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過去了，楚瀾逐漸蒼老。
他身子佝僂，再也走不動路，也無法一路沿途化緣，便終于找了個不大的破廟住了下來。
這些年，他讀了很多經書，他給別人講經。
他的一雙眼眸總是平靜著的，無悲無喜，無論順境還是逆境。
偶爾有香客無意中闖入這間小廟。
總不由欽佩于他的才學與云淡風輕的態度。
面對再多的贊譽，他也不過雙手合十，淡淡地道一聲：
“施主過獎了。”
他靠著自己一個人撐起這座破舊的廟，也給廟里幾個年紀大的和尚，照顧的十分妥帖，養老送終。
后來，他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這里的方丈，又帶了幾個小和尚。
吃齋，念經。
日子過的風平浪靜。
似乎他的世界里，只有佛法，和永恒的寧靜。
多年的苦行僧生涯，讓楚瀾的身體老的很快，他也并不在意自己的這副皮囊，總是帶著將一切置之身外的無所謂。
楚瀾倒下的時候，年紀不算很大。
他將弟子都叫到面前來。
一一地叮囑和吩咐。
他一雙眼眸平靜，臉上還是帶著幾分笑意。說話的時候，模樣已經是有氣無力，可還在斷斷續續地努力說著：
“不舍掉這副臭皮囊，也去不了西方極樂世界。我死后，你們不必哭，歡歡喜喜地將我葬了。”
“你們選擇做個出家人，就要勤奮修行，不要將自己牽扯在凡塵俗世里，切莫染上一些不該有的壞習性。”
弟子們不敢哭，只低著頭。
他說一句，就一一地應上一句。
最終，楚瀾止住了話語，眼神朝著某個方向看去，他那從來沒什么情緒波動的眼眸，這次突然動了動。
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氣一般，他慢慢地開口說道：
“去那個抽屜，給里面的東西拿給我。”
弟子聞言，立刻遵命地取出東西。
那是楚瀾這些年，一直使用的手機。在如今的社會，哪怕是出家人，也免不了用電子設備，來和外界聯系。
只不過在于用的多與少的區別罷了。
弟子恭敬地將東西放在楚瀾的面前。
楚瀾艱難地開口道：“放在這，你們先退下吧。”
弟子們同他道別，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又記得在出門的時候，輕輕地將門給合上。
躺在床上連說話的力氣都不多的老者。
這會突然如同回光返照般。
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的情緒是那樣的激動，一雙眼眸中，寫滿了不屈和執念。
蒼老的手如同枯木的樹枝在顫抖著。
他廢了很大的力氣，才將手機拿穩。才一點點地，打開他想要打開的頁面。
這是一個視頻文件，點進去，里面顯示的是攝像的畫面。
酒店的房間里，長的年輕而浪蕩的男子，被人輕松地鉗制著，打的沒有半點還手的余地。
已經不記得是第多少次了，他再一次將這個視頻，從頭到尾都看了一遍。
這是他和她，靠的最近的時候了。
他在快要無力穩住手機屏幕的瞬間，又立刻按上鎖屏的按鍵，讓所有的畫面歸為黑暗。
楚瀾的身子軟軟地向下倒去，最終躺在了床上，再沒有爬起來的力氣。
他拼命地仰起頭來，兩道淚水順著布滿褶皺的臉，縱橫落下，口中喃喃道：
“佛祖啊，我忘不掉，我還是忘不掉……”
最后一滴眼淚落盡時。
房間里突然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呼吸聲都停止了。
又過了片刻，有一名穿著布衫的小和尚匆匆走了進來。
接著，悲痛的哭聲在這座不大的寺廟里傳出。
……
“爺爺，爺爺，你怎么又在花園里睡著了？”
稚嫩的童音在別墅里響起。
坐在椅子上打盹的老人，慢慢地睜開眼睛。
老人須發皆白，可看他的一雙眼睛，卻沒有半點和他這個年紀所該相襯的穩重。
他醒來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看向四周，口中有些焦急地問道：
“酒酒？酒酒，你在哪？”
站在老者面前的小女孩，有些不高興地嘟起嘴來抱怨道：
“爺爺，明明是我給你叫醒的。”
“你為什么看都不看我，就記得找奶奶？”
聽著小女孩的話，顧修這才突然意識到什么。
他柱起拐杖站了起來，瞇了瞇眼眸，看向面前長相可愛討喜的親孫女，然后問道：
“那，你奶奶在哪呢？”
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世界深深的惡意。
小女孩嘴一撇，差點沒當場直接哭出來。
“爺爺你壞，我要和奶奶告狀。”
小女孩干嚎的起勁，光打雷不下雨。
顧修雙手撐在拐杖上，瞪著眼睛，看著小女孩在那哭，沒有半點上前安撫和哄一哄的想法。
他想的完全是。
嗯，哭的再響一點。
酒酒就會自己找過來了。
他可真是機智的不要不要的。
當真和顧修想的一樣。
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從不遠處，急匆匆地趕來一道身影，正是初酒。她此時滿頭銀絲，沒了年輕時的美貌容顏，可眼角眉梢，依舊不減風采。
初酒一來，就斜嗔了顧修一眼：
“你干什么呢？”
顧修理直氣壯，手扶著拐杖，腰卻站的格外筆直，下巴再度習慣性地向上揚了揚：
“我當然是在這等你。”
看著顧修一把年紀，依舊是長不大的傲嬌模樣，初酒心頭幾分微微的火氣也消散下去，只拿他沒轍道：
“那下次麻煩你等我的時候，稍微顧著點你孫女。”
顧修不以為然地一只手柱起拐杖。
另一只手，挽住初酒的手臂。
就要往前走去：
“你兇我，你兇我，你竟然為了別人兇我。”
初酒臉上滿腦袋都是黑線，她伸出一根手指來，戳了戳顧修的額頭，無奈道：
“幸虧咱們兒子生了個孫女，這要是生個孫子出來……”
初酒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
顧修就迅速地補了上去，他說的格外流暢，沒有半點難為情：
“你兇我，你兇我，你竟然為了別的男人兇我。”
“你！”初酒有些微惱地瞪了他一眼。
顧修笑著，滿心歡喜地享受著這個眼神。
而在他們背后，五六歲的小女孩滿臉懵逼。
這兩個人！
都給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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