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格外濃郁。

        顧延光著上身坐在急診外傷診室，后背上是被燙傷之后起的紅疹，整個一大片，觸目驚心。

        大夫在給他擦藥處理，他緊皺著眉心，額頭上冒了一層細汗。

        江禾站在一旁就那么看著他，眼淚像是決堤的河口，怎么也止不住。

        她出生在一個相對富裕的家庭，父母之間恩愛和睦，從小對她也是嬌生慣養(yǎng)保護的很好，長這么大以來，她一共遇到過兩次危機時刻，而兩次，都是顧延救了她。

        上次是一年前，也是臨近寒假這個時間。

        那時江禾還不滿十八歲，高三上半學(xué)期末，來這個城市的美院參加藝考。

        因為她從十來歲開始就跟著美院的老師學(xué)習(xí)，幾乎每個月都跨城市來上課，輕車熟路，所以后來長大一些之后父母就不再每次都陪著她，有時候會讓她自己過來。

        那天考試父母正好都忙，江禾就自己坐高鐵過來，恰逢火車站有不法分子報復(fù)社會，當時那人瘋了一樣，拿著刀到處亂捅，地上到處都是血。

        江禾從沒經(jīng)歷過那種場景，一出車站整個人就嚇傻了，以至于她愣在原地不知道跑，也不知道躲，刀都快刺到她腹部的時候，她只是驚叫著喊了一聲“救命”。

        而就是這聲“救命”之后，身側(cè)突然沖過來一個男生，那男生用手臂擋住了刀，然后一腳踹開那個瘋子，把她拉到了身后。

        后來警察過來把個瘋子制服了，江禾從驚恐中回過神的時候，現(xiàn)場一片慘痛的混亂，那個男生已經(jīng)不知去向，她只在地上撿到了一張校卡，上面有張照片，照片旁邊寫著：z大數(shù)學(xué)系，顧延。

        從那時候起，這個名字就刻在了她的心上。

        那次年后江禾又來了一次這個城市，她去參加了z大的藝術(shù)招生考試，考完試的那天，她去了一趟數(shù)學(xué)系的教學(xué)樓。

        原本藝考是在寒假期間，z大還沒有開學(xué)，那天江禾本來只是打算去隨便看看，卻不料想居然很意外的碰上了顧延。

        顧延正背著一個包從教學(xué)樓出來，迎面碰上了一個老師，老師停下來跟他說了句什么，他似乎很驚喜，眼眸明顯一亮，隨后唇角弧度彎起，在冬日暖陽之下，好看的不像話。

        江禾愣愣的站在遠處看了他很久，那之后，她人生理想就從“考上美院”，變成了“追上顧延”。

        失神片刻，顧延后背的傷口已經(jīng)處理完畢。

        大夫給顧延進行的簡單的包扎，完事回頭看到哭成了淚人的江禾，就笑著安慰她：“沒事了，別太擔(dān)心，燙傷不嚴重，堅持擦藥幾天就恢復(fù)了。”

        說完，回頭又調(diào)侃了顧延一句：“小伙子挺有福氣啊，有個這么心疼你的女朋友。”

        大夫出去之后，顧延轉(zhuǎn)過身來看了看她，沉默片刻，抽了張紙巾遞了過來。

        江禾正想伸手去接，一抬眼，卻又正好看到了他手臂一側(cè)留下的那條細長的疤痕。

        沒有誰是天生的厚臉皮，厚到被拒絕過千次萬次之后也還是打死不放棄，江禾原本也不是這樣的人，可是那個疤痕偶爾出現(xiàn)她眼前的時候，總是像在她耳邊不停的慫恿著她：

        不再爭取一下了嗎？這么好的男孩子，你就真的放棄了嗎？以后他再遇上的人就一定比你好嗎？你不是自信可以做到比任何人對他都好嗎？

        所以，她總是放棄不了。

        “顧延。”

        江禾沒有再叫他學(xué)長，而是直呼大名。

        之前她還是個高中生的時候，江禾偶爾會來z大，但每次都只是躲得遠遠的看看他，從來不敢去主動認識顧延，因為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他，叫名字不禮貌，叫哥哥又怕給顧延留下只是個小妹妹的印象。

        后來放棄美院，來了z大，江禾以一個學(xué)妹的身份出現(xiàn)他面前，稱呼顧延為學(xué)長，是因為她聽人家說大學(xué)里的男生都很喜歡新生叫他們學(xué)長。

        但江禾來z大，不是為了給顧延當一個學(xué)妹的。

        “對不起，顧延，我說過再也不打擾你，可是我好像做不到，我每天都很想你，想去找你，每天都逼著自己不要去打擾，那太難熬了，我不做不到的，我可能還是得”

        江禾沒有去接那張紙巾，而是直接握住了顧延的手，哭的低下了頭。

        “你能能不能別討厭我。”

