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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2章


雨突然大了,急惶惶傾瀉而下,打在窗欞上,濺到葉青闌的臉上,空蕩的街巷,籠罩在一片嘈雜的雨聲中。

        雨似一群悚然尖叫的鳥,從天空急速俯沖向大地,在撞碎自己身體的那一刻,把絕望的尖叫刺入他的耳朵:那個人,他要死了!

        薛靖淮的種種好處,一股腦涌上心頭,他渾身發涼,扶著窗臺的手無可抑制地發著抖,他一刻也呆不住,轉身下樓,沒留心踢翻了水盆,滴滴答答流了滿地。

        “闌哥……”莊獻恩站起來,不知所措地搓著手。

        他預感葉青闌會讓自己帶路,但他不敢,梁仞認識他,天寶寨人多嘴雜,他怕漏了餡。

        果然,一聲悶雷從頭頂滾過后,葉青闌啞著嗓子開了口:“獻恩,人命關天,還得辛苦你再回去一趟,你先休息,一個小時后樓下見。”

        莊獻恩點了點頭,忐忑坐下,心神不寧地等待著。

        出發的時候,莊獻恩可算明白了救人為何要等這么久——街道無一行人,密密匝匝一片荷槍實彈的大頭兵,從街頭鋪到街尾,再往遠,隊伍拐過街角,就看不到頭了。

        凌亂的風雨中,軍容整肅得一塌糊涂,莊獻恩看在眼里,沒來由地心頭一凜,為梁仞捏一把汗。

        郭旅長戴著大檐帽站在雨中,傘也不打,見他磨蹭著出了門,沖他眨眨眼:“小伙子,告訴我那窩土匪在哪,我幫你端了它。”

        莊獻恩支吾著,怯怯地答不出話,葉青闌坐在一輛黑色汽車的后座,沖他招手:“先上車再說。”

        郭旅長笑著擺手:“去吧。”

        他如蒙大赦,緊忙拉開車門鉆進了車,郭旅長卻不上車。片刻后,汽車發動,郭旅長跨上馬,雄赳赳地跟在車旁,像個忠心耿耿的保鏢。

        靠在葉青闌肩膀上,莊獻恩心中無比沮喪,無比悔恨,恨自己眼皮子淺,恨自己嘴上沒把門,薛靖淮要死便死,與他有什么相干?都怪自己不爭氣,一見到葉青闌,該說的不該說的,沒話找話,便都說了。

        他怯如小貓,貓在葉青闌懷里,溫順得惹人憐愛,心里卻是貓抓貓撓,忍不住想抬手撤自己倆大嘴巴。

        汽車顛簸不停,他心緒煩躁,大睜著眼睛,直勾勾地觀察葉青闌精致的下頜線,和一條粉白纖細的脖子,不甚明顯的喉結偶爾輕輕滾動著,讓他忍不住抬手揪一把,想捉住它。

        “做什么?小鬼。”葉青闌垂眼看他,露出個勉強的笑,看得出來,他有心事,八成是在為薛靖淮懸著心。

        莊獻恩心中的陰霾霍然消散,心說,我不該告訴你的,可是我也告訴你啦!我對得起你啦!

        “闌哥……他是誰?你不是被人抓了嗎,難道是他救了你?”他翻著眼皮看車外的郭旅長。

        其實他最想知道徐孝棠去了哪里——聽天寶寨的人說,就在白臉要斃了葉青闌的節骨眼上,是徐孝棠的人及時趕到制止了他,把葉青闌捆走了。可如今自己親愛的二叔在哪里?是否已經遭了毒手?他滿腹疑問,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訴。

        “是他救了我。”葉青闌輕描淡寫地說,“他從廣東來。”

        “廣東?”莊獻恩心有所感,支著上身坐起來,險些與他臉貼臉,“他是蔡將軍的人?”

        葉青闌點點頭。

        “蔡將軍派人接你去廣州?”莊獻恩急躁起來。

        “是,你說我該不該去?”

        “不該!”莊獻恩斬釘截鐵,蔡淳是什么人,是亂黨,是叛軍頭子,是徐家的敵人,是北京政府暗殺名單榜上有名的人物,跟著他,能有什么好下場?

        他心里想的是一套理由,到嘴邊卻換了另一套說辭,“南方太熱,不適合你,天氣一濕熱,你身上就要犯毛病,不是腿疼就是長疹子,別去了。”

        葉青闌靜靜看著他,不說話,點頭讓他說下去。

        “再說了,南方正鬧革命呢,兵荒馬亂的多危險!哥,你可千萬要想清楚。”

        “還有嗎?”

        莊獻恩語塞:“沒……沒了。”

        “好,我知道了。”葉青闌歪頭搭上他的肩膀,閉上眼睛,“騙你的,他是派人告訴我,他要結婚了。”

        莊獻恩擰起眉毛,忍不住拔高嗓門:“他都多老了還有人跟他結婚?!”話剛出口,自覺失言,悻悻地閉上嘴,瞄了一眼車外的郭旅長,郭旅長目不斜視地行進,應是沒聽見。他壓低了聲音,“闌哥,蔡將軍為什么結婚,他不是同你最好嗎?”

