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湯姆慢吞吞地走進三號樓的大廳時,一群犯人正嘻嘻哈哈地擠在一團歡快地說著什么,皺皺眉,他順手將手中裝著醋的紙杯子扔進垃圾桶里,放棄了直接回到自己位于九層樓的監(jiān)獄,向那群人走去——事實上，湯姆已經(jīng)很久沒有跟這些底層的人說過話了。

　　只是他在那些零碎的閑言之中,隱隱約約聽見了“新人”“米拉”“倒大霉”之類的詞語。

　　當他從身后拍了拍某個笑得渾身都在打抖的高大黑人,對方滿臉不耐煩地轉(zhuǎn)過頭來，在看清楚從后面拍他肩的人是誰之后,這個男人臉上的表情稍稍有些停頓……是的，他當然知道此時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漂亮少年是誰，甚至他身后已經(jīng)開始有人起哄,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皮膚問題，被那雙天生就像是會勾魂的眼睛看著時，他會毫不意外地暴露自己已經(jīng)臉紅的這個事實——沒錯，湯姆看上去他的地位已經(jīng)被那個新來的米拉所替代了，但是在這一刻，他忽然產(chǎn)生了面前的這個少年有一天會卷土重來來說不定的錯覺。

　　然而，沒有讀心術(shù)的湯姆當然不知道對方在想些什么，他卻沒有對面前的這名犯人做過多的觀察，只是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方便說話，而后，他微微踮起腳，目光從面前的高大男人肩頭越過看望后面，用尖細的小下巴點了點他們的身后，然后收回目光，他重新將注意力放回了面前的這個黑人犯人身上，他歪了歪頭，撩了撩垂落于眼前的額發(fā)，用他那雙閃爍的瞳眸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從頭到尾他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對方卻讀懂了他的意思——

　　“湯姆，這個并不關(guān)你的事，是那個狗.娘養(yǎng)的米拉在教訓(xùn)新人而已，”那個黑人犯人擺了擺手，用字上有些不太講究甚至可以說是粗魯?shù)卣f，“那個黑頭發(fā)的新人，雖然王沒有看上他，我們到是覺得是給我們底層的福利——”

　　湯姆頓了頓，唇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么，卻在對方察覺了他的意圖停下來的身后，少年搖搖頭，示意對方繼續(xù)說下去——

　　“不知道那個新人怎么惹到米拉了，總之他就要倒大霉啦，你也知道他還在保護期，但是漏洞就在于如果新人主動動手的話，那么接下來所發(fā)生的任何事情都不會在保護期的管理范圍內(nèi)了——我這么說你能懂嗎？”黑人犯人顯得非常殷勤地盯著湯姆那張漂亮的臉蛋，幾乎不能將自己的目光從他的臉上挪開，雖然對方從始至終都顯得異常冷漠，“他們要激怒他——剛開始只是一個小兒科，但是那只是他們激怒新人的手段，一旦那個新人采取反抗，他們就能名正言順地教訓(xùn)他。”

　　湯姆的眼珠動了動，有些驚訝他明明什么都沒有說，米拉卻自己主動找上了阮向遠的麻煩……

　　難道是有什么人在暗中動作？

　　此時此刻，少年的腦海里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又浮現(xiàn)出那雙黑色的瞳眸——

　　那眼睛的與眾不同處并不在于稍有的純黑色瞳眸，而是瞳眸里那束仿佛永遠都沒有辦法熄滅的光芒。

　　這樣看來，米拉也并非自己想的那樣愚蠢，至少他也明白，放在其他那些沒有任何動武能力的新人身上，初期被欺負時的反抗幾乎是不可能出現(xiàn)的，他們多數(shù)人還陷在對于這在外界中的天堂監(jiān)獄的幻滅中不可自拔，然而，那個阮向遠卻不同，沒什么好值得令人懷疑地，他會在第一時間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大反抗。

　　“怎么了湯姆，你不會和那個小鬼認識吧？……不可能啊。”

　　他至少內(nèi)心是強大的，強大到……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啊。

　　湯姆笑著搖了搖頭，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向著樓梯方向走去——

　　他太清楚自己的實力和能力究竟從哪開始到哪止步，原諒他已經(jīng)被絕翅館磨滅掉了所有一切明亮美好的東西，更何況，在絕翅館里，從來就不是個做了好事就注定可以索取回報的地方。

