，收拾完后，女孩又把遲瑞按住給他琵琶骨的傷口上了藥。
他們發現傷口恢復的異常的快，女孩雖然有些奇怪遲瑞的恢復速度但是更多的是為遲瑞高興，遲瑞想可能跟他們這些年每天給自己喝的藥有關，因為自己的血是丹藥的藥引，所以這些年來每天的湯藥比飯食還要多。自己現在已經算不上正常人了吧？可能更應該稱為藥人。
飯后女孩幫遲瑞處理了頭發，頭發很多地方糾結成團，解不開了。沒有辦法，只能用匕首割掉。因為遲瑞肩胛骨的傷，他現在還無法舉起胳膊，所以在女孩的幫助下遲瑞洗了頭發，用的不是皂角，而是自己從沒有見過的東西，很香很香，是自己一輩子都忘不掉的香味。
女孩說這是她最喜歡的一種叫做“草莓”的水果的味道，跟女孩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一樣溫暖、香甜。自己在后來很多年都在尋找這種叫做“草莓”的水果，但是從沒有找到過。
洗完頭發用火烤干后，女孩看著清爽干凈了很多的遲瑞感嘆道“妹妹你真好看！”讓遲瑞因常年不見光而蒼白的臉泛起了紅暈，有了些血色，原來“妹妹”還很害羞，女孩暗搓搓的想著。
晚上他們就在那個雪做的卻很暖和的小房子里休息，睡在女孩拿出來的叫做“睡袋”的東西里，很大，他們一起躺在里面，全身都在里面只露出腦袋，遲瑞看著旁邊已經進入睡眠的人，她睡得很沉，甚至打起了小呼嚕。這給遲瑞又添了一份真實感，他從離開山洞到現在其實一直處在一種恍惚的狀態，他甚至現在都無法辨別這一切的真假，畢竟類似這種逃出山洞的夢他已經做了無數遍了�？粗胫�，慢慢睡意來襲，他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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