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活人與死人
玉色內(nèi)衫,紫色外袍,襯著紫金冠,華美中帶著些清閑的味道,鬢邊黑發(fā)如墨,幾近完美的臉上,彎彎的唇角勾起一絲淺淺的笑,長睫半垂,美眸斜斜瞟著樓下的大街,其中神色難以捉摸,修長有力的手指正把玩著一只碧玉小劍。
“公子,明日可以起程回谷了。”
“我?guī)讜r(shí)說過要回去?”
少年遲疑:“但……”
“那個凌夕,”他抬抬眉毛,“你莫非沒看出來?”
少年沉默片刻,點(diǎn)頭:“凌波微步。”
“如今他已將此人攬?jiān)谑窒拢^非只是為了葉翩翩,我卻想不到,他將來打算如何收場,”指間,碧玉小劍輕擊窗臺,發(fā)出輕微而有節(jié)奏的響聲,他仍是看著窗外,神情愜意,“回不回谷都有人看著,事事都在別人眼皮底下,想必你也會無聊。”
少年垂首:“公子不喜歡,可以避開他們。”
“為何要避?”他笑起來,“難為那些人天天跟著我,一舉一動,連晚上哪個侍妾伺候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想必也無趣得很,我為何要白給他們找樂子。”
少年不語。
他想了想:“華山之事實(shí)在奇怪,我一直未能想明白,不如也隨他們走一遭,倒有場熱鬧好瞧。”
少年立即搖頭,緊張:“他如此提防公子,此事更要謹(jǐn)慎才對。”
“我并不管他的閑事,”秀眉不著痕跡地皺了下,又迅速舒展開,他扭臉看著少年,目中盡是涼涼的笑,“倒是我的事,你越來越喜歡插手了。”
少年不敢言語,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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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朝霞,裊裊輕煙,天色微明,少林城主街上已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街道兩旁都擺滿了賣早點(diǎn)的攤鋪,包子饅頭甜糕湯餅等各色齊全,吆喝叫賣聲不絕,一派安樂富庶的景象。
目中隱隱掠過驕傲之色,他側(cè)身立于窗前,挑眉看著遲疑不前的王曉曉,姿態(tài)那么隨意,卻還是透著種難以形容的威嚴(yán)。
“我今日便要回凡城,丫頭有話就問吧。”
“我想知道,有關(guān)流沙那個組織的事。”
聽到這個要求,他并不意外,隨手從旁邊桌上拈起一封信,丟到她手上:“剛呈上來的,自己看。”
上次罵他混蛋也是一時(shí)氣急,其實(shí)王曉曉本人也明白,因?yàn)槭捯梗艜@么容忍自己的放肆,所以如今在他面前說話行事也小心了許多,二人都很默契地回避某些敏感話題,這些場景看在別人眼里,儼然是長輩慈祥,晚輩恭敬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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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能認(rèn)識幾個字呢,王曉曉心中忐忑,將那封簡體繁體加變異體組合的信打開,發(fā)現(xiàn)落款正好認(rèn)得,是個簡體的“楚”字。
老天保佑,這個字是讀“楚”吧?
她裝模作樣地看了幾遍,試探:“楚大俠寫來的?”
他瞧了瞧她,一笑:“不錯,楚申聽說此事,便急急寫了此信,承認(rèn)流沙是他私下所建,只因當(dāng)年那幕后之人行蹤詭秘,身在暗處,我們的人或者都已在他的監(jiān)視之下,所以楚申才在暗地組建了流沙,為的也是避開那人的耳目,叫我不必追究此事。”
還好猜對了,王曉曉擦了擦汗:“這么說,楚大俠應(yīng)該沒有嫌疑了。”
他點(diǎn)頭嘆息:“此人行事實(shí)在高明,手腳干凈,不留半點(diǎn)痕跡,老夫追查多年未果,致使許多前去查探的高手白白喪命于崖下,實(shí)在是平生第一件失敗之事。”
語氣里是真真切切的失意,王曉曉看著他,沉默不語。
他不動聲色:“丫頭還有話說?”
