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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春秋社的半壁江山都去了商府唱場堂會,結(jié)果一個也沒回來。邢玉春派人出去打聽,但外邊的流言添油加醋,愈傳愈離譜,有說葉青闌一槍打爆了薛督軍腦袋的,有說葉青闌在商府里大開殺戒血流成河的,還有說葉青闌被當場亂槍擊斃的,傳得有聲有色,聽得老班主心如油煎。

        一個士兵來到了春秋社門口。

        士兵看上去年紀不大,長一張娃娃臉,胸前鼓鼓囊囊。他不聲不響地走進院門,見到急得火上房的邢玉春,上前便問:“是邢班主嗎?”。

        邢玉春打量他一身戎裝,心里升騰起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但表面上仍恭敬和氣地應(yīng)答了。

        士兵掃視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薛督軍派我向您討個人情。”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紅漆描紋木匣,匣子打開,里邊整整齊齊地碼著十根金條。

        邢玉春不明就里,遲疑地問:“這是什么意思?”

        “督軍想換您一張葉老板的賣身契。”

        “小兄弟,這是什么意思?我還是沒明白!

        對方有點不耐煩了:“我家督軍用十根大黃魚換葉青闌的賣身契,打今兒起,葉青闌不再是你們戲班的人了,聽明白了嗎?”

        “為什么?青闌他不是刺……刺客嗎,你們把他換走,是要殺了他?”

        士兵被他的話逗樂了,圓眼睛彎成月牙,倒顯得純真可愛:“老班主,您見哪位長官殺人,還要先給人贖身的?”

        “那這是怎么個說法?葉青闌他現(xiàn)在怎么樣?你們長官打算怎么處置他?”

        “沒死,好著呢,別的您就甭多問了,您就把他的賣身契給我,我也好回去交差!笔勘f著把木匣往前一遞。

        邢玉春沒接,臉上露出一絲不快:“贖身這事兒,恐怕還得從長計議。”

        士兵冷冷道:“督軍知道您可能不愿意,讓我知會您一聲,如果非要葉老板回來,葉老板就只能橫著進這道院門。這個……”他把匣子在邢玉春眼前掂了掂,“是薛督軍給您臉,接是不接,您可得從速考慮!

        邢玉春心知惹不起這些扛槍的丘八,懨懨地進屋,磨蹭了半天翻出一張發(fā)黃的舊紙交給他,啞著嗓子道:“麻煩轉(zhuǎn)告青闌,不管他犯了什么事,我隨時歡迎他回來,讓他保重。”

        “好!笔勘唤(jīng)心答應(yīng)了一聲,低頭認真查驗著,確認無誤后轉(zhuǎn)頭便走,待邢玉春想再問問其他人的情形時,他已走得沒影兒了。

        邢玉秋從外頭喪著臉回來,痛心疾首地說:“聽說小鴿子和葉青闌都在醫(yī)院,其他人都關(guān)拘留所啦!”

        人既然關(guān)起來了,憑邢玉春自己是沒有本事救的,但要說托關(guān)系的門路,也不是沒有,但他總覺著不到用的時候。自己年輕時也是紅極一時的名伶,結(jié)交了不少達官顯貴,可如今退居幕后了,這張老臉別人還認不認呢?他拿不準。所幸三天以后,除了葉青闌,戲班里的人都完璧歸趙。警察廳竟出動三輛汽車將他們送到院門口,對待他們態(tài)度也頗為恭敬,令邢玉春深感意外。

        邢玉春不知道的是,他六神無主地等待的三天,是薛宗耀給葉青闌最后的考慮期限。與葉青闌獨處一夜后,薛宗耀做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決定——對他而言不過是隨心所欲,石破天驚是在外人看來。他要把葉青闌留在身邊,讓他只為自己一個人唱戲。原本葉青闌視他如仇寇,刺殺失敗一心求死,怎肯答應(yīng)如此荒誕的要求,但薛宗耀成竹在胸,不怕他不答應(yīng)。

        “我已經(jīng)為你贖身了,理論上,你現(xiàn)在是自由的,想死很容易!毖ψ谝珵t灑地坐在另一張病床沿上,端著水杯沖他晃了晃,微笑道:“但你的肩上擔著春秋社十幾條人命,包括你們的班主,所以我相信你不會死。”

        這副無恥的嘴臉看得葉青闌真想破口大罵,但是他生來不會罵人,憤怒至極能說出最鏗鏘的臟話就是滾。

        于是他頭也不抬地指著病房門:“滾!

