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拗不過薛靖淮的熱情,葉青闌勉強同意在保定停留一宿。他打算第二天啟程,沒承想車票售罄,只好又把歸期延后。
薛靖淮果然招待得非常周到,除了□□和大煙,他所能想到的待客方式都用上了,甚至親自上手劃船,邀葉老板游白洋淀賞荷花?上镲L蕭瑟,水面只剩殘荷敗蕊,并無什么好景致。
盡管薛靖淮安排了一打勤務兵聽差,葉青闌仍每日親自起早去買票,然而次次被售票員告知票已售罄。
葉青闌覺得邪門,滿腹疑惑地回到督軍府,問薛靖淮:“最近發生了什么事,去南方的票為何如此緊俏?”
薛靖淮做賊心虛地端起水杯呷了一口茶,說:“這……這誰知道!
“該不是北邊要打仗,百姓都往南方逃了?真是怪事。”葉青闌嘀咕著。
薛靖淮趕忙稱是,附和道:“最近確實頗不太平,你看戴總統和山西的嚴煥章,那口水戰打得,唾沫星子滿天飛!這種時候葉老板還是別急著走,要是真打起來,我這里要人有人,要槍有槍,安全得很!
這就有點糊弄人了。葉老板心說,那倆人在打口水仗不假,但就算哪天動起真格的,直隸夾在中間,那戰場十有八九也在你薛靖淮的地盤上。
但葉老板懶得反駁,索性不接這茬,不多時他又想出一個辦法,懇請薛靖淮:“要不,勞煩你派輛車送我去湖南吧。”
薛靖淮見他還不死心,板起臉嚇唬道:“出了直隸,那車牌就不管用啦!河南正在鬧匪患,你被土匪打劫了怎么辦?”
葉青闌笑說:“那我就跟他們做土匪去。”
葉老板難得一笑,把薛靖淮看呆了:“你長這么好看,做土匪也做不像。”
“要不是你,我這會兒早就到了。去不了湖南,我情愿去做土匪。”葉青闌惆悵地埋怨。
做他娘的什么土匪,老子做土匪你當壓寨夫人還差不多。薛靖淮在心里接話。
他眼珠一轉,突然有了個主意,不過還得商量商量,于是他假借尿急,拋下葉老板便跑了,滿世界去找荀參謀。
荀參謀依舊無所事事,此刻日上三竿還躺在家里睡大覺。薛靖淮急不可待地沖進臥房,將他從被窩里生拽起來,把自己的計劃跟他大略說了一番。
荀參謀睡眼惺忪,聽完連連搖頭:“不妥不妥,軍座是何等身份,這里到湖南山遙路遠,軍座切不可以身犯險!
“我多帶些人!”薛靖淮興致勃勃地補充。
“不只是這個緣故,軍座守土有責,如果擅離職守去跟葉先生游山玩水,被徐總理知道,后果不堪設想啊!
薛靖淮滿不在乎地反駁道:“去非兄言重了,老爺子以前在這個位置上,一年能在督軍署待幾天?還不是啥事都沒有嘛!”
荀參謀啞口無言,心說你爹啥樣,再看看你啥樣,一個二世祖也敢跟老徐講條件,笑話。
荀參謀覺得自家主公無藥可救了,不過他還想垂死掙扎一下:“軍座要是實在擔心葉先生安危,不如把包攬的車票拿出一些,派一隊衛兵打扮成客商護送葉先生南下,這樣也免得引人注意!
