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晉恪現在很慌。
她被一個男人背在身上。
男人在吭呲吭呲地喘粗氣。
天有些黑了,晉恪看不清路。
她已經到了這副新身軀一會兒了,但始終搞不清楚狀況。
她的腦子渾渾噩噩的,反應很慢。
晉恪有些怕,怕背著她的男人是什么壞人。
但她沒辦法,只能用手指摳身下人的后背。
她沒什么力氣,摳起人來根本不疼,倒是讓那男人高興起來。
“憐娘!”男人使勁扭頭看她:“哥哥馬上帶你到醫館了。”
晉恪松了一口氣。原來是病了,她還以為是有壞人下了什么藥。
既然背著她的是哥哥,晉恪也就放了一些心。
她撐不住精神,趴在男人的肩頭昏昏睡去。
只是在睡中,她也皺著眉。
這男人是誰,她并不知道,所以無法安心。
再加上,男人瘦削,衣裳又單薄,硌得晉恪并不舒服。
她睡了很久,耳邊始終有嘈雜的聲音,吵得她不得安寧。
她恍惚中,似乎聽到有人說什么“錢不夠了……”
也聽到有人答“先治著,我馬上借錢來。”
等她醒來時,看到不遠處的窗邊站著兩個年輕男人。
她都不認識。
見她睜眼,那兩個穿書生青衫的男子都走過來。
有一個向前走了兩步,遲疑了下,便退了出去。
另一個徑直向前,俯下身來。
男人的臉就在眼前,還帶著笑。
晉恪面前一張大臉,遮住了她所有的光。
她有些怕,掙扎著,把眼前的臉往旁邊推。
那個男子仍然笑吟吟的,輕輕握著晉恪的手,聲音里帶著央求:“憐娘,以后哥哥都早點回家,你不要怕,也不要去尋了,好嗎?”
“你昨日掉入水中,哥哥非常害怕。”
男子握著晉恪的手有了力道:“哥哥多掙些錢,給家里買個仆婦,陪著你。”
男子長得并不出眾,笑起來有些滿不在乎的樣子,但聲音真摯,眼睛里滿是擔憂。
晉恪便點了頭:“嗯。”
她起了身,哥哥扶著她走出屋,另一個男子等在門口。
那個男子看到她走出,往旁邊走了幾步表示避嫌。
但是被哥哥攔住。
哥哥對晉恪說:“憐娘,昨日里你病重,我是找了唐識兄那里拿了錢,才救了你的命。唐識兄是我的好友,也算是你的兄長。”
晉恪只能站出來,向唐識道了謝:“多謝。”
這是把唐識當自己人的意思。
唐識接了兄妹倆的好意:“憐娘沒事就好。”
擔心兄妹兩個把這恩看得太重,唐識笑說:“我是看蔣兄前途無量才幫忙的。”
哥哥搖了搖頭,有些無可奈何:“這話你可騙不了我。”
“我啊,才氣是有的,但這命可不怎么樣,前途渺茫啊。”
唐識柔聲斥他:“怎能這樣說,蔣年兄是江北第一才子,日后定能大展宏圖。”
他們兩個對視一眼,沒再說別的話。
其實,難處他們都知道,只是沒必要說的那么清楚了。
晉恪不停打量現在的哥哥。
這竟然是蔣年?
穿著有些磨邊的青衫,不怎么健壯,看起來有些吊兒郎當的混不吝,著實不像個才子樣,倒像個書院里不學無術、混日子的!
那個唐識還好一些,青衫嶄新又潔凈,長相也端正,看上去就是一個讀書人該有的樣子。
晉恪沒敢打量太久。
蔣年叫她憐娘,那她應該就是叫做蔣憐了。
蔣年和唐識沒有聊很久,他們就出發了。
唐識跟著他們回了家。
蔣年現在租住的是個小院,位置偏僻,里面只有三間房。
蔣年一間,蔣憐一間,還有一個放雜物。
蔣年把妹妹安置在屋內歇息,他在院子里和唐識交談。
唐識直接說了自己的想法:“年兄,我聽到你在醫館里和憐娘說的話了。”
“年兄要在書院讀書,在家時間甚少。憐娘獨自一人,確實讓人不放心。”
蔣年說:“是,所以我近日會寫些話本賺錢,買個仆婦……”
唐識打斷了他的話:“等年兄攢夠了錢,不知是什么時候了,憐娘又要白白不安那么久。我沒有旁的意思,你也知道我交友不多,但祖上頗有些積蓄。你是我好友,為好友解暫時之困,我有何不愿?我只希望年兄能受了我這番好意。”
蔣年思考了片刻,想到了妹妹昨晚的意外,又想到妹妹現在體虛,便同意了:“如此……真是多虧了識兄了。”
對晉恪來說,這是件好事。
之前,都是蔣憐做飯收拾衣物。
這些事情,晉恪并不會。
她所能做的最厲害的伺候人的活計,就是拿著掃帚,比比劃劃地假裝勞作,這是在豐梅那里學來的本事。
仆婦被唐識送來的時候,晉恪真真松了口氣。
在唐識不知道的時候,晉恪將他看作了一個幫了她兩次的不錯的人。
晉恪現在的身子著實有些虛弱。
她坐在屋門口發呆。
其實,蔣年出門前,是讓她無聊時繡繡花的,但晉恪并不會繡花。
家中貧困,沒有什么能做的,她就只能睡一會。
睡到實在躺不下去,她就起了身,坐在屋門口,看新來的仆婦洗衣。
唐識是個很細心的人,他知道倆兄妹家中不富裕,也就沒找那種大戶人家呆過的仆婦。
而是找了個小門小戶發賣出來的。
這個仆婦皮膚偏黑,看上去就是做過重活的。
晉恪喚她“紅婆。”
紅婆蹲在院子里,給兄妹倆洗著衣裳。
有些衣裳舊了,洗之前,紅婆拿針線,先縫好了破洞。
這樣子,洗起來才不會讓洞變大。
這就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仆婦的智慧了。
晉恪盯著她看。
紅婆也不在意,任由小姐看著。
紅婆沒有過孩子,挺喜歡照顧年輕的新主子。
她知道小姐大病未愈,所以盡量伺候好,不讓小姐受一點累。
洗完衣裳,紅婆去了廚房。
剛進去,就伸頭出來問:“小姐今天想吃甜湯還是咸湯?”