        “他是個有抱負的人,未婚妻能幫他做成大事。”他心口犯疼似的,倒吸一口氣,話出口,像一聲嘆息,“也好……”

        “狗屁大事!”莊獻恩非常惱火地往葉青闌懷里拱,嘟嘟囔囔,“有什么大事比你重要,依我看,他連薛靖淮都不如!”

        葉青闌極輕地笑了一聲:“你說得很對,下次不要再說了。”

        “哼……”莊獻恩在他懷里翻了個身,佯裝打起瞌睡,不一會兒,又翹起腦袋問,“你腿怎么樣,還疼不疼?”

        葉青闌不假思索地答:“說來也怪,你不在這兩天,倒是見好了些。”他擼了一把莊獻恩的頭發,“你說,是不是你妨了我。”

        葉青闌半開玩笑的語氣,只是隨意調侃,轉移心中的煩悶,莊獻恩卻聽者有心,脊梁骨上冒起一陣涼氣,他假裝打個哈欠,閉上眼睛,再不說話了。

        在他們朝著黃鴉山長驅直入之時,薛督軍正在北方大顯身手,出盡了風頭。

        謝至柔從伯爾克河打到烏丹城,兵力漸有不濟,幸而邊防軍及時趕到,可眼見得那支中日混編的敵軍快要被打退了,他卻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邊防軍在他身邊,是伙伴也是敵人,他知道,一旦失去共同的目標,他會立刻變成下一個目標。

        可是,他又不得不依仗他們,只是沒想到,剛在直隸站穩腳跟的薛宗耀也來插上一腳。

        雖然司令官跑了,但既然邊防軍摻和進來,做老子的薛宗耀自然不甘落后。當初交給張鹿芝指揮的那支東路軍,自張鹿芝失蹤后,群龍無首,窩在熱河坐山觀虎斗。薛宗耀設法聯系上,兵分兩路,一路留在熱河,配合邊防軍抗擊奉軍和日軍,一路按原定計劃,繼續對鈞涼城發起進攻。

        另一邊,江欲行到了山西,岳修和嚴煥章兩虎相爭,彼此已成強弩之末,江欲行輕松掃蕩戰局,再略施手段,將岳修請回陜西,又收編了嚴煥章的部隊,正式代表薛督軍入主山西。

        屁股還沒坐熱,薛宗耀一紙電文,又讓他帶著軍隊奔回察哈爾。

        “軍座,如果岳修卷土重來,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江欲行坐在營房的炕沿上,一邊無意識地揉捏著言璧城腰上的一塊肉,一邊向副官口授電報內容,副官端著小本子認真地記,偶爾一抬眼,眼神虛虛的,沒有著落。

        實在不知往哪里看。言璧城趴在床上,眉頭緊蹙,閉著眼睛,長而密的睫毛從眼尾剪出來,掛著點露珠似的,一張臉艷得帶了幾分邪氣。胡亂穿了衣服,可沒遮全,露出腰身處白膩膩的皮膚,幾道紅印子,一眼瞧去,比沒穿還要命。看得副官替他臊紅了臉。

        江欲行沒注意這些,他在凝眉沉思,字斟句酌,似乎把衣料下那一溜柔韌的皮肉當作靈感來源,翻來覆去地磋磨。沒完沒了,沒完沒了,言璧城忍耐到極致,啪一掌打開他的手:“別他媽搞老子!滾!”

        江欲行嚇了一跳,如夢初醒,尷尬地沖副官揮手:“走,咱們出去說。”

        不是江團長不積極,實在是對鈞涼城有陰影,他一想起差點把言璧城折在鈞涼城,這輩子都不想再踏足那個破地方。時隔多日,他摟著言璧城時,還心有余悸,活著就好,讓他罵兩句就罵兩句吧。

        聽長官胡編亂造了一堆推托之詞,副官別有深意地提醒:“團座,謝至柔帶兵去了熱河,聽說……守城的是王競雄。”

        江欲行一瞬間露出兇相:“你說誰?王競雄?!”

        “是,團座。”副官誠惶誠恐。

        “不用發了!集合部隊,十分鐘后出發!”

        “……”

        江欲行磨刀霍霍,以雷霆之速,兩天兩夜急行軍,殺到察哈爾,與薛宗耀派遣的東路軍集合,兵臨鈞涼城下。

        謝至柔在前線殺得興起,突然得知鈞涼城再度被困,憂心如焚,雖不至一夜之間白頭,但歸心似箭,折磨得他幾乎無心戀戰。

        他思來想去,既然熱河已經有邊防軍和直隸陸軍防衛,為今之計,自己抽身而退,也不算于民族氣節有虧,只是,熱河從今之后,怕是不會再姓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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