        薛宗耀心情不錯,再怎么說,躺在病床上發(fā)怒的葉青闌,比起戲臺上拔槍射他的葉青闌已算得上溫順了,所以他對葉青闌的冒犯不以為忤,反而聽話地滾了。

        薛宗耀出門時,羅副官正在盯著地磚發(fā)愣,薛宗耀輕快地走過他身邊,兜頭輕拍了一下他的帽檐:“走!

        羅副官心里有點虛。

        他跟隨薛宗耀有些年頭了,知道自家督軍雖然喜歡聽戲,但從不養(yǎng)戲子,至于票友那樣如癡如狂捧角兒的事,更是沒可能在他身上發(fā)生。羅副官了解的薛宗耀,對一切身外之物都可有可無,他的喜歡,不過是對萬花從中的某一朵多看一眼——但就是這一眼,原本也是可看可不看的。然而,薛宗耀竟然要把葉青闌這樣一個要命的玩意兒留在身邊,羅副官實在想不出緣由,只能懷疑那一晚葉青闌給他下了蠱。

        商府最近更熱鬧了。薛靖淮的到來,讓家里好像一下多了幾十口人。薛靖淮的母親是薛宗耀的娃娃親,早在薛宗耀北上入伍之前,兩人就有了薛靖淮,那時的薛宗耀也不過十五六歲。薛宗耀從最底層的大頭兵做起,多年后衣錦還鄉(xiāng)時,獨自拉扯兒子長大的妻子卻生了急病,沒享幾天清福就一命嗚呼了。悲憤之余,薛宗耀把兒子接回身邊,一直未續(xù)弦。童年無父,少年喪母,兼之又在軍營里被一群老爺們帶大,薛靖淮總帶著股沒心沒肺的傻氣,但這點傻氣里又摻雜了一絲可憐的精明,那便是小心翼翼地對父親察言觀色。

        商潛比薛靖淮大兩歲,這個表弟在他眼里就是一傻大個,他自詡是個受過西式文明教育的人,與薛靖淮這樣的大老粗并沒有什么共同語言,更何況新婚燕爾,有什么比千嬌百媚的新婚妻子更讓他著迷呢?不過,這并不妨礙薛靖淮對他的熱情。

        商隱倒是對薛靖淮頗有好感。薛靖淮長得高大魁梧,英俊風(fēng)流,笑起來有一口齊整雪亮的大白牙,是個非常討人喜歡的長相,加之說話嗓門洪亮,為人豪爽,商隱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喜歡他。

        幾日之后,葉青闌終于可以出院了。薛宗耀并不知道此前薛靖淮在醫(yī)院干的事,見這個無所事事的兒子整日價在商府招貓逗狗,索性把去醫(yī)院接葉青闌的差事派給了他。

        薛宗耀交代任務(wù)的時候,薛靖淮差點驚掉了下巴:“您、您說讓我接誰去?”

        薛宗耀斜了他一眼:“葉青闌,怎么了?”

        “不對勁!”薛靖淮晃著腦袋。

        “怎么不對勁?”

        “老爺子,他可是要殺你的人。”

        “告訴你多少次,別叫我老爺子,我不老。”

        “爸,葉青闌要殺你,您留他一條命就不錯了,為什么還要把他留在身邊,多危險啊!

        “你在教我做事?”薛宗耀反問。

        “不不不!毖富催B聲否認,突然想起了商隱說過的話,生生把到嘴邊的滿腹疑慮咽了回去。

        “那還不趕緊去,對了,對人客氣點!

        薛靖淮應(yīng)了一聲,剛要出門又停住腳步,回頭一臉真誠地請教:“爸,要是他不愿意來咋辦,我能動手嗎?”

        薛靖淮對自己的健壯體格頗有自信,憑葉青闌的細胳膊細腿,恐怕都不等他用勁,輕輕一握就捏得稀碎了。

        薛宗耀反問道:“你說呢?”

