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焰火(下)
已經(jīng)記不清是第幾次了,滿懷的期待突然在五花八門的原因下落空。
可是這次完全沒有緣由、沒有任何征兆地就收到一句告別,并直接被拉黑。向儒有些不知所措,眼神中全然是比從夢境中醒來時還深的迷茫。
以沫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事?還是自己再一次判斷失誤對方的性情?然而昨日的經(jīng)歷感受是那般真實,為何會突兀結(jié)束?
“還是說,我又陷入了夢境!”漫無目的地走在僻靜小路,向儒精神一振,像是抓住了藏有呼吸契機的稻草,在背包中翻找起樂園得到的各種紀念品、徽章以及手機照片。
“怎么可能!”
向儒死死盯著手機,瘋狂劃動相冊,“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為什么,會沒有一張包含以沫的照片,就好像是我一個人在樂園游玩了一整天!”
“不對,一路上遇到的其他游客和店家的交談中,都很明顯是在與我們兩人對話,難不成這些也都是我的幻覺?”
“還有之前的三次夢境又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手鏈總不可能是什么高科技產(chǎn)品……”
本以為找到了希望,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迷霧越發(fā)濃厚,看不清真相。
“先去看一下以沫說的那個面館!
昨日聊天時,向儒得知了打工面館的大致位置,回憶著兩人相處的點滴,還有以沫那堅信不疑的眼神,他寧愿相信自己現(xiàn)在又身處幻境。
‘門面轉(zhuǎn)讓,有意者請聯(lián)系……’
陳舊的‘牛記面鋪’牌匾下,是關(guān)閉許久的積灰卷簾門,角落已然結(jié)了蛛網(wǎng),顯然并非近日關(guān)門。
“原來,一切都是謊言么。就連關(guān)于這面館前天倒閉的說辭,都是編造的么……”
燃起的希望被無情掐滅,向儒苦澀發(fā)笑,也不知是在笑這一如既往的霉運,還是笑自己永遠那么天真。
翻閱著只有自己形單影只的相冊,向儒一團亂的腦海中想起昨晚將手機給以沫看煙花盛典錄像時,自己沒有去注意到的那段空檔期。
“就是在那時候,把所有和自己相關(guān)的照片全刪掉的么。”
臉上苦澀更濃,他漫無目的地走著,已然不知思緒胡亂翻飛到了記憶中的何處,喃喃自語:“我該想到的,自己怎么可能突然就好運了……”
不斷低沉說著毫無邏輯的話,不知不覺又回到了前往那偏僻樹林的路上。
“小幽的來歷,也不知有幾分真假。我這樣的傻子,它是不是也見過不止一個呢……”
“不過還是去看一眼吧,畢竟又不是它一只貓的錯,萬一連以沫也不管它,不就得重新成為徹底的流浪貓了!
背包里之前買的貓糧還剩一些,向儒稍稍壓抑下低落混亂的情緒,進入樹林。
“喵!”
小幽在兩個紙箱前不安踱步,似乎是等待已久,此刻見向儒到來,激動地叫了一聲便跑到跟前叼著他的褲腳,仿佛想要帶他去什么地方。
“咦,是有什么要給我看嘛?”本就茫然的向儒更加疑惑,任由小幽領(lǐng)路。
一人一貓走到亭子內(nèi),小幽用頭從角落頂出一個看起來有些破舊的鐵盒,推到向儒面前,示意他打開查看。
“喵~”
向儒皺眉,抱起這個沉甸甸齊肩寬的鐵盒坐在亭椅上,緩緩打開盒蓋。
“這——這些是!”
只見鐵盒中放滿了自己眼熟的物品。
奶茶蓋上的貼紙、一袋糯米果凍、星辰頭飾、樂園徽章……還有自己戴了三天的那根手鏈,眼下卻是斷裂成線,其上的木牌也發(fā)黑變得看不清字跡。
內(nèi)心涌現(xiàn)強烈的不安,向儒加快手上動作,將一樣樣物品取出放至盒蓋上。
鐵盒最底部是一張照片,和一封畫有星空圖案的信。
合影上,只有黑貓人偶和向儒,全然不見以沫身形。
向儒強壓下心頭的顫動,和胡思亂想發(fā)散開的理智,忍下腦部血液上涌的感覺,慌亂地打開信紙:
‘向儒同學(xué),不知道你會不會再來這里呢。
‘真的很對不起,夜里發(fā)的那句告別和拉黑,恐怕讓你以為又遭遇到和以前相似的情況了吧?
