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遇青鬼
莫行夜路,窮山尤甚,若行夜路,莫理生人,女子尤甚。紅物于懷,不言不語,不張不望,一路速行,安至門庭。
是夜,萬籟俱靜,月朗星稀,偶有陰風(fēng)吹拂,樹影婆娑。難聞蟲鳴鳥叫,林中靜得出奇。
安靜,許不是靜,而是某種隱藏于暗處的力量呼之欲出,生靈隱匿,不敢出聲。
此夜必不平靜。
辛棠蕎打了一個寒顫,不理會周遭環(huán)境,驅(qū)使疲憊的雙腿繼續(xù)前行。她已在這林中尋路兩日,臥不安枕,身心皆疲,只以野果充饑,可終究繞不出這迷宮般的樹林。
背后,陰風(fēng)襲來,帶起一陣作嘔的腐臭。
兩日以前,初涉職場的辛棠蕎還在公司樓下看稀奇。
彼時,她所在的以唯物主義科學(xué)價值觀占據(jù)主導(dǎo)的世界,天現(xiàn)異象,妖獸盤桓。人可以懸空而立,可以憑一只手控制妖獸,乃至擊殺妖獸。
那時,所有人的三觀都被顛覆了,木然地望著天上那個將身形掩藏于斗篷之下的男子,他此刻正以驚人的力量赤手斗妖獸。
辛棠蕎認(rèn)識他,那是夏之秋,一個平日里文質(zhì)彬彬、弱不禁風(fēng)的人。
混亂之中,辛棠蕎前方出現(xiàn)一個幽黑陰冷的洞,像是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意圖吞噬一切。
危機(jī)四伏,辛棠蕎正欲遠(yuǎn)離,卻忽然被一只手從背后推了一把。
辛棠蕎掉入幽洞那一刻,隱約聽見一個聲音說:“誰讓你跟我爭的?你如果識趣些,也不至于命喪于此。”
現(xiàn)場太亂了,驚呼與嘶吼交雜,辛棠蕎沒能辨別出那個聲音的主人,只道那是一個女人。
也是在掉下去的同一時刻,有一雙手朝她伸來,試圖抓住她,卻是徒勞。
眨眼之間,眼前的混亂便已消失,她所到之處,是極致黑暗毫無氧氣之地。她難受地抓著胸前衣領(lǐng),大口呼吸著那并不存在的氧氣,一張小臉在黑暗之中漲得通紅。
只是須臾,她便感覺到自己大腦因缺氧而昏沉疼痛,耳鳴惡心,終是難以控制全身肌肉,摔倒在地,意識逐漸模糊。
她痛苦不堪地趴在地上,連去掙扎的力氣都沒了,只有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
原來死亡,竟是這種感覺。她絕望地想著,無力地合上雙眼,等待最后一刻的來臨。
可就在這時,她仿佛看到了一種紅色,高貴圣潔,就連黑暗也無法將之掩蓋。
又是他,他是誰?
思索無果,下一刻,她周身被那紅色籠罩,竟有氧氣充斥其中。她貪婪地呼吸著,根本無暇顧及這再次救她性命之人是何身份,只道他身上有一股清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紅色逐漸褪去,外界亮光顯現(xiàn),烈日灼灼,她不適應(yīng)地用手遮掩,透過指縫逐漸緩了過來。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既不是方才那暗無天日之地,亦不是她踏入黑洞之前的園區(qū)廣場,而是一片稀稀落落的林子。
陌生之地,陌生之息。
推辛棠蕎下幽洞的女人大抵做夢都想不到辛棠蕎沒有死,而是輾轉(zhuǎn)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回歸到現(xiàn)實當(dāng)中,辛棠蕎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或許她那個世界的異象,便與那幽幽洞口有關(guān),夏之秋的出現(xiàn)不是偶然,而是在某種背景之下的必然事件。
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倒究有著怎樣的秘密?是什么打開了那扇奇妙的大門?她的世界如何了?