　　……

　　湯姆承認，他羨慕這個新人，甚至對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充滿了感激，但是，也僅此而已了，感激只是心靈上的，沒有深刻到足夠支配的他的神經(jīng)，讓他足以把自己拉下水去幫助他的程度。

　　湯姆扔下了滿臉莫名其妙的黑人犯人，當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轉(zhuǎn)角處，站在這名犯人身后的同伴叫著他笑罵著問他“在發(fā)什么呆”“又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嗎”之類的話，然后，他卻顯得有些迷茫地轉(zhuǎn)過身去，看著他的那些同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剃得干干凈凈的光腦袋，呲牙咧嘴地嘟囔：“嘿，伙計們，知道嗎，有那么一刻，我還以為湯姆要去救那個新來小鬼。”

　　黑人聽起來簡直像是天方夜譚的話引來了一大堆的哄笑聲和嘲笑，在這熱鬧的氣氛中，在這么一群人的身后，與他們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是此時此刻已經(jīng)被掛上了“清理中”牌子的洗手間。

　　……

　　大冬天里被一桶水迎頭潑下來的這種感覺非常透心涼，絕翅館里分發(fā)給犯人的厚重外套吸了水沉甸甸的，里面的襯衫也濕了，貼著肉十分難受。

　　站在廁所的隔間里，黑發(fā)年輕人先是被這種冰冷刺骨的寒冷刺激得整個神經(jīng)都麻痹了一會兒，當他聽見隔間外面的哄笑聲，夾雜著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惡心笑聲，他頓了頓，心里將米拉往上數(shù)十八代祖宗全部問候了個遍，這才抬起被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扒拉開黏糊在臉上的頭發(fā)——順手從上面扯下來了一條被凍得發(fā)硬的、早就死掉的軟體蟲的尸體。

　　動了動手指，面無表情地，他將手中那蟲子的尸體捏爆，當一小股碧綠的□和那條蟲子的內(nèi)臟噴濺在他的手指上，在那一刻，阮向遠似乎聽見腦海里有什么東西啪地一聲斷掉了——

　　脫掉了外套，身上僅著一件貼身的襯衫——白色的襯衫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將少年原本就白皙得過分的皮膚襯托得更加蒼白……

　　當外面的人在哐哐地砸著他的門，整個洗手間幾乎都要因為他們的動作而震動起來，阮向遠試著伸手推了推門，發(fā)現(xiàn)門果然被人從外面頂住，然而，他卻并沒有因此而感到沮喪，被刻意推開的窗戶外面掛進搜搜的涼風，活動了下因為寒冷而逐漸變得僵硬的手腳——

　　抬抬頭深呼吸一口氣，稍稍后退兩步之后，一改平日里走個路都噼里啪啦亂響的模樣，此時此刻的黑發(fā)年輕人就像是一只敏捷的貓一樣無聲無息地抬腳跳上了馬桶，然后，就像是一個體操運動員似的，只見黑發(fā)年輕人微微一個縱身往上，伴隨著一聲巨響，他的腳尖就像是壁虎似的踏在了平板光滑的隔間門板上——

　　站在外面的人甚至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當他們抬起頭，只看見從隔間上方的空隙處，出現(xiàn)了一雙死死地扣住門框上方邊緣的手，那雙手纖細而有力，因為過度的用力指節(jié)泛白不見一絲血色——

　　緊接著，在那雙手之后出現(xiàn)了一雙閃爍著耀眼目光似的黑瞳……那些前一秒還叫囂著讓他滾粗來的犯人在這一刻陷入了一剎那的沉默，然而，當他們在米拉地用已經(jīng)壞掉的嗓子嘶吼著抬手狠狠刮了離他最近的那個犯人一巴掌之后，終于回過神來——

　　而此時此刻，原本那個應(yīng)該被關(guān)在隔間里的黑發(fā)年輕人已經(jīng)從隔間的上方跳了出來，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他們的面前。

　　當黑發(fā)年輕人從地上站起來，他的下顎微微揚起成一個驕傲的弧度，是的沒錯，十分令人覺得即時感強烈的，下顎揚起高貴三十七度角，眼皮冷艷地作慵懶狀微微下斂——

　　這是一個令人熟悉到討厭的眼神。

　　放眼整個絕翅館，會如此準確地露出這個表情的，只有那個紅發(fā)王權(quán)者，還有他那只英年早逝同樣令人討厭的狗崽子。

　　米拉臉上的厭惡和某種復(fù)雜的情緒一閃而過，緊接著，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強烈的恨意以及惡毒——此時此刻，他似乎將眼前的黑發(fā)年輕人和一個他印象中的形象完全重疊了起來，這讓他在一瞬間，燃燒起來要毀滅一切的情緒……

