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大意
王慶詳告訴我,正面人物的立體感塑造其實沒太多復(fù)雜的技巧,一切不過源于生活中接觸到的活生生的人,只是在需要的時候,把他們身上有趣的一些點加到角色身上。
但選擇的過程中,要注意點和角色距離。
他說每個人生活當中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有意思的人,一個演員需要做的就是通過敏銳的觀察力把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記在腦子里, 在合適的時候拿出來。
我身邊有意思的人很多,但老王這人挺沒意思。
對此,我又請教了老師李雪建,他給出的答案和老王說的內(nèi)容雖不一致,但意思如出一轍。
“不要總是以為一切問題都可以通過技巧解決,技巧負責(zé)的是對材料的整合重組, 你連材料都沒有,怎么設(shè)計?”
于一個演員而言,材料很重要,也就是說,保持謙虛的心態(tài)很重要。
徐容捏著筆,想了一會兒后,“啪”地一聲合上了筆記本,輕輕靠在椅背上,無聲地揉著眉心。
在請教了王慶詳和李雪建老師之后,他已然深刻認識到此時自身和這些老一輩演員對比之下的短板,無論是基本功還是技巧,他自忖不差多少,可是經(jīng)歷的人和事兒,都不夠多,接觸的層面,也不夠廣。
在表演里, 這叫材料匱乏,就像一輛頂配的跑車,除了油不夠之外, 其他各方面的配置都是頂級。
塑造自身距離較近的角色, 就像跑短程, 一腳油門下去,就能輕輕松松甩人一臉灰。
可是如果演距離自身較遠的角色,就好比參加長距離的比賽。
跑不了。
因為表演本身就是把“真實”進行一定程度的放大,但他缺乏關(guān)于“真實”的積累。
坐在他旁邊的小張同學(xué)對一切都毫無察覺,自打從《潛伏》劇組回來,她就仿佛魔怔了一般,一門心思地撲在了學(xué)習(xí)上。
“小張,咱們?nèi)ス浣职桑俊毙烊葑约合肓艘粫䞍海膊辉偌m結(jié),拿胳膊肘拐了下小張同學(xué),笑著說道,“吃冰淇淋、喝奶茶,對了,完了再去吃烤肉、看電影。”
小張同學(xué)緩緩轉(zhuǎn)過頭,眉頭皺著,嘴巴撅著,氣鼓鼓地瞪著他。
徐容“呵呵”笑了兩聲, 道:“然后再去金店看看?”
這是小張同學(xué)人生最大的樂趣之一,她也許買不起, 可是卻很喜歡去逛, 悄咪咪的把自己喜歡的金飾給記下來,然后等錢攢夠了再去買。
小張同學(xué)沒有如過去一般“好呀”的欣然前往,她鼻孔當中冒出粗氣,倆眼睛睜的大大的,似乎都會冒火一般,連帶著抓著筆的手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打牙縫里一字一頓地,仿佛硬擠出來的:“徐!老!師!”
“哈哈,你學(xué)吧你學(xué)吧。”徐容笑了兩聲,不再逗她,他瞧出來了,小張同學(xué)似乎真的打算考研,眼下已經(jīng)六月,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對于小張同學(xué)的智商,他其實真沒十足的信心,不過只要統(tǒng)考不出太大的問題,剩下的他都能想辦法解決。
雖然院里的老師瞅見他總喜歡躲的遠遠的,可是逢年過節(jié)他也常常走動,請老師考考他能夠體現(xiàn)大學(xué)四年學(xué)習(xí)成果的專業(yè)課還是沒太大問題的。
當然,土特產(chǎn)仍然要到位。
不過他還是準備回頭看看情況,等臨考前,若是小張同學(xué)的學(xué)習(xí)成果還可以,距離過線不差太遠,他就去求個人情,要是連兩百分都考不到,那他就帶著小張同學(xué)找個靈驗的廟去上柱香。
差一百多分,實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
其實如果小張同學(xué)只是單純想留校任教的話,操作起來倒是簡單的多,但是他不想那么做,學(xué)校的整體師資力量本來就勉強維持體面,小張同學(xué)再混進去,難保以后不誤人子弟。
不過留校也不一定非教專業(yè)課或者帶班,比如《職業(yè)生涯發(fā)展規(guī)劃》之類的課程,反正都是吹牛逼,誰去吹也沒什么區(qū)別。
“嗡嗡嗡。”
“嗡嗡嗡。”
徐容拿過放在一旁的手機,瞅了一眼,眉頭不由皺起,是靳芳芳打來的。
他握著手機,走出自習(xí)室,接了之后問道:“怎么了?”
