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虞景氾才迷迷糊糊睡著，他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緊皺，手上還緊緊攥著被角。

        何尋垂眸看著他的睡顏，眼神怔愣片刻，他抬手調了調空調溫度，又坐到虞景氾身邊，用一種近乎微妙的眼神盯著虞景氾。

        如果虞景氾這時醒來就會發現，這樣的眼神是屬于褚燃聲的，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虞景氾的病正眼中，晚上很難入睡，入睡后又總是驚醒，褚燃聲就幾乎每個晚上都是這樣盯著他入睡，讓他每次驚醒都能看到自己就在他身邊。

        何尋慢慢湊近虞景氾的臉，輕輕吻了吻他微涼的唇瓣，

        “別害怕，無論你去哪兒，我都會一直陪著你，永遠都不會再離開了。”

        虞景氾不知道察覺了什么，往何尋身邊湊了湊，額頭抵住他的大腿，終于沉沉睡了過去。

        等虞景氾再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何尋坐在書桌旁，筆記本上是和教授的溝通內容。虞景氾起身穿上拖鞋，何尋聽見聲音后摘了耳機回頭看他。

        “醒了？去洗洗臉，一會兒我們去吃完飯。”

        虞景氾像個精致的玩偶，跟著何尋的指令一令一動，等他被何尋推著去換鞋出門才緩過神來。

        兩人在學校餐廳坐定，虞景氾看著何尋的背影敲了敲z。

        “z，你是怎么變成殘廢的？”

        “啊這……我不記得了，我被主系統格式化過，但是因為損耗太大，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了，只能通過綁定宿主完成任務來恢復。”

        “格式化之前，你是還綁定過其他宿主嗎？”

        “是的，每個系統都會綁定宿主做任務的。”

        “那系統在綁定新宿主之后，之前的宿主的資料會保存嗎？”

        “會的，主系統的初代子系統按照字母排序，我是第二十六個，排在我前面的系統都綁定過很多宿主，但是現在他們都已經去管理層或者養老區了……”

        “那你呢？”

        “我沒有儲存，也可能是哪個宿主出了問題，導致主系統把我格式化了……”

        “如果主系統刪改你的資料，你能察覺嗎？”

        “可以察覺的，這是初代的權利。”

        “那你好好看看，這具身體十六歲的資料有沒有被刪改過。”

        z那邊沒聲音了，何尋端著兩個盤子回來，虞景氾也沒再說話。

        他打算再去見一見戚聲，如果z的記憶不是被主系統刪除的，那就是被褚燃聲刪除的，而褚燃聲曾短暫地在戚聲身上出現過。

        翌日天色陰沉，天幕低垂，烏云翻滾，好像憋了一場大雨。

        虞景氾再次見到了戚聲。他穿了件休閑款的西裝，顯得年輕而有精氣。

        “怎么突然想見我？”

        “那天你不也是突然給我發資料？”

        “我說了要給你一個交代，而且你說了如果我處理不好，  可是會攤上一個官司的，我不想剛回國還沒站穩腳跟就被晏家針對。”

        “那你可以直接交給晏知，何必過我這一到手？”

        “或許這算我一點小私心……”

        戚聲的聲音有些低，聽上去曖昧又溫柔。

        虞景氾看著他，示意他說說是什么“私心”，結果他端起茶水剛入口就聽見戚聲說了句：

        “這點私心就是我想追求你。”

        “咳咳咳——”

        虞景氾一口茶水嗆到嗓子，他拼死咽下這口水，偏過頭去咳得驚天動地。

        戚聲沒想到他這么大反應，連忙過去看他的情況，又被虞景氾推開。虞景氾覺得自己眼淚都快咳出來了。戚聲看著他淚盈于睫，要掉不掉，臉色通紅，連唇色也紅潤起來，他食指的拇指湊到一起捻動兩下，似乎想上手捏一把虞景氾的臉。

        “你說——咳咳——你說什么？”

        虞景氾終于緩過來，戚聲這句話給他的沖擊屬實不小，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的私心是想追求你。”

        “可是我們幾乎沒有交集。”

        最親密的兩次交集并不是因為戚聲，而是因為當時的戚聲是褚燃聲，除此之外的幾次交集完全撐不起一份值得追求的好感。

        “你不知道你的魅力有多大。”

        虞景氾幾乎有些想笑，他完全沒想到戚聲的所作所為是為了追求他。他剛想張嘴說話就看見手機微微閃爍，虞景氾低頭看了一眼，是何尋發來的消息，讓他早點回家，之后的內容因為沒有解開鎖屏，看不到。

        “戚先生，抱歉我沒有察覺到你的喜歡，但是我拒絕這份好感，你不需要追求我。”

        虞景氾突然覺得心里咯噔兩下，大腦一陣嗡鳴，他連著叫了幾聲z，然而都沒有回聲，果然只要他和戚聲在一起，z就會被斷開聯系。然而這種嗡鳴讓他回想起上次晏岫遇險，也是這樣的警報聲在腦海里回蕩。

        “你不會了解我，你對我感興趣很難說不是因為之前的幾次巧合。而且，我不會喜歡你，更何況我有伴侶。”

