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幻(中)
一開始飆升的腎上腺素帶來的力量已然消退,持續的負重奔跑使得向儒幾乎全身脫力。
或許是先前回答以沫的那句話,也無形間賦予自己堅持的動力,讓他得以支撐著繼續以慢跑速度在林間穿梭。
頭頂的樹葉枝干愈發濃密,本就暗淡的月光更是無法突破阻礙散落林間,腳下坑坑洼洼的泥路,更是令疲憊不堪的向儒雪上加霜。
在體力的急劇消耗下,時間與空間早已成為模糊不清的概念。
向儒的手機不知在何時的碰撞中損壞,以沫又沒有手機,兩人現在不僅與外界完全失聯,更是對于身處何方、所向何處都不得而知。
體力的大量流失讓運動提供的溫度不再明顯,夜漸深,氣溫亦是持續下降,脫去羽絨服的向儒也感到裸露在外的身體部位逐漸冰涼。
……
撲通——
腳下一空,一個被焦黑枯葉覆蓋的土坑直接成為壓垮向儒體能的最后一枚稻草,讓他重重摔倒。
由于以沫不知什么時候從背上下來,變成被向儒拉著手腕一同奔跑,此番只是順著往前踉蹌幾步后跪倒,沒受什么傷。
“噗咳咳……”
竭力的向儒只覺雙腿沉重似鉛,肺部傳來陣陣撕裂感,長時間奔逃后突然倒下,更是導致腦部缺氧昏漲不堪。
“向儒同學,咳咳……你還好嘛?”說著,以沫將羽絨外套脫下,重新披回向儒身上,接著伸手想要把他扶起,“我扶你慢慢起來,跑了這么久不能這樣突然靜止的!”
然而向儒意識已經變得模糊,大腦幾乎停止運轉,雙耳嗡鳴不止,只是無意識地順著以沫想要撐起身子。
嘭!
同樣虛弱的以沫根本支撐不住他完全脫力的身體,結果只能是兩人一齊倒地。
嗚嗚——
兩人所在之處的樹木就像是經歷了無數凜冬,只剩下光禿禿的干枯枝干,在四面八方而來的寒風中蕭瑟。
強忍昏迷過去的念頭,向儒緊咬一下舌尖,不讓意識徹底沉淪枯寂,小口而快速地喘著氣,以減輕整個呼吸道的刺痛。
以沫則沒有再開口,輕輕扶著他的右臂,提供那微不足道卻又至關重要的支撐力。
良久,縱然身體機能還是幾乎處于崩潰中,向儒的意識倒也勉強恢復了半分,無力扭頭,只是保持著姿勢發出幾不可聞的聲音:“謝謝。”
以沫眼神中露出強烈的不忍與復雜,緊咬下唇,沒有說話,手上再添幾分力輔助支撐,算是回應。
“心跳沒那么快,可以躺一會了。”又調息許久,向儒輕拍以沫手腕,表示自己準備躺下休息。
偏著頭掃視半圈這焦黑的土地,再看向自己拼了半條命救下的女孩,示意她靠近一些,隨后展開羽絨服盡可能覆蓋兩人的身軀。
以沫半躺在地,眼神躲閃地微微偏過頭去,用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開口道:“對不起。”
“嗯?”
“啊沒事,我是想說,你剛才好像對外界完全失去了感知一樣,我怎么喊你都聽不見。后來我就松手從你背上落下,你也是一言不發,停頓一會兒就拉著我繼續跑……”以沫回憶道。
“這樣么……我感覺意識仿佛被什么操控,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跑,永不停歇地跑下去!根本感受不到其他存在。要不是被絆倒,可能,我會繼續跑到沒了呼吸。”向儒的聲音透露出后怕,失去神志后的清醒對恐懼感受尤甚。
目光望向混濁的夜空,星月蹤影全無,點點灰影如絮飄落。
向儒緩緩抬起手掌,入手冰涼刺骨。
“雪……”
“這是到了另一個世界么……”
雪,漸深;風,漸烈。
從半空看去,這片漆黑充斥著枯寂的樹林好似無邊無際漫延,灰白的雪片瀉落于天,沉入林間,欲要將一切生機存在的痕跡覆蓋、抹滅。
……
此刻的申城仍是燈火明亮,只不過寒潮來臨,涼意漸深,又下起了朦朧細雨,街上不免有些冷清。
穿著灰色風衣的男人獨自撐傘,漫步雨中。
忽然,他腳步一滯,若有所思地看向馬路對面的申城大學,磁性嗓音低聲自語:“這個故事,似乎有點意思。”
收起長柄金屬傘,男人鉆入一家放著舒緩音樂的小咖啡店,感受著撲面而至的暖意,挑了角隅窗邊落座。
店內的溫度正好,暖而不燥,或許是位處偏僻,不大的空間里三兩散落而坐,倒也不顯擁擠。
端起熱騰騰的卡布奇諾,一股帶著香醇的暖流自口而入,滑落心間。
微微偏頭,伸出手指,在滿是霧氣的玻璃上,畫上一個簡單的笑臉,自己的嘴角,也不經意間悄然勾起。
“再觀察一陣吧,希望是個好結局。”
熱氣氤氳,笑臉緩緩被新的霧氣掩蓋,男人飲完咖啡,靠在柔軟舒適的椅背上,閉目小憩。
不遠處,申城大學宿舍樓某層角落的寢室內,室溫十三攝氏度,蓋著兩層被子的青年卻是不住寒顫,嘴唇上甚至泛起薄薄寒霜。
……
干枯叢林內,風雪交加。
地面積雪已足以覆過腳踝,向儒緊緊拉著以沫,艱難前行。
不知是先前的體力消耗還是體溫降低之故,向儒的眼前出現層層迷霧,時而凝實時而揮散,繚繞四周。
“嗬——”
一道低沉的野獸嘶吼聲驀然傳出,向儒猛然回頭,卻只見漫天飛雪與霧靄陣陣,全然不見有野獸動靜。
“向儒同學?怎么了?”以沫見狀也回頭展望一陣,同樣一無所獲。
“你剛才有沒有聽見什么東西發出的低吼聲?”向儒緊張地環顧四周,壓低聲音問道。
以沫聞言露出疑惑神色,搖搖頭。
“……繼續走吧,小心四周。”
嘶嘶——
向儒渾身一顫,迅速拉著以沫往右后退,全神貫注盯著左方雪地!