‘那條手鏈?zhǔn)泅┢牌沤o我的,她當(dāng)時說這能保護我的靈體不散,蘊養(yǎng)一段時間后,可以送給陽間活人,庇護其不受邪祟侵害。
‘以向儒同學(xué)的細心,其實應(yīng)該早就有猜想過我的身份吧,現(xiàn)在應(yīng)該就能完全確定了——
‘是的吶,我已經(jīng)以另一種形態(tài)留存這個世界很久了,
‘在我靈體虛弱,即將消散在天地間時,是雯婆婆發(fā)現(xiàn)了我,并幫我安置好身體,把我?guī)Щ厮哪沟叵ば恼樟稀?
‘那條手鏈便是她給我的,遇到愿意照顧小幽的向儒同學(xué)后,我就把它當(dāng)作護身符送出了,
‘可是第二天我才知道,原來這根本不是什么護身符,而是雯婆婆想讓我將它送給活人,在夜晚汲取精氣神,用于孕養(yǎng)我的魂體。
‘因為木牌蘊含我的氣息,所以向儒同學(xué)會做一些和我記憶相關(guān)的詭異的夢,而同時我也能通過你傳過來的氣息,查探到你的一些經(jīng)歷。
‘第三次夢境,是雯婆婆告知我真相后,在我的請求下,她說要對向儒同學(xué)進行的一次考驗,
‘我從小生活在不完整的家庭中,存在精神問題的父親在我很小時就被送去病院,在學(xué)校里我一直被叫作精神病的孩子,
‘后來那次接他回家,母親被神志不清的他殘忍殺害,隨后他也倒在我眼前,從此我被稱作變態(tài)屠夫的女兒,
‘沒有親戚愿意接納我,在被福利院送去民辦高中,受盡了白眼后,成年的我終于能獨自出來打工了。
‘可是好景不長,善良的面館老板被逼到賣店,我不愿回福利院,也無處可去,只好和小幽一起流浪街頭,
‘一天晚上,小幽似乎生病了,我想去給它買藥,結(jié)果遇到了那三個混蛋,把我擄走,
‘好不容易逃出他們的車,迷路之下,我遇到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男人,見我一身狼狽說要提供幫助,帶我去警局,
‘結(jié)果,他根本就是另一個色欲熏心冠冕堂皇的惡魔……
‘我不愿意讓他得逞,于是狠狠用頭撞樹,他見我滿臉鮮血,膽小地跑了。
‘因為失血過多,我陷入了昏迷,由于位置太偏僻,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我就這樣漸漸失去了意識……
‘所以雯婆婆見我請求她不要再用手鏈為我攝取精氣,就出手干涉了第三次夢境,想讓你在負面情緒的影響下,做出讓我對活人徹底絕望的舉動,
‘可是向儒同學(xué)沒有,反而讓我感受到了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暖與安心。
‘雯婆婆不知為什么很生氣的樣子,但也沒再約束我。昨天來找你前,還是她幫我穩(wěn)固了靈體。
‘觀看了你的記憶,我知道向儒同學(xué)貌似也運氣不怎么好吶~
‘雯婆婆說過,我是有機會保留記憶重新回到陽間的,
‘所以,我下定決心,想要成為能回應(yīng)向儒同學(xué)全部溫柔的人,但是……現(xiàn)在看來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
‘昨晚在試膽大會上,我看見一個樣子很恐怖的魂體,后來婆婆告訴我,那是巡查者,
‘因為和活人待太久,我被它發(fā)現(xiàn),要送我去該去的地方。
‘向儒同學(xué),我真的很想很想一直陪在你身邊,在人類中,你就是我唯一遇到的幸運,所以我也想要陪伴著你,讓你也不會再為無視你溫柔熱情的人傷心。
‘但是,真的很對不起,我恐怕沒法實現(xiàn)這個愿望了……
‘向儒,謝謝你,你的出現(xiàn)就像我們唯一看的這場焰火一樣,雖然短暫,卻是我記憶中的最絢爛!
‘昨天是我有生以來——唔不對,我已經(jīng)要消逝了吶……
‘呀不管不管,總之,是我最最開心最最幸福的一天!很感謝很感謝向儒能在我最后的時間出現(xiàn),照耀了我的世界!
‘向儒說,我和焰火的耀眼沒法比——那么就讓我成為天空中閃耀的一顆星辰,永遠照亮你頭頂?shù)倪@片星空吧!