“有點事兒,你看是你來公司還是我們?nèi)フ夷悖俊?br />
“我去公司吧。”徐容想了想答道。
“行,我去接伱,大概四十分鐘左右到。”
靳芳芳一般需要找他當面聊的事兒,要么涉及到錢,要么關(guān)系到他的發(fā)展。
而這兩點都不是兩三句話就能敲定的小事兒。
他回自習(xí)室收拾了東西,對小張同學(xué)道:“我去公司一趟,估計中午不回來吃飯了,你等學(xué)差不多了別忘了去吃飯,完了休息一會兒再過來。”
小張同學(xué)聞言抬起頭,疑惑地問道:“又要出去嗎?”
因為徐容自打回到學(xué)校,幾乎沒怎么復(fù)習(xí),她真的擔(dān)心他考試掛科。
“嗯,出去了一陣子,都沒怎么聯(lián)絡(luò),正好趁著有事兒聊,再請他們吃頓飯。”徐容以為她抱怨這幾天倆人呆在一塊的時間比較少,“經(jīng)紀人也是人,不能拿他們當工具。”
“噢,行叭。”
徐容剛出自習(xí)室,正準備先去蹲個坑再回宿舍把書包放回去,還沒進廁所,電話又響了,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他不由的撓了撓頭。
他把吳鋼的事兒給忘了個干凈。
“徐老師,今兒有空沒,請你吃飯,地兒你挑。”吳鋼的聲音,親切的過分,連稱呼都又變成了“徐老師”。
徐容笑著道:“吃飯就別啦,這樣吧,你要是快的話,開車來我們學(xué)校門口吧,我正好要出去,等會兒一塊把書拿給你。”
“嘿嘿嘿,那多不好意思啊。”電話那頭傳來吳鋼強行壓抑可又壓不住笑聲,“好,我馬上到,十分鐘,不,五分鐘就到。”
“不用急,我又跑不了,說送你肯定送你。”
“好,好,好,我馬上來,馬上來。”
吳鋼趕的確實相當急,徐容的坑還沒蹲完,吳鋼的電話又打來了。
“徐老師,哪呢?”
徐容愣愣地將手機從耳邊放到了眼前,又看了一眼時間,才問道:“你怎么跑這么快?這連五分鐘都不到吧?”
“嘿,今兒出來辦事兒,湊巧經(jīng)過你們學(xué)校。”
徐容明白了,也許吳鋼跟自己打電話的時候,已經(jīng)在路上甚至到了校門口了。
他語氣如常,道:“行,你等我一會兒,我這就去學(xué)校門口接你。”
掛了電話,他也不急,又悠哉悠哉地蹲了五六分鐘,才提上褲子,打教學(xué)樓當中走出。
等到校門口時,吳鋼已經(jīng)站在那兒等著了。
遠遠的瞧見他,吳鋼滿面笑容,一路小跑著,迎了過來,到了跟前,跟迎接領(lǐng)導(dǎo)似的,極為殷切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道:“哎呀,徐老師,這半個月沒見,可把我想壞啦,說實在的,之前的合作真是我拍戲以來最難忘的一次經(jīng)歷,跟你搭戲,可以說是我這輩子...”
他說著,視線卻不住地往他背上背著的書包上瞟。
徐容一把將他的手甩開了,道:“行啦老吳,得虧不是剛吃完飯,不然非得被你惡心的吐出來不可。”
“嘿嘿嘿。”吳鋼此時一點也不覺尷尬,“你這是去哪,還背著書包?”