王曉曉直直地盯著他許久,忽又展顏:“如今后山被封,聽說是你老人家的意思,能不能特許我們上去查探……”
“胡鬧!”他斷然拒絕,沉下臉責(zé)斥,“丫頭既敢當(dāng)著我的面說喜歡蕭兒,凡事就該為他考慮,怎能置他的生死安危不顧,由著你莽撞行事,私入后山非同小可,老夫上次不曾計(jì)較就罷了,休要再提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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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主角的“小強(qiáng)定理”被多次證實(shí),王曉曉就沒有太多考慮生死的問題,如今被這么一提,頓時(sh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里暗自慚愧——自從下山,師兄大人就老是受傷,多數(shù)時(shí)候都是因?yàn)樽约旱木壒剩约弘m然承認(rèn)喜歡他,卻并沒真正學(xué)會照顧別人為別人考慮,那夜后山的經(jīng)歷驚心動魄,的確不該讓他再去冒險(xiǎn),女主害男主掛掉的小說也不少,還是小心為妙,不只他,凌夕他們也不能。
錯就是錯,王曉曉唯一的好處就是認(rèn)得干脆:“知道了,我會小心看住他的。”
目光閃動,漂亮的眼睛贊賞地掃了她一眼,臉上嚴(yán)肅之色盡去,恢復(fù)顛倒眾生的笑容,他伸手捏捏她的臉頰:“丫頭明白就好,往后日子還長,自己先保重,才能看住他更久。”說完又放開她:“閑了不妨再讓他教你多識幾個字。”
他已經(jīng)看出來了?又吃我豆腐!王曉曉面紅耳赤,狠狠瞪著他,感嘆他對蕭夜這番苦心的同時(shí),也為他的另一個兒子難過。
這樣一個人,為什么偏偏不能做好丈夫好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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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飯,漂亮盟主便帶著水大俠等人回凡城去了,智不空出家的事果然被擱下,奉命回凡城見過母親郭老夫人之后再作商議,水若綺自是跟著他走,隨著楚清漣的離開,王曉曉格外高興,與蕭夜翩翩等人送至城外。
回來時(shí)日頭已高,街上行人更多。
二人并肩而行。
想到昨天他的話,王曉曉猶自感動不已,幾乎就要當(dāng)場說出留在這里的話了,她很不愿想象,若是自己離開他會不會傷心,還有那個空空落落的家,寂寥的蕭園,自母親走后他就很少回去,上次卻因?yàn)樽约合矚g,回家住了好多天,自己一走,今后是不是又要維持原樣了?縱然有父親的愛,也是有限的。
來江湖都快一年了,自己莫名失蹤,家里會不會報(bào)案?怎樣才能跟作者通個信兒,打探一下情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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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一直垂著腦袋不說話,不時(shí)還抬頭望天,一副忽喜忽悲的模樣,蕭夜皺眉,拉著她停下來:“怎么了?”
“啊,”王曉曉回過神,趕緊搖頭,“沒……”
他懷疑地盯著她。
王曉曉扯開話題:“我是想……不用跑步了,真好……”
知道她厭惡跑步,蕭夜果然信了:“習(xí)武本就十分耗費(fèi)體力,你體質(zhì)太差,倘若不多加練習(xí),如何能……”
又要跑步?王曉曉大悔,陪著笑打斷他:“我不練了,反正有你,你這么厲害。”
看到那俊臉上的笑意,她就知道這MP拍對了。
“第一高手豈能不會武功,”他抽了抽嘴角,然后板起臉,“武功倒在其次,多跑跑,對你的身子也有好處……”
不詳?shù)念A(yù)感升起,王曉曉馬上搖頭:“我身體好得很。”
他瞧了她兩眼,抬步就走:“明日起,跟著馬車跑跑。”
王曉曉追上去:“我不跑了!”
