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看著滿屋頂的被當成頂棚紙的銀票,趙學軍一陣眩暈。他在屋里繞著堆放的糧食的堆兒,走了好幾圈,腦袋亂到了一定的境界。
“哎,哎,看啥呢?叫你……好幾聲了。”濃眉毛小孩一只手,拿著一個罐子,一只手大力拍趙學軍的肩膀。
趙學軍傻傻的看著他,看了一會后,一臉傻兮兮的表情,伸手指著頂棚,音調毫不遮掩的興奮著大聲問:“這個換不換?!”說完,立刻便悔了,他小心的打量對方,生怕這孩子看出什么苗頭。
濃眉毛小孩奇怪的看了趙學軍一會問他:“你要我家頂棚?做啥么?”
趙學軍點點頭:“你說吧,你要啥?”說完這話,很想左右開弓,抽自己幾巴掌。怎么就這么沉不住氣呢?
“要這個?做啥么?”濃眉毛小孩繼續疑惑。
趙學軍安靜下來,眼珠子亂轉,他醞釀了下情緒,表情盡量真誠:“歷史老師說,叫我研究古代錢幣。這個,這個是家庭作業!”說完,唾棄一下自己。
濃眉毛小孩子笑笑,一屁股坐在糧食堆上,將手里的罐子倒扣下來,頓時成堆銅板散落:“你們歷史老師真好,我們這里三年級跟一年一起在廟里上課,我們老師從不給我們留課外作業。每年秋收假的時候,我們還得幫老師打玉米,還是城里念書好,作業都這么好玩。”
趙學軍穩穩心,慢慢坐下,一個一個的數著銅板。肚子里卻一頓編排瞎話,滿腦袋想著該怎么把這一頂棚銀票騙過來。很快,他將那一百來枚銅板數過,拿著筆算出該給幾根鉛筆,這一次,他倒是很大方,多給了三支,為了一會好說話,還多給個卷筆刀。
濃眉毛小孩很珍惜的將鉛筆放進一邊的書包里,壓抑不住的一陣興奮的說:“明天,我都帶班里給他們看。”這個年紀的孩子,這個年代的孩子,對生活唯一的炫耀與追求,似乎也就是這些文具了。
趙學軍收起銅板,站起來,剛想說什么。卻看到濃眉毛掛好書包后,便順著一邊的梯子,上了屋頂。他攀著一邊掛玉米穗子的鉤兒,揪住頂棚的一角,嘩啦啦的抖動幾下,猛的一拽。嚯!呸啊呸!這一家煙外帶著最少有十多年的塵土便落了下來。
趙學軍向外跑了幾步,跑到門口,卻被一只從天而降的大耗子,他驚叫起來!
隨著大耗子落下,接著,耗子一家也掉了下來滿地亂竄。他又是一陣嘰哇亂叫,一陣魚離了水一般的活蹦亂跳!
一位四十多歲的婦女被響動驚擾,站在院子里沖著二樓大叫:“墩哎!跟上面折騰甚?你拆房了么?!”
濃眉毛得意的跳下梯子,大步上前,一腳踩住亂跑的耗子尾巴,彎下腰,根本不畏懼的提溜住耗子尾巴來到二樓口對底下喊:“抓耗子,把頂棚帶下來了么!”