‘不用擔(dān)心,我只是要被帶去另一個世界而已啦,你要好好生活,想我的時候就抬頭看看星空吧,我會一直在的吶~
‘當(dāng)然,如果有一天忘記了我,遇到了真正可以陪伴你的人,我也會很高興的!嗯!
‘雯婆婆要帶我去見巡查者了,那,就寫這么多啦。
‘不管你記不記得,抬頭,我都在呀。
‘——想要一直陪伴向儒的以沫留’
……
啪嗒。
淚水無聲滑落,墜在信紙上,向儒慌亂又小心翼翼地用衣袖輕輕拭去淚滴。
那什么雯婆婆和巡查者,顯然有問題,應(yīng)是一開始便另有所圖,向儒不敢去想它們騙回以沫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不是說好,就算遇到無法理解的事物,也要一直保護你嘛……”
無力感籠罩全身,向儒找不出半點頭緒,如何去從靈異的存在中救人。
他開始胡亂思考,開始自責(zé),為何當(dāng)時不詳細追問以沫的處境……
轟隆!
雷聲炸響,滂沱大雨應(yīng)聲而落。
秋意蕭瑟,卻比不過此時向儒心中的刺痛。
小幽也神色悲戚,靠在他腳邊,低聲嗚咽。
“大男人的,塵埃尚未落定,比起無謂悲傷,不如去拼命一搏!
磁性聲音從雨中傳來,抬眼望去,是一名撐著長柄金屬傘的灰色風(fēng)衣男子。
男子走近,瘦削而棱角分明的臉龐透露出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氣質(zhì),此刻摘下眼鏡,那明亮的眼眸直視向儒,開口道:“魂序維系人,封則!
向儒強行平復(fù)一片混沌的心緒,用仍有些顫抖嘶啞的聲音開口:“你的意思是,她還有救!”
“你的猜測很不錯,我也認為那個所謂的雯婆婆和什么狗屁巡查者,本就是想通過你,讓那女孩重溫地獄般的回憶,從而引她向惡,成為和它們一樣滯留人間為禍的邪祟,甚至想要吞噬她在那之后壯大的魂體。
“然而你在它們引導(dǎo)的邪惡下,還能做出截然相反的抉擇,這點即使是在我的家鄉(xiāng),也可稱得上是很不錯。你的舉措,給了以沫從未有過的溫暖,還讓她不顧自身魂體受創(chuàng)也要斷掉魂鏈,自然也就讓它們決定直接擄回以沫的殘魂。
“倘若我的判斷沒有出錯,在天黑之前,那女孩都不會有事,它們應(yīng)當(dāng)是想要在以沫被動魂魄離體的子夜時分催化其怨氣,從而吞噬壯大自身!
向儒眼中散出懾人目光:“被動,離體?”
“沒錯,本來她只是昏迷且精神狀態(tài)不好,再過一段時間就能醒來,雖說會很虛弱,但至少活下去沒問題。然而在子夜時分,被那兩只鬼物攝取了魂體,把身軀安置在它們的墓地。那雯婆婆說的以沫有機會復(fù)活倒是實話!
封則把玩著手上的眼鏡,折疊好后放入懷中。
“走吧,給你們合影的時候我留了追蹤手段,能感應(yīng)到她被帶去的地方就是這片樹林背后!
向儒鄭重放好鐵盒,確保不會被雨淋到后安置在亭椅下方,對小幽道:“小幽,看好盒子,我會拼盡全力把以沫帶回來。”
“這小家伙得跟我們一塊去,它體質(zhì)似乎有些特殊,說不定有需要它幫忙的地方。”封則看著小幽,又看向動作有些慌忙的向儒,“不用急,過去之后在夜晚到來前也都是閑等,隨我慢慢過去就好。”
向儒聞言,勉強壓下心頭的急躁,披上雨衣將小幽抱在懷中,跟著封則往樹林深處走去。
嘩啦——
雨越下越大。
站在鐵絲網(wǎng)前,封則將傘遞給向儒,自己則從灰風(fēng)衣中取出一把鐵鉗,蹲下開始撬網(wǎng)。
向儒撐起傘,見他奮力撬動鐵網(wǎng)的動作,不由感覺其先前的神秘形象有所消損。
“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的特殊能力每天只能動用一次,不留到晚上,難不成你想和鬼怪貼身肉搏?”封則頭也不回,悶聲道。
“呼,走吧,傘先收一下,進來后再撐!
兩人艱難地從撬開的小洞進入山林另一側(cè),在封則帶領(lǐng)下,漸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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