“不行。”
“有凌公子在,叫他看見我跟著馬車跑,多沒面子!”
“他不會笑話。”
“你怎么知道?”
“習(xí)武雖說本身就有強(qiáng)身健體之功效,但一個人體質(zhì)太差,做上乘高手就難了,所以師父通常會叫他們多跑多走。”
“原來練武是從跑步開始的。”王曉曉大悟。
“倒并非……”聲音猛然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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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緩緩斂起,他停住腳步,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望著街角,其中滿是震驚與詫異之色,仿佛看見了世上最不可思議的東西。
王曉曉推他:“看什么呢?”
“不可能……”喃喃的。
王曉曉有些莫名:“什么不可能?”
“我好象看見妍兒了。”
“妍兒?”王曉曉失聲,已經(jīng)死了幾年的人會突然冒出來,這是她始料不及的,眼見他喜悅而緊張的模樣,她只得怔怔地站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很快回過神:“你先回客棧,我去看看。”
“你……”沒等她說完,面前人已不見。
各種說不清的滋味同時(shí)涌上來,望著那個方向,王曉曉呆了好半天,才努力壓下了那些復(fù)雜的情緒,其實(shí)他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兩個人曾經(jīng)在一起,多少都會有感情,如今見她活過來,高興也難免,若是他真的不聞不問,反倒更讓人難以相信。
雖然已經(jīng)盡量往好處想,然而心底仍是不受控制,一陣陣發(fā)涼,這一刻,她開始失望,覺得該重新考慮回去的事了。
原來他并沒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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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妹!”有人拍肩膀,“發(fā)什么呆呢?”
王曉曉吃了一驚,這才回過神,待扭臉看清來人之后,急忙搖頭支吾:“沒什么,你們這是……”
“師……師父叫我們出……來置辦東西,”殷皓晃了晃手上拎著的一大包藥材,結(jié)結(jié)巴巴地想要解釋,卻被旁邊的文凈打斷,“小師妹一個人站這兒做什么,怎的不見蕭師兄?”
“他有事,我們先回去吧。”王曉曉轉(zhuǎn)身就走。
身后二人摸不著頭腦,只得跟在后面,說笑起來。
走出沒多遠(yuǎn),王曉曉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停住,慢慢后退幾步,然后抬臉望望街旁左手邊一家裝飾豪華的酒樓:“我請客,進(jìn)去喝酒。”
不等二人答應(yīng),她抬腳就朝里面走。
難得小師妹當(dāng)了第一高手還記著咱們,不但沒半點(diǎn)架子,還這么大方花錢請客,文凈與殷皓喜不自勝,樂孜孜地跟著她走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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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
“幾位客官要點(diǎn)什么?”
這臺詞聽著太順耳了,王曉曉不顧旁邊兩師兄,大大咧咧往桌旁一坐,順口抬出武俠片里的大俠點(diǎn)菜經(jīng)典名句:“來兩斤熟牛肉,一壺上等的女兒紅!”
伙計(jì)傻。
見他不動,王曉曉怒:“怎么,還不快去?”
“這……”
“這什么這,怕我沒錢嗎!”一大張銀票被拍上桌子,大俠擺闊經(jīng)典動作。
“不是不是,姑娘誤會小人的意思了,”見她一副找人晦氣的模樣,伙計(jì)急忙陪笑,求助地望著旁邊的文凈與殷皓,“這個……豬肉羊肉狗肉小店都有,就是不賣牛肉。”
……
看出小師妹心情不對,文凈忙上前解圍:“有什么肉就賣什么肉,說這么多廢話做什么,還不快去把好菜擺上來!”