婦女抬頭看下那只掙扎老鼠,嘀咕了一句:“摳家倒老母的東西。”說完,就轉身去了廚房。也不知道是罵自己家娃,還是罵老鼠。
濃眉毛拿著那只耗子揮舞,嚇唬的趙學軍連連倒退,大叫了幾聲。許是趙學軍的表情愉悅到他,他嚇唬完,更是膽大的對著墻壁,姿態很是瀟灑的摔死了那只老鼠。這種過于爽利的行為,更嚇得,惡心的趙學軍腳下一頓發軟。
“個(給)你了,不換你東西。”濃眉毛彎腰,將臟兮兮的銀票頂棚,折成幾折,還站在上面跳了幾下。看的趙學軍一頓心驚肉跳,卻又不敢說什么。
“白給我?為什么?”趙學軍不好白拿人家的,覺得實在不好意思。
“你們城里人,不實在,個(給)你就是個你,問甚為什么,我知道為什么就不去上學,每天都吃炸油糕!”濃眉毛幫著趙學軍捆好,扛著那一大包銀票頂棚,兩人相跟著一起去了戲臺那邊。他幫著趙學軍放好東西,便一屁股也坐在了三輪車上,開始拉閑話。濃眉毛跟趙學軍鄙視了一會這戲臺上的說書人,表示自己很討厭這種東西,還不如看唱戲的,拿把大刀舞來舞去的好瞧。
趙學軍滿嘴嗯嗯哼哼,滿心的做了虧心事,很內疚的想著怎么補償人家。戲臺邊,一陣的肉丸香飄過來,濃眉毛對著空氣聞聞,又咽下一口吐沫對趙學軍說:“賣肉丸湯的是我二叔,可摳了!我媽說,他家人放屁,變個球兒跌地上,要撿起來拍拍灰,再吃下去!”說完,哼了一聲,表示自己一點也不喜歡肉丸子。趙學軍得了救贖一般的跑過去,要了三毛錢肉丸,還買了一個豆包,雙手捧著端給濃眉毛。
“請我的?!”濃眉毛指指自己。
“嗯!”趙學軍重重的點頭。
“那,那……那咱二人分吃么!”濃眉毛接過碗,表示不好意思獨吞。
“我不愛吃肉丸。”趙學軍搖頭,為了減少內疚,表情嚴肅的拒絕。
說書的拿著鼓板,鏗鏘有力的說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故事,趙學軍假模假樣的聽著書,只恨不得立刻結束,將身邊這個稀溜溜喝得香的濃眉毛,推下車,帶了奶奶立刻離開這地兒,然后……這輩子他都不來了。
“你們城里人就是好,天天吃肉,以后我也要考學,有了城鎮戶口,天天吃肉。我媽說,城里人,每個月都做身衣裳,家家都有自行車縫紉機,你家有縫紉機嗎?”濃眉毛也很內疚,覺得討了便宜,于是找些話題閑聊。
趙學軍心跳加劇的連連點頭。
“真好,那你爸有手表么?”
點頭。
“真好,那你媽,有自行車沒?”
點頭。
“真有錢。”
好不容易,度日如年般的看完書,趙學軍過去扶了奶奶上車,老太太一臉的滿足。揮手跟老朋友告別,表示下個場子開了,她還去,她孫孫指定會送她去。那些老太太表示羨慕,奶奶又故作無意識,不是故意的掀起衣服下擺,一層一層的打開,又從繡花腰兜內捏出一個手帕包包,捻出舊版的二分錢紙幣賞了趙學軍,其實她就是想給那群老太太看她的看戲裝備。
燈芯絨大褂,緞子面夾衣,的確良小衣,最里面的背心可是純棉的。這可都是媳婦非要給做的,老太太還不屑的說,她根本不喜歡,硬是媳婦強迫她穿的。趙學軍心里一陣替自己娘親委屈。翻身蹬上車子,看下一臉不舍的濃眉毛,他猶豫了下,又從放在后面的書包里,拿出兩本稿紙給了濃眉毛:“這個送給你。”
濃眉毛呆了,他接過稿紙,看看趙學軍,結結巴巴的說:“那,那就謝謝了啊。那!那……我就回家了啊!”話音剛落,他抱著那兩本稿紙,撒丫子就跑,一副討了大便宜,生怕趙學軍后悔的樣兒。見他這么一跑,趙學軍的心倒是安了,他自我嘲笑,為什么總是拿二十世紀的物價觀,去衡量現在的世界。現在這會子,這事兒,是自己吃虧了好不好。想完,自我唾棄了一會,慢悠悠的幻想著今后的美好生活,一路簡直是輕快無比,甚至還學著說書人,叫唱了幾聲,只招惹的奶奶不停大笑說:“軍軍哎,就是聰明,以后咱也說書。”哎,自家奶奶,對世界也就這點看法了。
今兒的書,完結的早,趙學軍與奶奶回到家,才夜里十點。回家后,奶奶立刻坐到廚房開始借著那里的明,補家里的破衣服。而趙學軍則是拿著那包銀票,滿地找地方藏,他一會上樹怕下雨,挖坑怕潮濕,放梁上怕耗子,只恨不得,今日起,就抱著這包東西睡覺了。忙忙亂亂的他折騰了半小時,自我恥笑了一會后,他將那包東西用干凈床單子包好,放到一邊的木柜里,這才想起今晚收到的那一百多枚各種花錢兒。
取出脖子上那個大鑰匙,趙學軍進了雞窩,打開放在一邊木箱上的那把大鎖。趙學軍將書包倒置,閉起眼睛聽銅板撞擊銅板的美樂。隨著一陣錢幣撞擊聲,以前常常從趙學軍臉上可以見到的財迷樣兒卻不見了,他先是一陣疑惑,接著伸出手,在箱子里試探的一摸,一驚!又向下一摸,又是一驚!