　　而站在他的對面，當黑發(fā)年輕人完全無視了漂亮少年著火般的目光，當他低下頭懶洋洋地拍著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時，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讓眾人不約而同地產(chǎn)生了此時在他們面前的人其實很強的錯覺，有那么一瞬間，他們甚至覺得那個給他們情報的人情報有誤——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根據(jù)米拉的話，如果那個給予他們情報的人信息有誤的話，那放眼整個絕翅館，恐怕再也沒有可以相信的人了——這讓他們稍稍安心，于是，當阮向遠抓著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犯人，手腳很快地將對方的腦袋重重地撞在門板上，被弄得全是水的洗手間地面幫助了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甚至沒有廢上多大力氣，然而，現(xiàn)在那個犯人痛呼著被撞得頭昏眼花的時候，黑發(fā)年輕人順手將他塞進了馬桶里，蓋上蓋子踩了腳，順手摁下了沖水系統(tǒng)——

　　于是那個倒霉蛋在被迫喝了一口干不干凈的程度取決于上一個用這個馬桶的人有沒有“來也匆匆去也沖沖”的良好衛(wèi)生習慣的馬桶水之后，又被迫地喝了很多口更加新鮮的馬桶水。

　　當這個犯人掙扎著滿臉是水地從馬桶里將自己的腦袋□時，剩下的犯人在米拉的指揮下沖著阮向遠一擁而上——

　　人多的好處就在于，他們永遠不會像電視劇里一樣，哪怕是再多的人也是單個上跟主角單挑其他的人負責叫囂以及圍在旁邊擺好POSE創(chuàng)造氣氛，在現(xiàn)實的生活里，一挑多的難點明顯在于他們總是一擁而上——

　　這導(dǎo)致了阮向遠的拳頭問候了一個犯人的鼻梁時，他的胃部也狠狠地被一個左勾拳揍了一下，當他手砍刀眼看著就要擊中另個犯人的后頸脖處時，他的手被另一只纏滿了繃帶的手牢牢抓住——

　　轉(zhuǎn)頭一看，他對視上了米拉那張惡心的笑臉——他確實是霍爾頓家族的小少爺沒錯，但是，這種大家族的繼承人，不可能一點兒武力都沒有，阮向遠記得他還是狗崽子的時候，曾經(jīng)在雷切和綏的聊天中親耳聽蠢主人說過，哪怕就是米拉不使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手段，他也一樣能靠自己的力量爬到十五層左右……

　　這大概也就是為什么米拉到了三號樓，也依然沒有過氣反而被MT納入后宮的原因之一，男人天生是喜歡征服的動物，相比較起一層樓那些主動張開大腿的少年，時間久了之后，還是本身自己也具有一定實力的人上起來更加有味道。

　　在米拉的親自參與中，那群犯人中的另一個眼疾手快地抓住阮向遠的腳，腳下一空，整個人被騰空放倒，只隔著一層薄薄的襯衫，黑發(fā)年輕人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洗手間地板上，劇烈的疼痛從背部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蔓延，最開始的那一刻，阮向遠甚至產(chǎn)生了自己的脊椎骨都被摔碎了的錯覺——

　　當他掙扎著想爬起來時，米拉的腳狠狠地踩在他的胃部，擰起眉發(fā)出一聲悶哼，阮向遠微微拱起背，卻再下一秒，被彎下腰來的米拉死死地捏住了下顎——

　　當米拉開口說話的時候，阮向遠終于明白，為什么從剛才到現(xiàn)在，米拉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那沙啞得如同兩只腳都踏進棺材就差蹬腿翹辮子的老頭子似的嗓音，當他說話的時候，“呵呵”的氣息刺耳難聽——

　　“我討厭你的這雙眼睛，”米拉湊近阮向遠，用和他的漂亮外表完全不相符合的嗓音，嘶啞著說，“它讓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啊，如果那只狗還活著，多么想讓它知道，指甲被活生生地拔下來時，究竟有多么痛……多么痛……人們都說十指連心啊，雷因斯哥哥……他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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