辛棠蕎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眼下背后那股陰風(fēng)來意不善。
她仍舊穿著那身白色長裙,搭配粉色長大衣,這是她在穿越前剛買的新衣服,如今邋里邋遢,風(fēng)塵仆仆。及腰長發(fā)凌亂,灰頭土臉,像極了一個避難者,饒是如此,還是難掩她那出塵的氣質(zhì)和絕美的容顏。
她脖子上還吊著一根新鮮的藤蔓,藤蔓上掛著幾顆紅彤彤的果子,這是她的口糧,林間一種她不知名的野果。總之,吃了沒死就對了。
辛棠蕎是個美人,只是不曾把自己當(dāng)成美人活著。
她猛地駐足,回過身去,凝視身后一片黑暗。
空氣中有波動,虛空之中仿佛裂開了什么,眨眼又消失不見,只剩愈發(fā)濃厚的惡臭,侵?jǐn)_著辛棠蕎的鼻腔和每一根神經(jīng)。
“跟了我一路,也該現(xiàn)身了吧?”辛棠蕎沖那虛空說道。
無人回應(yīng)。
她是柔道冠軍,斬獲多次大獎,可以身手敏捷地逃脫林間野獸追擊,但面對這無形體之物,卻是束手無策。
她右腳剛試探著倒退一步,眼前便赫然出現(xiàn)一張血盆大口,猛地朝她咬來。
惡臭撲鼻而來,讓辛棠蕎作嘔,但她顧不上這些,轉(zhuǎn)過身便沒命地奔跑。
身后之物隱去身形,不急不緩地跟著,似是享受這種追逐的樂趣,也似乎篤定獵物難以逃脫。
轱轆轱轆……
夜色之中,路面難察,辛棠蕎一腳踏空,滾下斜坡。幸而坡并不高,只是幾轉(zhuǎn),她便停了下來。
再看此地,竟是一條寬敞的大道。
她來不及為尋得道路而高興,因為身后之物也追了過來,伴隨著沖天腐臭。
那物終于現(xiàn)身,辛棠蕎終見其全貌。
它確實有著一張足以活吞了辛棠蕎的血盆大口,似人卻又不似人。
它佝僂著背,不著半縷,皮膚油青,青面獠牙,指甲尖銳。自它現(xiàn)身之后,那股惡臭愈加濃郁,像是下水道里腐爛的死老鼠。
“我去,這難不成就是傳說中的鬼?你長這么丑,你爸媽知道嗎?”辛棠蕎說得輕松,心里早已毛骨悚然。
那鬼朝她齜牙,呼出一口濁氣,而后猛地抬起手掌,五指宛若五根利刃,就要朝辛棠蕎刺去。
彼時辛棠蕎還跌坐在地,見此狀況,就地一滾,躲過一劫,惡鬼的指甲幾乎貼著她的后背插入了硬邦邦的泥地里。
惡鬼拔出指甲,不休不饒,震怒之下以雙手朝辛棠蕎抓去。
這回?zé)o處可避,辛棠蕎眼睜睜看著那利爪朝她襲來,掀起一股陰風(fēng),須臾之間便能讓她腸穿肚爛,命喪當(dāng)場。
她似乎又一次聞到了死亡的味道,恐怖如斯,卻頑強(qiáng)地不肯閉上眼睛,哪怕是死,她也要銘記殺她的兇手之模樣。
利刃般的指甲已近在咫尺。
忽然,一道白光自遠(yuǎn)處飛來,徑直插入惡鬼胸腔。惡鬼頓住,垂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心臟被插入之地,眼睜睜見著自那傷口處開始燃燒。
尖叫劃破長夜,凄厲刺耳,鳥獸遁走,讓人不寒而栗。
不多時,惡鬼徹底消失了,空中只剩下星星點點火光,但也很快消散。
辛棠蕎這才如夢初醒,順著白光飛遠(yuǎn)的方向看去。
遠(yuǎn)處停著一輛馬車,白光飛入車輿,消失不見。
在見到馬車的那一刻,辛棠蕎確信了一點——這是古代,沒有科學(xué)發(fā)明的古代。
趕車人面向馬車門簾,似聽里面的人說了些什么,方駕駛著馬車朝著辛棠蕎而來,穩(wěn)穩(wěn)停在她前方。
“這位姑娘,我家公子有請。”趕車人說。
馬車?yán)锏墓樱氡鼐褪切撂氖w的救命恩人。思及此,她倒也不怕,在趕車人掀開門簾時,上了馬車。
車內(nèi)燃著一盞油燈,辛棠蕎鉆進(jìn)去,便瞧見了里面坐著的那個人。
那是一個年輕男子。