一陣跌跌撞撞的跑回屋,取過煤氣燈點著,趙學軍來到雞窩,打量自己未來的別墅,高級車,自己那個身家性命啊!多半柜子的銅板,如今竟然不到十分之二,只剩了小小的一層底兒……
“哇……我的銅板……!”趙學軍哭了,這些錢兒,雖然不知道到底價值幾何,但是他一度將自己家人的命運與之掛鉤,大哥的醫藥費,娶媳婦錢,大學前,父母周游世界幸福的度過一輩子的錢,二哥的娶媳婦錢,混領導的路子錢,自己的養老錢。每天晚上,自我幻想今后吃穿不愁的生活,就指著這些銅板了……現在,這是誰偷了這個家的未來?
趙學軍哇哇大哭,只驚得一邊的公雞抖著羽毛的一陣亂蹦。
聽到小兒子嚎哭,趙建國跑了出來,不久高橘子也扶著奶奶一起過來了。奶奶甩著手指,剛才三兒那一聲嚎啕,她一針扎進了中指,這會子疼的心揪揪。
“三兒,這是怎么了?”“咋了?咋了?”“哭啥呢?我還沒死么,你存點淚,我死了再哭么!”
大家一陣亂問,趙學軍想起自己帶著奶奶來來回回,風雨里這一段日子,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存到現在,更加的辛酸,他坐在地上小聲的抽泣,并不說話,只覺得一陣心涼。
舉著煤油燈,趙建國低頭看下那些銅板,每次小兒子撒嬌,就會摟住自己的脖子說:“爸,等你老了,我就把那些銅板賣了,送你去美國,去日本,去澳大利,你跟我媽,別擔心錢,你們想吃什么。就給買什么,你們想穿什么,就給你買什么……”雖然小兒子的行為很搞笑,但是每次看這娃瞇著眼睛,數著銅板,一枚一枚的跟他炫耀幸福的時候,趙建國總是覺得美滋滋的。
山西這地兒,跟外省截然不同,這里有個奇妙的規矩不同于他地兒,在山西很多鄉村,甚至城里。父母年老了,都會自然而然的跟家中最小的兒子做伴,走完自己的一生,而最小的孩子,打出生仿若就有這種給父母養老的意識。這種規矩,是血液當中的潛規則,已然跟隨了山西很多年,很多代。所以每當趙學軍炫耀,趙建國那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趙建國搖晃一下箱子,將箱子轉了一下,很快,一個很明顯是人為的撬洞,便出現在了箱子后。
“牲口!畜生!畜生!賊!出了家賊了!一次還不夠,連弟弟的都偷!”趙建國轉身提了一根棍子,跑出家。不久,他揪著大聲喊叫的趙學兵來到前院,使勁一甩,將他甩到一邊的煤池邊上,舉起棍子就是一陣打。
趙學兵原本在后院外的農貿市場,跟一群發小在吹牛,他正說得美。自己家父親過來對著他腿就是一棍子,接著便是一陣的沒命的打。覺得自己長大的趙學兵很不服氣,一直問:“我咋了!我咋了!”