        “明白了,嘿嘿!毖富醋吡,但從他的表情上,薛宗耀很懷疑他到底明白了什么。

        薛靖淮剛走到院里便碰見了商隱。商隱不愿意待在家,他一見到兄嫂蜜里調(diào)油的樣子,就覺得自己要被妒火燒成齏粉,于是便與薛靖淮一起出門。

        經(jīng)過幾日的休養(yǎng),葉青闌已見好,寬松的病號服穿在身上,襯得他像一抹煙,下一秒便要飄散了似的。倆人要進門的時候,不知他正捧著報紙看什么奇聞趣事,竟咯咯笑起來,一仰頭,報紙就蒙住了臉,兩條筆直的細腿搭在床沿歡快地晃蕩,絲毫沒有注意到屋里進了人。

        薛靖淮和商隱面面相覷,最后薛靖淮咳了兩聲,正色道:“葉老板,我們來接你回府!

        清脆的笑聲戛然而止,報紙移開,露出葉青闌那張俊俏的臉,和帶著戒備與嫌惡的眼神。

        “葉老板,跟我們走吧!毖富醋隽藗請的姿勢。

        葉青闌沒搭話,拉上病床的圍簾,在簾子后窸窸窣窣地換起了衣服,薛靖淮心直口快,對商隱笑道:“都是男人,有什么怕看的。”

        商隱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閉嘴,薛靖淮沒有領(lǐng)會到,卻問:“雪樓,你眼睛進沙子啦?”

        薛靖淮并不是全無心眼,比如這次與葉青闌見面,他就不由自主地留意起對方來。他很想弄清楚父親到底是相中了葉青闌的哪一點,才能做出這樣不理智的決定。難道是因為葉青闌長得漂亮?戲子都長這樣,也不見得有多漂亮,薛靖淮不以為然地想。

        回程的汽車上,葉青闌不多說一個字。商隱得了機會與他攀談,葉青闌倒是彬彬有禮地回答,但薛靖淮與他講話,卻是問三句答一句。

        薛靖淮問他:“你因為什么刺殺我爹,他是你殺父仇人嗎?”

        葉青闌望著窗外,置若罔聞。

        薛靖淮又問:“我爹把你留下做什么?”

        “問你爹!比~青闌吐出三個字。

        “要是有了機會,你還會殺他嗎?”薛靖淮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他可是放了你一馬!

        葉青闌仍是定定地凝望車窗外,薛靖淮只能看到一個線條流暢的精致側(cè)臉,薛靖淮看了許久,只見葉青闌薄唇輕啟,語氣輕而堅定地說:“會!

        薛靖淮大驚失色,他轉(zhuǎn)頭看向商隱,手不由自主地就往腰間的槍套里伸。商隱沖薛靖淮微微搖了搖頭,笑道:“葉老板,既然已經(jīng)到了薛督軍身邊,以后機會多得是,倒不必急于一時!

        葉青闌終于放棄了窗外的風(fēng)景,看向商隱,等他說下去。

        商隱粲然一笑:“能做刺客的人,要么了無牽掛,要么薄情寡義,要么孤注一擲,依在下愚見,這三種人,葉老板都不是!

        葉青闌微微偏頭,顯然有了興趣:“那我是什么?”

        商隱決定先好好吹捧他一番:“雖然我不愛聽戲,但耳濡目染,也知道這兩年北京城葉老板驚才絕艷,擁躉無數(shù),名利兼收,堪稱真正的梨園新貴!

        他說得好聽,倒也不偏離事實,接著道:“所以葉老板刺殺薛督軍,絕不是為了錢財和名聲,定是有什么未解的仇怨,想來答案只有情義二字。”

        葉青闌看著面前的商隱,身量單薄,眉目如畫,渾身洋溢著蓬勃的少年氣,像夏日一場大雨后草木散發(fā)的清新氣味。他從商隱的臉上恍惚間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情義!比~青闌喃喃重復(fù)著,輕笑一聲,反問道:“我就不能是南方革命黨的人嗎?”

        此話一出,薛靖淮覺得汗毛都要豎起來了,摸槍的手又蠢蠢欲動。

        商隱起初也覺驚異,但只片刻,他便搖頭道:“不會,人一旦沾上政治,就要六親不認的,葉老板不是這樣的人!

        見葉青闌并不否認,商隱接著說:“看得出,葉老板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既可以為情義而殺人,也可以為情義而隱忍,你可以看淡自己的生死,卻無法舍棄別人的性命!闭f著,商隱有意無意地瞟了薛靖淮一眼,“所以,葉老板不是一個合格的殺手,那夜貿(mào)然動手已是魯莽,現(xiàn)在還是按兵不動為好。”

        薛靖淮被商隱說得一愣一愣,葉青闌倒是明白了商隱的意思,慘笑道:“二少爺,你看得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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