辛棠蕎見過的好看男子不在少數(shù),但眼前這位,絕對可以說是她審美之中的佼佼者。
他著一身水藍(lán)色廣袖長衫,長發(fā)如墨,垂于腰間。他眉眼含笑,眼神清明,當(dāng)真是翩翩兒郎,溫潤如玉。辛棠蕎想起了一句詩,此刻用來形容這男子再合適不過。
朗朗如日月之入懷,頹唐如玉山之將崩。
他將手搭在大腿之上,左手握著一根白玉長笛,長約兩尺,飾以一只精巧的紅色飄穗。長笛周身雪白,正符合其主溫潤如玉的形象,細(xì)看又能發(fā)現(xiàn)雪白之中夾雜著一絲絲紅色之物。
火光之下,男子微微一笑,對辛棠蕎說:“姑娘請坐,無需拘束。”
他似乎并未在意辛棠蕎那身可謂奇怪的裝束。辛棠蕎在他對面坐下,循規(guī)蹈矩的模樣實在有些刻意。
男子見她不語,便又道:“在下宿傾,表字云藍(lán),貿(mào)然請姑娘上車,多有冒昧。”
辛棠蕎莞爾一笑,道:“公子救我性命,本該我主動前來道謝,公子又何來冒昧之說?我叫辛棠蕎,棠梨的棠,蕎麥的蕎。多謝公子搭救,我將沒齒難忘。”
也不知是環(huán)境渲染的效果,抑或這溫潤公子的影響,辛棠蕎說起話來都顯得文縐縐了。
宿傾一笑,便是那日月也要失色,真真美如冠玉,器宇不凡。他溫柔道:“舉手之勞,不必掛懷。姑娘方才怕是受到了驚嚇,不過無妨,只是尋常青鬼,不足為懼。”
辛棠蕎搖了搖頭,說:“我不怕,我只是在想那鬼是怎么死的。”
她如何也不能將宿傾與斬殺惡鬼的人聯(lián)系起來,怎么看,他都只是一個飽讀詩書的文人。
宿傾道:“這青鬼也并非厲害之物,但凡有些修為,便能將其斬殺。”
“青鬼是什么鬼?”
“橫尸荒野者,尸身漸腐,無法入土為安,便會化作青鬼,游蕩世間。不過青鬼能力有限,便是一張最為低階的符咒,也能將其斬殺,不足為懼。”
辛棠蕎了然,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宿傾,方道:“看來公子是位修道者。”
宿傾搖了搖頭,說:“我只是希崚王府樂師,不曾拜入神使司,連散修都算不上,才疏學(xué)淺。倒是姑娘,如今已是深夜,你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
“我在這林中迷了路,繞了幾日都不曾繞出來,如今被這鬼一追,倒是找到了出來的路,也不知算不算不幸中的萬幸。”
“那姑娘家在何方,可需在下送姑娘一程?”
這兩日辛棠蕎早已編了一個身世,為的就是應(yīng)付別人的盤問,如今宿傾這一問,她回答起來倒是信手拈來。
“我前些日子遇上山賊,逃命時從山坡上摔下來,撞了頭,如今別說家在何方了,就連這是何地,如今何年,我都已經(jīng)不記得了。”
從宿傾眼底,辛棠蕎看見了一種可以稱之為同情的神色,她知道她的謊言成功了。又或者說,對方根本沒有打算要追究她真正的身世,所以不曾細(xì)想。
辛棠蕎此刻還想不到,宿傾今夜的相信與同情,竟是因為第三種原因。
見宿傾盯著自己瞧,辛棠蕎俏臉微燙,不過在這橘紅的火光之下,宿傾應(yīng)該瞧不清楚她臉色的紅潤。
“那姑娘接下來有何打算?”宿傾問。
辛棠蕎沉默片刻,方道:“大概先找個謀生的出路吧。”
“這樣罷,前方二十里便是希崚城,姑娘隨我一道前往如何?”宿傾提議道。
“也好。”
有城有人,便有謀生之法,辛棠蕎如是想。她沒有選擇,只能暫且相信這個救了她一命的男子。
宿傾溫潤如斯,偏偏風(fēng)度,總不至于害了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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