等回到家里,又被按到煤池上繼續抽,他扭頭看到坐在那里哭的趙學軍,又看到了打開的雞窩,跟推到一邊的木箱,這一次他反到不哭了。他甚至冷笑的說:“我以為是什么事兒,原來是因為他。”說完,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脫去上衣,露出并不胖的那身肉,低頭,指指自己的后背:“你打死我,打死我,就如了你的意。反正我活著,或者死了,對你跟我媽來說,都無關緊要,有他一個對你們來說,那就夠了。”
從外面跑回來的趙學文,原本想拉著父親,聽到趙學兵這樣說,很奇怪的,他也不動了,他靠著墻,站在那,一動不動的看著父親,偶爾他的眼睛也看看趙學軍。
趙建國狠狠的打了幾棍,這一次奶奶沒攔,只是拿著棍子指指自己兒子嘆氣:“哎,你就不是個當爹的么,你爹也是你這樣?”老太太看看院子里的三兄弟,抓下媳婦的手,拖著一臉不安的高橘子進了屋:“人父子的事兒,你別管,你是老娘們么。”
趙建國一棍,一棍子的在趙學兵身上抽著,趙學兵沒有動,摟著膝蓋小聲哭。趙學軍呆呆的看著二哥,沒說話,也沒像以前一樣攔著。
趙建國打了一會,覺得抽的實在沒意思,便丟下棍子,指著趙學兵罵了起來:“你看看你,逃學,偷錢,欺騙大人,家里家外,你每天都干什么了?我跟你媽忙,顧不得你們,但是,也沒敢叫你們穿過一件臟衣服,破衣服,你奶奶都七十了,每天四點半就起來給你們做早飯。你弟弟才十歲,每天要騎著三輪來回四十里的帶奶奶聽書,幫我們盡孝……你不幫忙倒好,現在都偷到弟弟頭上了……”
“那你生我干什么!是!老三好,老三哪里不好!他就是放個屁那也是香的!我呸!”趙學兵突然蹦起來,兩眼冒紅光,打斷自己父親的話后,就是一頓指責。
“我算什么,我呸,趙學文,趙學兵,對這個家就是可有可無的!誰家沒孩子,那個父母不是一碗水端平了。我們是不如老三,我們算什么啊?我們不會撒嬌,不會賣乖,不會按摩,不會給我媽畫眉!”
趙建國恨得一跺腳:“放屁!”
趙學兵抹著眼淚,帶著冷笑繼續說:“從小,我就跟我哥知道,這個家,只有趙學軍,沒有趙學文,趙學兵。你看你跟我媽,買個桃酥進門,都要先問,三兒你吃桃酥不。我們算什么啊,我們就是吃趙學軍吃剩的。他不要的,才輪得到我們。”
“放屁,那他不是小嗎?”
“小?他精著呢,八歲就會騙著我跟老大給他寫作業,背著他上學。有好處他先拿著,我們想分,還要陪笑臉,我們跟老大就是個小跟班。都說老三善良,你是沒見他欺負我們?”
趙學軍站起來,貼著墻面,面無表情的慢慢走到矮墻邊,他悄悄爬上墻,順著矮墻又上了房頂。他想仰面躺著靜會子,沒成想卻被原就在房頂呆著的一個黑影嚇得差點掉下去。那黑影將倒退的趙學軍拉住,悄悄在他耳邊說:“噓,是我,王希。”
趙學軍捂著胸口,低聲問:“你怎么在這里?”
王希支支吾吾的說:“跟……我爸生氣了。”
“為什么?”
“跟……你家差不多,沒你家嚴重。”
“屁,那跟你家屋頂呆著!”
“我家屋頂不好上!”
趙學軍順著瓦面仰天躺著,他看著天上的星星一言不發。不久,王希也躺在了他身邊,他躺了一會,大概覺得趙學軍穿的少,又脫下自己的外衣幫他蓋上了。院子里,趙學兵的指責,依舊斷斷續續傳來,他哭一會,說一會,聲音在寂靜的小院里分外清晰。
“從小,我跟大哥放了學,就得先顧得小的,每次下雨,下雪。我們都要趕緊跑到學校門口……在學校門口,只要下雨,總是堆著好多爸爸媽媽。我們知道,那里面一定沒自己父母,大哥脫了自己的衣服,裹了趙學軍,我還得抱著小三的書包生怕濕了一起往家跑。
他愛洗澡,大哥就得一晚上擔水好幾次。我媽,總是覺得小三瘦,每次都往小三的碗底放荷包蛋,她以為我們看不到,其實我們都知道。我們是哥,我們大,所以我們只能不說,可是,我哥每天那么累,擔水,訓練,他也需要荷包蛋吧?我媽給做過一個嗎?沒有!一個都沒有!”