        顧延皺眉看著半天，也低下了頭，他并沒有說什么，沒有答應(yīng)，但也沒有把手抽走。

        而從那之后，江禾明顯感覺顧延的態(tài)度好像就松動了一些，微信同意加了回來，給他發(fā)信息他也會回復(fù)，再去找他的時候，他又恢復(fù)到了前陣子不拒絕并偶爾還陪她說會兒話的狀態(tài)。

        甚至，江禾覺得他也不像之前那樣，給人的感覺是因為無可奈何才理一下她。

        一切都在慢慢變好，正適合感情升溫，趁熱打鐵，可惜，放寒假了。

        寒假期間，顧延回復(fù)信息的頻率變小，經(jīng)常都是江禾給他發(fā)好多條之后，他才回一兩句，很多時候就像是江禾在自己跟自己說話。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她話真的很多了，每天幾乎睡醒一睜開眼她就開始，什么刷牙了，吃早餐了，出去溜狗狗了，跟媽媽買菜了等等等等，什么都說。

        而且她還會給顧延發(fā)照片，有時候是媽媽幫她拍的日常，有時候是她自己小心機的自拍，總之，想盡一切辦法在顧延那邊刷存在感。

        顧延經(jīng)常會提醒她一句：不要總是看手機。

        然后她就會回復(fù)：想你嘛。

        顧延發(fā)一串省略號，她就會再跟著一長串的甜言蜜語。

        因為滿腦子都是想念顧延，假期過的漫長，但也因為每天都可以跟顧延說話，過的也不算難熬。

        轉(zhuǎn)眼年后，終于開學(xué)。

        聽說顧延要提前一星期返校，為了早點見到他，江禾也決定提前過去，行李都收拾好了，但臨出發(fā)的時候，奶奶突然生病了。

        奶奶是高血壓的老毛病，不嚴重，但是需要住院，為了留下幫著照顧一下奶奶，江禾就又把高鐵票退了，并且一直到奶奶恢復(fù)出院她才返校，遲了好些天。

        回校的那天，她沒有告訴顧延自己回來了，想給他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驚喜，雖然不知道這在顧延那里算不算驚喜，但那天晚上她去顧延的寢室樓下等他，居然沒等到。

        于是她決定把驚喜放到第二天晚上，結(jié)果第二天也沒等到。

        第三天也沒有。

        到了第四天，江禾決定放棄了，上午最后一節(jié)下課之前，溜出教室去了數(shù)學(xué)系的教學(xué)樓。

        趕過去的時候，顧延他們班正好下課，因為追顧延被大家熟悉知的緣故，所有走出教室的同學(xué)都起著哄跟江禾打招呼，除了，顧延。

        顧延看了她一眼，然后從她身邊走開，也沒理她，江禾直接他好像不太高興。

        由于上次被拒絕怕了，江禾不敢這時候去招惹他，只能把周楊叫住想問問顧延怎么了。

        周楊一聽她問就樂了。“他能怎么，失望了唄。”

        “啊？”江禾沒聽明白。“失望什么？”

        “失望你回校之后沒有第一時間來找他啊。”

        周楊說：“你是不知道，他從家里帶了很多特產(chǎn)小零食，自從聽說你回來的那天開始，天天裝包里，就等你來的時候送給你呢，結(jié)果，你三天都沒找他，他可不是得失望嗎。”

        “…”

        這信息量好像有點大，江禾一時間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愣了半天才說：“周學(xué)長，你是不是又在故意騙我？”

        “我騙你干什么。”周楊笑著說：“不然你現(xiàn)在去看他包里，是不是裝著零食，其實啊，那小子就是嘴硬，我反正感覺他對你已經(jīng)開始動心了，不然這幾天也不會總是走神，失魂落魄的……”

        后面周楊再說什么江禾已經(jīng)聽不太清了，她現(xiàn)在幾乎滿懷的激動，十分迫切的想去翻一翻顧延的包。

        前陣子忙著照顧奶奶的那些天，江禾沒有特別頻繁的給顧延發(fā)信息，后來回到學(xué)校她想著給他驚喜，也沒那么多聯(lián)系他，所以，顧延這是以為他又退縮了，失望了。

        失望就…好啊。

        江禾是在學(xué)校花園的小路上追上顧延的，顧延不理她，她也不知道當時哪里來的勇氣，張著雙臂攔在顧延面前，就是不讓他過。

        最后，顧延沒辦法了，只好停了下來。

        江禾就看著他笑，身后伸出手。“給我。”

        顧延看看她。“什么？”

        “零食啊。”江禾說：“不是給我?guī)Я闶沉藛幔俊?

        顧延皺了皺眉，背了背自己的包，怕被發(fā)現(xiàn)什么似的，往后撤了兩步。

        如此一來，江禾都覺得不用翻了，她一心想著給顧延驚喜，沒想到反而是顧延給了她驚喜，她高興壞了，一時有些得意忘形，沒忍住撲上去抱住了顧延。

        顧延好像又呆了，原地愣住，也沒推開她。

        這讓江禾更加肆無忌憚，她摟住顧延往他懷里鉆，并在他的脖頸處找了個合適的位置把臉埋起來，悶聲說了一句：

        “顧延，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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