“不是去哪,還不是你給催的,我剛剛上自習(xí)來著,教學(xué)樓離這近,我就先過來接你。”
徐容道:“走吧,跟我回宿舍拿。”
進了校門,吳鋼問道:“這幾天有空沒?我請你吃飯。”
徐容擺了擺手,道:“不吃啦,過兩天就要期末考試,完了之后我打算去一趟魔都,等回頭有空了再坐坐吧。”
“嘿嘿,那也行。”
進了徐容的宿舍,吳鋼搭眼一掃,跟瞎似的,道:“呦,徐老師,你們宿舍收拾的挺整齊啊。”
徐容都懶得搭理他,他拍戲的這段時間,李小冰根本就沒怎么打掃,臟倒是不臟,但是東西扔的亂糟糟的,跟整齊半點邊也搭不上。
徐容從書包里取出鑰匙和筆記本,開了床頭的柜子,其中一側(cè)放了一摞十幾本黑色封皮的筆記本,這些是他幾年來的學(xué)習(xí)筆記、拍攝總結(jié)以及摘抄的一些重要論述。
而在筆記本的上頭,是一方暗紅色的木盒。
木盒他為了保存書特意買的。
“你做的筆記?”吳鋼順手的撿起了徐容放在一邊的筆記本,翻了兩頁,問了句。
“嗯,閑著沒事兒,胡亂寫了點東西。”
“這有什么可笑話...”吳鋼翻了兩頁,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又給翻了回去,一字一句地讀著。
徐容打開盒子瞅了一眼,心下嘆了口氣,這本書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收藏”,知識的內(nèi)容本身無價又廉價,可是因為有于是芝的親筆簽名和寄語,意義便大為不同。
但既然答應(yīng)了吳鋼,他也不是出爾反爾的人,伸手翻了翻,最終一咬牙,又給合上了木盒,塞到吳鋼跟前,道:“喏,連盒子也送你了。”
吳鋼愣了下,趕忙接了,臉上的喜色再也絲毫不加掩飾,豎了個大拇指道:“小徐啊,夠意思。”
徐容挑了挑眉頭,道:“老吳,你這個稱呼,變得可是夠快的啊?”
“嘿嘿嘿。”吳鋼笑著把盒子抱在了懷里,“嗨,心里記著呢心里記著呢。”
“走啦走啦。”徐容拿起筆記本,塞進柜子當中,關(guān)了門,就要鎖上,道:“我還得去公司一趟,就不跟你多聊了。”
吳鋼忙拽住了他的胳膊,指了指已經(jīng)鎖上的柜門,問道:“那個,你剛才的那本筆記,能不能借我看看?”
徐容斜了他一眼,道:“都小徐啦,看啥?不看!”
“哎,我說真的。”
徐容白了他一眼,道:“我說的也是真的。”
吳鋼見徐容似乎不太愿意借,也不再勉強,跟著出了門,在空閑里,他偷偷打開木盒瞅了一眼,是真的。
夙愿得償,美滋滋。
臨快到了校門口,吳鋼問道:“你去哪?我正好開著車過來的,送送你。”
“別麻煩啦,我經(jīng)紀人一會兒過來接。”徐容說著,正好望見靳芳芳開著車到了校門口,伸手指了指道,“喏,來啦,我先過去了,回頭有空了再聊。”
“行,你慢點。”
抱著木盒回了車上,吳鋼沒立刻發(fā)動車子,而是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將書從盒子當中拿了出來,尤其是看到扉頁上于是芝的寄語,嘴角簡直要咧到耳根。
書里的內(nèi)容,并不難找到,即使是正版,花幾百塊錢也能買得到,可是于老師簽名的,就不能指望了。
本來,他已然不抱任何希望,可沒成想徐容竟突然說要送給自己。
在回到京城之后,他每天都跟姜偉聯(lián)系一次,要么問問有沒有自己的戲份要補拍,要么簡單的“關(guān)心”幾句,其實主要目的是看看劇組到底哪天殺青。
他本以為徐容回到京城就會聯(lián)系自己,因為這個事兒實在太著急啦,可是壓根沒有。
但畢竟跟人要東西,而不是自己給人送,他實在不好意思主動聯(lián)系。
左等右等了好幾天,始終沒等到徐容的信兒,他坐不住了,因為他估摸著徐容也許忙的把送自己書的事兒給忘了,今兒因為要路過學(xué)校這邊,他才厚著臉皮給徐容打了電話。
把書拿到手,他才算是徹底安了心,以己度人,這本書到了他手里,別說旁人,就是徐容再想要走,門都沒有!
可是樂著樂著,沒來由的,他心下突然又有點后悔,徐容的總結(jié),他只來得及將第一階段看完,后邊的也只瞄了眼。
可是僅憑瞄的那眼,此時他越是琢磨,越覺得徐容的總結(jié)包含信息量的龐大,因為徐容的記錄根本沒有任何鋪墊,而只是寫了些較為重要的結(jié)果。
剛才他沒來記得往深里想,可是此時,沒人打擾了,他坐著把那些話跟自己的表演經(jīng)歷結(jié)合,才慢慢的咂摸出點味兒來。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重要的東西,甚至連剛剛拿到收藏的喜悅也漸漸沖淡了許多。
他將車窗降下,點了根煙,眼睛瞇縫著,等一顆煙抽了半截,鬼使神差的,他再次摸出了手機,找到了徐容的號碼。
可是最終,只給嘆了口氣,將蓋給合上了。
大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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