“啪!”一聲耳光聲傳來。
“爸,別打了!”大哥帶著哭音的聲音傳來,一陣哀求。
趙學兵根本不在乎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根本不怕挨揍,聽音那是豁出去了。
“我跟大哥,年年拿第一,每次考試,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獎狀放了一箱子,可您看看,這家里,只有找趙學軍的獎狀掛在墻上。不是第四,就是第五。第一的,他一張都沒有!
您給錢買東西,我跟我哥都能猜出來,他五毛,我們三毛。吃糖!他三塊,我們一塊。好吧!我們是哥,不計較。怎么能計較呢。您可真是親爹。
您知道我為什么跑嗎?您知道我為什么要上山嗎?我就是想,我走了,就如您的意了,爸。這家沒我多好啊,沒我大哥多好啊。沒我們了,您就不用跟著老師屁股后賠情,給我們擦屁股,不用半夜被派出所叫去了。我不是個東西,不該偷您錢了。不該跑了,不該偷小三的銅錢賣了換錢請別人吃飯了。哼,家里沒溫暖,還不許我跟外面找溫暖嗎?這個家,我早夠了!”
“閉嘴!”……“啪!”
“我就不,我堅決捍衛我說話的權利,你這是□□!”
“啪啪!”
“死刑犯還給權利寫遺書呢,我還不是死刑犯呢!”
“啪啪!”
“趙建國,你堵得住勞動人民的口,但是你堵不住勞動人民明亮的眼睛!”
隨著趙學兵一聲怒吼,趙建國打都懶得打了,這都什么啊,□□那套都出來了。他跺跺腳,四下看看,找了一把錘子,一塊木板,一言不發的開始釘箱子。
趙學軍身體一陣顫抖,從不知道自己竟然將大哥,二哥得罪到這種地步。一邊的王希看看他,想了下,伸出胳膊,摟住他學著自己的父親的樣子,拍了拍悄聲說:“別聽他的。不是你想的那樣。”趙學軍開始掉淚,那頓沒完沒了的哭,直把王希的衣服都染濕了。
院子里,徹底安靜了,只有趙學兵不時的哭泣聲傳來。
這天夜里,趙學軍眼睛瞪的溜圓,直直看著屋頂,完全沒有睡意。他一直在想,到底是那里出了錯,害的自己的哥哥們竟然恨到自己如此的地步。當那個蛐蛐再次悉悉索索的鳴叫,奶奶從一邊坐起來,下了床,來到他面前,摸索著,那雙滿是老繭的手摸到他臉上,竟然摸得一手淚。
“俺軍軍不哭,軍軍是乖娃。”奶奶哄著,拍著他的小肚子。
趙學軍坐起來,抱住奶奶流淚哽咽:“奶奶。”
“不是軍軍的錯,是他們沒長大。不懂的。”
“我也小啊。”趙學軍郁悶。
“軍軍不小,奶奶啊,是不識字,可奶奶心里有個燈籠,可亮了,我軍軍啊,心里有個省城,心里有個大樓,有個大船哩,我軍軍長大了,是要坐船走很遠的,是要帶著奶奶去南方,看大鵝哩!”
黑夜里,趙學軍噗哧樂了出來:“奶,那南極,是企鵝。”
奶奶坐到床邊,摟住趙學軍還是那么撫摸著:“娃,別恨你哥哥,你爸就是驢,笨的不會當人爹。你看他蠢兒給他罵的,硬是還不得嘴。我那個笨兒啊,這輩子吃虧都到那張嘴巴上了。
軍軍啊,你哥,他不懂。不懂做兒,不會當哥,你別恨他。他么跌,那天生生的跌了,惡生生疼他一下,一下他就懂了。你爺那會也不懂。他跟自己的哥,因為二分田,半輩子不說話。死了,想找他哥來,說對不住,二分田算個甚哩,可人死了么,那里去得后悔了么,只能來世做牛馬了么。好好的親兄弟,半輩子不說話,肚子里塞個大個盤(磨盤),上不得,下不得。喝口水,想起這事,生生憋死他了么。
我軍軍不氣,咱不理他們,叫他們后悔去,理虧著呢,他們理虧呢,虧著我軍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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