“那我混在他們中間總可以吧?”薛靖淮見縫插針。
“卑職認為……這個……還是不太妥當!避鲄⒅\尷尬地微笑,小心地措辭,心里的白眼已經翻上了天。
“那你說怎么辦?”薛靖淮怒氣沖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杯仰脖猛灌一通,非常不耐煩。
荀參謀剛想說那是昨夜的漱口水,已經晚了。
荀參謀等著他的反應,見長官沒品出什么不對味,松了一口氣。他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苦口婆心地勸道:“軍座,河南和湖北都是戴總統的地盤,而且河南軍匪勾結,您這一去,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荀參謀這個謀參得薛靖淮很不滿意,他設想的就是和葉老板一路向南游山玩水,這才是加深認識培養感情的好機會。不過荀參謀的意見又不得不考慮,自己新官上任立足未穩,西邊嚴煥章藐視中央,跟戴總統誰也不服誰,北邊謝至柔對津冀一帶虎視眈眈。他此刻拋下直隸游山玩水,萬一誤了大事,不僅可能被一擼到底,估計離上軍事法庭也就不遠了。
但薛靖淮舍不得放手,葉老板一旦去了南方,簡直就是水滴落到湖里,魚兒游進海里,往后余生到哪里去找他?好不容易哄到身邊的人,這次必須把握好機會。于是薛靖淮限令荀參謀三日之內想出個兩全之策,否則這參謀也甭干了,到白洋淀養鴨子去吧。
荀參謀搜腸刮肚絞盡腦汁,正當一籌莫展之際,南方軍閥鬧出了大動靜。
起先蔡淳逃到湖南,立穩腳跟后立馬通電宣布自治,把老徐氣得七竅生煙,但老徐礙于剛折了薛宗耀這員大將,一時奈何不了他。哪知蔡將軍覺得自治還不過癮,不知如何勾兌上了江西和浙江,和這兩省督軍聯名通電搞了個聯省自治——這不是在啪啪打中央政府的大耳刮子?老徐恨不得立馬揮師南下蕩平這些個亂臣賊子。
原本浙贛兩省既不屬戴總統一系,與徐派亦是若即若離,徐戴二人一直爭取將他們拉入己方陣營。沒想到拉來拉去,倒被蔡淳拉進了懷抱里。老徐憤而下令,撤了江西督軍楚烈臣和浙江督軍萬疆雪的職。
楚萬二人對徐總理頗有微詞,不僅因為老徐是個口惠而實不至的領導,嘴上拉攏,實則一毛不拔。更因為老徐的親日行徑,使自那場運動以來,徐派中人幾成過街老鼠般的存在。
楚烈臣與蔡淳是故交,小時候光屁股玩泥巴的交情,兩人當年一起參加護國戰爭,只不過彼時蔡淳在護國軍任第四軍軍長,而楚烈臣在袁世凱北洋軍中做師長。幸而蔡淳出師未捷身先死,兩人沒能在戰場碰上面。
萬疆雪本是個清心寡欲的中間派,浙地富庶,他在這里頗能自給自足,對北京政府沒什么要求,也不愿摻和徐戴之間的紛爭。但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徐戴兩公昨天一個代表,今天一通電報,明天一份手書,后天一個專使,輪番甜蜜轟炸,都意在把浙江摟入自己的懷中。萬督軍不堪其擾,索性跟著湘贛二省扯旗自治,那意思說白了,就是老子現在誰的話也不聽,少來煩我。
徐總理惱羞成怒撤了兩人的職,后者表現得十分淡然,畢竟在他們眼里,北京政府能掌控的也就是這個虛銜而已。
荀參謀得知這個消息,心說機會這不是說來就來了嗎。他立馬向長官進言,趁這時主動向徐公請纓,帶兵南下討逆,就可以名正言順帶葉先生去南方了。
“我就是想跟葉老板去南邊玩玩,你這是讓我玩什么,玩命?”薛靖淮吹鼻子瞪眼,心想我要這參謀有何用。
荀參謀不慌不忙地答:“軍座先別急,目前的局勢,就算您不主動替徐公分憂,徐公的命令也應該很快就會下來!
“什么意思?”