晉恪想了想:“甜的吧。”
家中食材是唐識送來的,還算充裕。
紅婆做了一碗蜂蜜雞蛋湯,她怕小姐餓到,先做了湯送到小姐手里。
晉恪坐在小凳上,手里被紅婆塞了一碗湯。
當丫鬟豐梅的時候,她是迫不得已,只能坐在石頭上吃飯。
這會兒,她明明有個家了,還是坐在小凳子上吃飯。
有些不得體。
她左右看了看,試探著把碗舉到面前,喝了一口。
紅婆不是個精細人。
在碗里攪了生雞蛋,又把湯倒進了這個碗里。
這碗有一股子若有若無的腥氣。
晉恪只喝了一口,就有些反胃了。
她端著碗,不想再喝一口。
紅婆忙里抽空看了小姐一眼,看她沒喝:“是不是不甜啊?”
她在廚房里用勺子挖了好大一塊蜂蜜來,放進了晉恪的碗里。
然后,滿臉的期待:“這次可好喝了!”
紅婆語氣肯定,晉恪被她慈祥地看著,頂不住這股子壓力,只能又喝了一口。
這次是又腥又甜。
晉恪實在喝不下,把碗放下,信口胡諏:“等我哥來了,一起喝。”
紅婆信了。
蔣年這幾日中午都是回來吃飯的。
他擔心妹妹,總想著回來看一看。
他進了院子,有些熱,不停地用手扇風。
灶臺上放著一碗喝的,他沒管是什么,就直接一口全喝了。
“真好!”蔣年大聲夸贊:“紅婆,你手藝不錯。”
紅婆被他夸得直笑。
晉恪看著他倆,不想說話。
一碗雞蛋湯,腥得反胃,甜得發膩。
怎么就能高興成這樣。
紅婆笑完,埋怨了一聲:“這是小姐的,她沒喝,等著少爺呢。”
蔣年有些愧疚,從鍋里盛出自己那一碗,端給妹妹。
晉恪看了看那湯,小聲說:“……太腥了。”
蔣年沒反應過來:“怎么這么嬌氣……”話還沒說話,他反應過來:“是了,你還病著呢。”
之后,他沒再多說話。吃了飯,下午又去書院了。
晚上回來時,他手里拿著一包糕點。
“專給你買的,城里最好的點心。”蔣年說:“總得多吃點。”
蔣年裝模作樣:“這點心錢折了你哥半條命去,你可得好好吃完。”
這話當不得真。蔣年總是這樣說話,半真半假。
但晉恪看了一眼他手上,密密麻麻的墨跡。
許是幫人抄書了?
沒用他半條命,但肯定是用心了。
點心一般,不糯也不香,但總歸沒了怪味。
晉恪慢慢吃著。
蔣年在她身邊坐著看書,一邊看,一邊還說:“等我賺了錢,就加倍還給唐識兄。”
傳說中,蔣年為人偏激,話語尖銳,人品不正。
現在看上去,起碼他對親妹有情有義,對好友知恩圖報,不算是什么大惡人。
晉恪用牙磨著沒什么味的點心,默默地想著事。
若是能說動蔣年,把家搬到城里去,說不定能避了流寇的禍患。
要是真能避開了,等自己回到了京里,當回了自己的長公主,說不定還能和蔣年在瓊林宴賞共飲一杯。
蔣年看著書,忽然又說了一句:“等我當了官,就娶采幽。”
說完這句,他抬頭看了一眼妹妹。
晉恪沒反應過來,采幽是誰?
她腦子里思索著,面目如常。
倒是讓蔣年高興起來:“采幽很好。以前你總是覺得她出身不好,其實我們出身又能好到哪兒去。”
“我也只是多讀了些書,并不比誰高貴些。”
蔣年絮絮叨叨:“我把她贖出來,改個名字,讓她在那戶人家多呆幾年。”
“等江北的人都忘了她了,我再娶她,就說她是那戶的女兒。以后出門少,也沒人能見她,若是我能到其他地方當官,就更好了。”
“那時候清清白白的,誰都不知道她在青樓里呆過。”
蔣年細細講著自己的計劃。
晉恪被他驚住。
讀書人娶青樓女子?
當正妻?
聞所未聞!
晉恪想起來陳其慎,還有其他才子的風流事。那些事情里,都說陳其慎對一個青樓女子情深意重,所以為她寫詩,讓她名滿京城。
怎么到了蔣年這兒,就把人娶了呢?
晉恪忍不住說:“不管多喜歡,其他的讀書人可不會娶青樓女子。”
蔣年坦坦蕩蕩:“青樓什么地方,要是真喜歡,怎么舍得把她留在那種地方。”
晉恪無言以對。
那些才子們被傳得沸沸揚揚的情深意切,和蔣年現在小心翼翼的隱瞞比起來,恍若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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