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ACT?274
那一天,約爾夫對我說:“索爾榮,能不能幫我畫一幅肖像畫?”
我聽了很吃驚,不由得訥訥的說:“我……你知道我是學……”
“我知道。”約爾夫臉上的笑紋很淺,眼里的笑意卻很濃。“你去年暑假去了佛羅倫薩,拜了一位有名的畫家做老師。”
“我的老師是麻瓜。”
“那又怎么樣,你的父母對你的愛好很支持。”約爾夫的聲音里有著不加掩飾的羨慕。
被他這么一講,我立刻不好意思起來。
“不過族人們……”因為我給自己找了個麻瓜老師,族里一直對這件事很有非議。
“一藝之成,當盡畢生之力,巫師如何,麻瓜又如何。”
我很激動。
約爾夫不是那些墨守陳規的自命清高者,他理解我的追求,除了父母以外,他是這個家里最支持我去搞麻瓜繪畫的族兄。
我當場就答應下來了,但聽到要給校長和他畫一幅雙人肖像,我又猶豫了。
“校長比我畫的好。”總覺得有點班門弄斧。
“世界上比你畫的好的人多得很。”
我噎住了,我想我可以原諒他的直白。
大家都說約爾夫目中無人,其實他們都錯怪他了,約爾夫自出生起在說話方面就有些障礙,他一直是一個安靜的人,默默做著自己的事情,不善于和人溝通。
只有和瓦西里耶維奇校長相處時才會說的比較多,校長總是有辦法引導他用聲音表達他的想法。
校長是一個很有耐心又博學多才的人,約爾夫會受他吸引并不奇怪。
我由衷的為約爾夫高興,有人能這么愛護他真是太好了。
我記得約爾夫曾經提過校長說他穿銀色長袍很好看,所以我就建議作畫那天把他最好的那件銀灰色的絲綢長袍穿著。
約爾夫不置可否,不過畫畫那天他還是穿上了那件長袍。
我朝他擠眉弄眼,他就一直瞪著某一面墻壁,好像那里開出了一朵花。
我懷著又興奮又忐忑的心情落下了第一筆……
一個月后,他死了。
我從佛羅倫薩匆匆趕回家。
他們的畫像我已經畫好裱好了,和我的行李一起被送了回來。
這次去佛羅倫薩就是想讓老師給我提些建議,看看能不能畫的再好些。
但是一切都結束了,我連他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突然想到,約爾夫可能早就有了預感,所以這些日子他對族里的弟弟妹妹比以往更有耐心,無論大家提什么要求,他都包容了下來,包括那些并不動聽的閑言碎語。
我抱著畫像,心里一片冰涼。
海妮——我的妹妹,告訴我約爾夫臨死前向大人們推選我做下一任族長,還說索尼婭嬸嬸一直在逼他,逼迫奄奄一息的他一定要做出選擇,至少要說一個名字。
然而我的名字一經說出立刻掀起另一場軒然大波,大人們在他垂危的時候還在為如何能從他身上贏得利益最大化而面目猙獰地喋喋不休。
我痛恨他們,他們始終不讓他安寧,他都快死了也不肯放過他。
約爾夫葬在哪里,我沒有看到他的墓碑。
海妮說校長把他帶走了,大人們只顧著吵成一團,根本不在意他是死是活,校長帶走他時小輩們都沒有阻止,海妮說她原本要說話,被一位族兄攔住了。
我流下了眼淚。
至少,是不是可以這么想,約爾夫終于心無掛礙的和校長在一起了,他是幸福的。
比留在這里,看著這些丑陋的、令人憎惡的嘴臉要幸福。
“哥哥,不用傷心,他會回來的。”海妮的眼底乍然閃現璀璨的光芒。
我驚訝地望著她。
“我說的是真的,大家都聽到了,他對校長說,他一定會回來找他。”
真的嗎?我能夠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話嗎?
兄弟姐妹們哀戚的神情中帶著一絲莫名的動容。
大家都相信了嗎?