        “何家的何尋？”

        “對。”

        虞景氾挑了挑眉，

        “感謝你的證據也感謝你的喜歡，不過我還有事，就失陪了。”

        嗡鳴聲越來越大，虞景氾幾乎感受到了一種失重感，他迫切地需要見到何尋。沒想到剛走出這家店就接到了何尋的電話。

        “寶貝，晏岫出事了——”

        虞景氾顧不得在意何尋對自己的稱呼，連忙趕去了晏家。

        虞景氾讓系統z控制了鐘曼桐的分手系統，然而仍然有人臣服于她的魅力，這次是晏家的花匠孫爭。他是晏家新來的花匠，也是鐘曼桐新勾到手的獵物，分手系統失效了，但是孫爭仿佛被鐘曼桐這個人下了降頭，他聽從鐘曼桐的指使背刺了他的老板。

        今天晏岫正在花園里看曬著的花茶，孫爭拿著一把劈接刀從身后襲擊了晏岫，好在晏知在家，自己被劃了手臂，但是也當場制服了孫爭，扭送到了公安局，他的故意傷害造成的后果只是晏知裹幾天紗布，但是他本人要承擔的后果就不知道會有多嚴苛了。

        晏岫沒受傷，倒是晏知胳膊上裹了紗布，還吊起來了。

        虞景氾到了晏家，看到了晏岫和晏知的情況之后，腦海里的轟鳴聲才停止，緊接著就聽到了z的聲音：

        “宿主，這是晏岫最后一次死亡節點了！還有，剛才我聯系不到宿主了！”

        虞景氾喝完一杯冰水才覺得腦子清醒了，

        “處理掉分手系統，鐘曼桐既然已經沒用了，那分手系統也沒用了。”

        z是初代系統，主系統在設計它們的時候將自己的一部分能量儲存在他們之中，所以才可以絞殺低階系統，z一開始不能處理掉分手系統一方面是這個世界的本來軌跡不能改變，另一方面是因為這里是虞景氾的“懲罰世界”，連z也被限制了能力。

        鐘曼桐的分手系統只能算是不知什么時候產生的系統垃圾，這些被廢棄的系統垃圾匯集在一起就成為一個擇人而噬的野獸系統，它們像沒有神志的兇獸，小世界里的所有人都是它們的食物，包括被綁定的宿主。否則鐘曼桐不會變成這個樣子，那怪異的舉動，無論是委身于秦毅鵬還是投靠常淼，很難說沒有分手系統的“功勞”。

        虞景氾看過晏岫和晏知的傷勢之后就沒在關注，晚上的時候z通知他監測到了鐘曼桐和常淼的蹤跡。

        常興已經被晏知折騰得起不來了，高層一個個被帶走調查，本來已經卷錢跑了的常淼又回來了。自從分手系統被銷毀之后，常淼就再也不受控制了，鐘曼桐的日子可謂是相當不好過，她曾經掠奪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這些美好的品質不會再回到它們原來的主人身上了，只能從鐘曼桐身上脫離出來，然后消弭于無形。

        沒過幾天，常興宣布破產清算，常淼掛上了逃犯的名頭開始全國通緝。

        虞景氾最后一次見到鐘曼桐是在常興集團。因為經濟犯罪的案子還沒調查結束，長興的大門開貼著封條，常淼不知道怎么逃過監控，撬開了鎖，帶著鐘曼桐上了頂樓。

        中午的溫度很高，樹葉打蔫，知了有一聲沒一聲地嘶鳴，虞景氾感受著撲面而來的熱浪感慨夏天來了。

        頂樓的水泥地熱得可以烤熟雞蛋，大滴大滴的汗水睡著常淼臉上的溝壑流下來，十多天的逃亡已經染他換了個模樣。

        鐘曼桐也早就沒了過去的纖弱漂亮，系統沒了，這個世界里所有的偷來的東西都消失了，再加上常淼的折磨，她已經變成了一個佝僂而丑陋的女人。她不敢發出聲音，常淼握著刀，薄薄的刀刃正對著她浸潤著汗水的脖頸，只要稍微一動，就會血濺當場。

        這里圍了一群人，就算三十幾度的高溫也阻擋不了人們湊熱鬧的劣根性，消防和警察都在這里，地上鋪好了充氣墊，還有談判專家準備上去和常淼交涉。

        虞景氾在這里站了不到兩分鐘，覺得實在是沒意思，他只是突然想到了那個同樣是跳樓死的姑娘，他還記得那個姑娘叫趙芃璇。

        等坐到車上的時候，虞景氾瓶蓋還沒擰開就聽見外面人的驚呼聲，“嘭——”地一聲悶響，兩人從頂樓墜下來。

        談判專家沒派上用場，常淼當場死亡，而當警察們上前檢查的時候發現常淼死死掐著的女人已經失血過多死去了，致命傷是脖頸大動脈割裂，兇器就是隨著他們一起掉下來的那把開了刃的刀。

        “嗤——”

        虞景氾笑了笑，讓司機送自己回家。

        終于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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