以沫被嚇了一跳,見其緊張神態,也沒有出聲,跟隨目光看去——
一截斷枝斜插在灰雪中,靜靜地被逐漸覆蓋,并無任何值得關注之處。
“這是怎么了?你還好嗎向儒同學?”以沫開始擔憂起同伴的精神狀況。
“……”向儒沉吟,搖搖頭,繼續牽著她往樹木稀疏處前行,只不過腳下步伐加快了不少。
雪似乎無窮無盡地落下,寒風嗚咽不息。
剎那間,向儒隱約在這風雪聲中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音!
“嗚……”
聲音好似從身后極遙遠處傳來,經過重重阻礙,雖有些模糊甚至不明其來源何物,卻是極富穿透力地滲入向儒腦海。
向儒大腦輕微刺痛,心頭升起強烈的恐懼感!
“快跑!”低喝一聲,拉著以沫便飛快提速。她甚至來不及問什么,就被迫拖著狂奔起來。
“嗚嗚……”
隨著兩人加速,那聲音卻并沒有遠去,反而比方才更近不少!
“嗚嗚嗚……”
聲音越發清晰,已然可以辨認出這是來自一個女人的哭泣。
以沫只覺被拖著跑得越來越快,開始感到雙腿跟不上步調——
嗵!
向儒正在幾乎讓他頭皮炸裂的壓迫氣息中不顧一切提速,突然感到手上一空,來不及多想,只是悶頭繼續沖刺。
“這到底是什么!!”從未感受過的危險感讓他幾乎要窒息,此刻除了極端的畏懼再無其他任何情緒。
“嗚嗚……”
“聲音怎么好像慢下來了,不對!以沫!可是……”轉瞬間,向儒腦海中浮現無數念頭,是否要趁此機會拉開與那極致恐怖的距離?還是去救這個才認識了兩天多的女孩?身后那未知存在究竟是人是鬼……
沒跟上腳步的以沫摔倒在尺余厚的雪中,模糊的視野中除了滿天灰白和枯黑枝干再無他物,更無向儒那遠去的身影。
陪伴多年的孤寂與無助感再次涌上心頭,以沫無力地放下欲要支撐爬起的手臂,重重倒下,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意識模糊的她好像忘記了許多東西,忘了自己如何來到這里,忘了事先所知曉的,有關這里的一切……
“以沫——”
“以沫!”
唯一存留記憶中的熟悉聲音臨近,她提起力氣,抬頭看去。
與自己一同亡命奔逃的那個青年,還是回來了,那米白色毛衣似乎成為這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希望。
向儒正要抱起對方,病態而泣中帶笑的女人聲音赫然從正前方極近處傳出!
倏然抬頭,一張慘白滲血的臉占據視線!
那充斥眼白的眼珠死死盯著向儒,嘴唇貌似被活生生縫在一起,并以此為中心印有一道觸目驚心的猙獰叉狀傷疤!
“窩*!”
向儒見到這灰白天地間的唯一一抹鮮紅,卻是感受不到半分驚艷,唯有巨大的驚嚇。他不禁后坐,卻見那張臉在視野中急劇放大!
正欲下意識閉眼的前一剎那,一道黑色外套下的藍白色身影穿過那張恐怖面龐,取代了視線中的顏色。
柔風撲面而至,以沫緊緊將向儒抱在懷中,雖然她不知道對方看見了什么,但仍然想要用自己嬌小的身軀為他擋住一切詭異虛幻。
刺耳的尖唳頓時消散,宛若從未出現過。
風慢慢變小,雪無聲飄落,世間的聲音仿佛都靜止在這一霎的靜謐。
以沫輕柔松開雙臂,往后一撤,坐在雪中。
“謝謝。”經歷方才一幕,向儒思維貌似變得遲緩幾分,“你不害怕嗎,萬一真的有什么東西……”
“因為經歷過漫長的冷寂,所以,更想要給人帶去溫暖呀。”以沫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再說啦,我這不是什么也沒看見嘛,不知者無畏啦~”
向儒也不經意勾起嘴角,隨后看往右邊的方向道:“走吧,趁風雪變小,繼續趕路吧,這個方向的樹木越來越稀疏,應該快要找到出口了。”
“嗯,走吧!”以沫拍拍身上的雪,和向儒互相扶持著前行。
一路上,向儒不時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聲音十分熟悉,卻是找不到來源,也就沒有再去理會,權當是自己又出現了幻覺。
干枯樹林愈發稀疏,一片灰白中,依稀可見前方視野逐漸開闊。
“這兒……怎么會有間木屋?”向儒望著眼前窗內搖曳火光的木屋,有些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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