荀參謀打開地圖,指給薛靖淮看:“山西嚴煥章,跟戴總統電報戰打了兩個月,只差指鼻子罵娘,我看這個嚴煥章要倒大霉。戴總統一旦決定討嚴,北邊的謝至柔,河南的高士禎,湖北的馬仲麟,一定會兩面夾擊合圍山西!
“那跟咱們有什么關系?”
“戴總統要是順利拿下山西,徐公肯定急得火上房嘛!
“說明白點。”薛靖淮皺著眉頭。
“戴總統要是順勢拿下陜西,軍座請看,徐公在北方可就是腹背受敵了!
“那我們該怎么辦?”
“卑職料想,徐公目前只能在華中找突破口。蘇督李湛樵近日吞鴉片自殺,目前江蘇境內群龍無首,而戴總統忙于山西戰事無暇東顧,正是攻取江蘇的好機會。依卑職看,咱們兵分兩路,一路趁豫鄂防守空虛之際借道南下,一路從山東南下直接攻取江蘇,拿下江蘇后再向南攻浙江,然后給他們來個東西夾擊……”
“這個他們……也包括蔡淳?”薛靖淮不想打蔡淳,一是打不過,二是不敢打,那是葉青闌的寶貝疙瘩,打了他葉青闌就得跟他玩命。
荀參謀露出無奈的苦笑,說:“湖南這顆釘子,要能拔早就拔掉了。段峻峣主政時便久攻不下,現在換了蔡淳,恕卑職直言,攻湘的勝算不大!
此話正中薛靖淮下懷,附和道:“是了,湖南一直不服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么做也正常,但楚烈臣和萬疆雪好歹是政府任命的督軍,竟也跟著蔡淳胡鬧,成何體統!
“所以,咱們只討伐浙贛,對湘軍則要避其鋒芒!
“可蔡淳會作壁上觀嗎,我看未必!
“咱不主動招他,但蔡淳非要不識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軍座應該知道,萬不得已時我們還有一只軍隊。”
薛靖淮抬眼看向荀參謀,目光交匯,倆人都心領神會。薛靖淮當然知道,他說的是日本軍隊,必要時只要老徐打好招呼,駐扎山東的日軍可以化裝成北洋軍參戰,當然,活不是白干的,日本人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葉青闌呆不住,執意要走,薛靖淮的軟磨硬泡失了效。
葉青闌拎著行李走到督軍署前院,薛靖淮拔腿追上去,張開雙臂攔住他,說:“葉老板,現在外邊要打仗了,你一個人去太危險。再等等,不出七天,等上頭開拔的命令下來,我一定親自送你去!”
葉青闌不信,冷著臉往前走。但薛靖淮像堵墻似的攔住去路,他往哪邊走,他往哪邊堵。葉青闌左奔右突也避不開,索性站定了,抬眼盯著他厲聲喝道:“你讓開!”
薛靖淮像條自知有罪的大狼狗,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哀求道:“你不要走。”
葉青闌心頭一動,這個場景,他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那年袁世凱稱帝,蔡淳在戲樓后臺與他告別,他哭得油彩糊了一臉,苦苦哀求蔡淳不要走。為逃避袁世凱的抓捕,蔡淳從天津乘船去上海,又輾轉從廣東登陸,北上回到湖南。三個月后,北伐軍勢如破竹之際,葉青闌從報紙上看到蔡淳被薛宗耀誘殺的新聞。
葉青闌一言不發地立在院中,薛靖淮見他不動也不言語,心里反倒沒了底。兩人正尷尬對峙,一個值守士兵從門外跑來,對著薛靖淮端端正正地敬了個禮:“報告軍座,外邊來了個叫花子,說是軍座的朋友,非要見您!
薛靖淮愣了,自己何時還有做乞丐的朋友?便叫請進來。
片刻之后,士兵領進一個衣衫襤褸滿臉污黑的人,看上去年紀不大,是個瘦高的少年。
薛靖淮一打眼沒認出來,少年先平靜地開了口:“哥,我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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