“是是,”伙計(jì)連聲答應(yīng),轉(zhuǎn)身跑了兩步,覺得不對又折回來,摸著腦袋陪笑,“還有……敢問姑娘女兒紅又是什么,小人還從沒聽說過這東西。”
這回,連文凈與殷皓也被難住了。
王曉曉直直瞪了半天眼,才咬牙一字字道:“就是酒,好酒!有沒有,酒——”
“有有有,姑娘稍候。”伙計(jì)抹了把汗,逃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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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凈與殷皓互相看了看,跟著坐下。
“出什么事了,小師妹?”
“沒事。”王曉曉非常不屑,堂堂江湖,居然連這么出名的“大俠套餐”也沒有,真夠糟糕的。
更糟糕的是,此店上菜速度超慢,半日過去,當(dāng)酒菜真正擺到面前的時(shí)候,她已經(jīng)完全冷靜下來,不想再醉了。
于是她只好站起來,掏出銀兩到柜臺付了帳,然后看著剩下的銀子心痛,還要孝敬師父的茶錢呢!沖動果然是魔鬼,書上那些大俠們?nèi)羰强献聛矶鄤觿幽X子,有點(diǎn)自我保護(hù)意識,估計(jì)也不會再想喝酒,傷心就夠了,身體還是咱自己的。
心疼勝過食欲,王曉曉越發(fā)沒胃口,只想快些避開這桌超高價(jià)酒菜帶來的刺激:“帳我已經(jīng)結(jié)了,你們慢慢吃吧,我先回客棧。”
哪有這么請客的,叫了菜就跑?兩位師兄面面相覷。
殷皓驚訝:“你……你不吃了?”
“不吃了。”
“那我們也回去吧。”文凈看出端倪,忙用手碰了碰殷皓。
瞧瞧那滿桌子豐盛的酒菜,殷皓十分不樂意地站起來,順手拿起酒壺往懷里一揣,再拎起一只紅燒肘子,抓了幾塊鵝脯,才依依不舍地跟著二人快步朝門外走,也沒注意背后伙計(jì)那驚訝的目光——這幾個人有毛病,專程進(jìn)來叫一桌酒菜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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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跟個死人比什么呢,連事情都沒弄清楚就白吃醋,當(dāng)真是犯傻了,就算那個妍兒真的活過來,師兄大人仍對她念念不忘的話,大不了自己將來放手回去,何況,無論怎么說,她也是師兄大人曾經(jīng)喜歡過的人,活人永遠(yuǎn)比不過死人,他心里有她的一席之地也是正常的,叫他真正忘了她,實(shí)在不太可能。
而且,活人也有活人的優(yōu)勢不是?情況未必有自己想的那么壞。
想是想通了,心里還是澀澀的,王曉曉一言不發(fā),帶著二人抄近路往客棧走,文凈與殷皓倒也沒有多問。
喧嘩聲漸遠(yuǎn),周圍越來越僻靜。
等等他回來該怎樣問才好?難道那個妍兒真的活過來了?不太可能吧,或許就是個長得像的,不過事情若真到了最壞的那一步,他會怎么做?王曉曉垂著腦袋,邊走邊思考對策。
突然,旁邊的文凈伸手將她拉住,語氣里也透出許多緊張:“小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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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王曉曉疑惑地抬頭,發(fā)現(xiàn)他面色不對之后,趕緊順著他的目光朝前望。
迎面站著好幾個穿青黑色緊身衣裳的人,年齡二十到四十不等,每人手中皆持有一把鋒利的大刀,神情或是兇惡,或是得意。
強(qiáng)盜!王曉曉大驚。
估計(jì)是有個“第一高手”在的緣故,望著明晃晃的刀,殷皓竟也不怎么害怕,挺身上前呵斥:“光……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想做什么!”
為首那人不理會他,一雙眼睛只盯著旁邊的王曉曉,將她細(xì)細(xì)打量了好幾遍。
“你可是姓王?”
“是。”
“那就好,乖乖把藏寶圖交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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