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相信……
……
兩年以后,我終于再一次見到了瓦西里耶維奇校長,這個時候的我已經成為了斯圖魯松家族的族長,而校長已經不再是校長了。
他的言行舉止一如既往的優雅從容,燭火映在臉上,眼睛轉動時瞳孔里閃著一小點紅光,忽隱忽現,像兩團將熄未熄的火苗,帶著死寂前的祥和。
我看得心驚,他在燃燒生命。
校長帶來了約爾夫的物件,很多零碎的小東西,里面有一套拼圖相框和鑲著寶石的盒蓋嵌有拼圖的金屬小盒子,這兩樣東西是約爾夫生前最喜歡把玩的,難怪在收拾房間里的遺物時沒有看見它們。
校長還拿出了一個紫皮本子,我接過以后隨手翻開,驚訝的發現里面全是約爾夫的速寫,我趕緊把本子推了回去。
校長卻搖頭說他不需要了。
我默默收下了所有東西。
肖像畫里的約爾夫始終凝固著,死氣沉沉的凝固著,難道他還沒有死?
我每一天都在盼望祈禱奇跡的出現。
對于約爾夫,我不敢問,校長也只字未提。
等校長離開以后,我才隱約的想起,他一直掛在胸口的翔鷹掛件不見了。
又過去了一個月,族里的人們已經漸漸淡忘了約爾夫,忘記了這位早逝的天才,大家不再談論他的名字,有時候在偶爾說起他時竟會帶著懵懂般的恍惚。
僅僅兩年,兩年而已。
就在我埋怨族人們的薄情寡義之時,海妮的家養小精靈大驚失色的出現,我心里咯噔一下,奔出了房間,進了陽光室邊的茶室內。
那一幅雙人肖像畫雙雙有了意識,他們就像原來那樣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沒有動作,不做交談,沉默地望著畫外的人,眉眼間縈繞了一絲近似于生命的鮮活。
脈脈溫情從冰冷的顏料畫紙間滲透出來。
海妮立在畫前,泣不成聲。
“他們都……”她撲進了我的懷中,抱著我哽咽難言。
我悵然的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把眼淚眨了回去。
那一天,我和海妮站在那里很久很久,想把他們的音容笑貌深深刻在心里。
自那天起一個計劃在我腦中漸漸成形,我和我的擁護者們想了一個法子,讓族人們永遠記住約爾夫的法子,一個想要忘卻都忘卻不了的法子。
約爾夫的轉世之說在有心人的渲染下傳播到家族中的每一個角落,漸漸引起了越來越多族人的關注。
當第一個所謂的“轉世”被帶到我面前時,我在心里放聲大笑。
這就對了,約爾夫不該被忘記。
我要讓斯圖魯松家族生生世世活在這個名字之下,永生永世擺脫不掉!
……
我想我體會到了當年約爾夫預感自己生命將逝時的心境,平和,除了平和以外或許還有一點不甘,卻絲毫不去抗拒。
我告訴自己,約爾夫會回來的,他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斯圖魯松家族未來將迎接一個又一個轉世,這是我一手造就的,所以我并不為此感到憂慮。
現在,當我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我心里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擔憂。
總有一天,約爾夫會找到來時的路。
校長會帶他回家。
……
“主人,海姆達爾少爺和克魯姆先生要過來了。”
蠟筆小聲提醒。
比約恩“啪”的一聲合上索爾榮?斯圖魯松留下的記事本,慌手慌腳的把本子放回石砌架子里,并攏了外面的三角柜,并攏的時候差點忘記敲擊的順序,弄了半天才成功。
做完了這一切以后又莫名其妙地無所適從起來,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我要做什么來著?”急忙問家養小精靈。
“您不是要給他們畫肖像嗎?”
“對對對……”比約恩慌里慌張的奔回畫架前,剛拿起畫筆,蠟筆就把畫室的門打開了。
海姆達爾和威克多雙雙走了進來。
比約恩注意到海姆達爾臉色有些小蒼白。
怎么了?沒休息好嗎?他在心里咕噥。
海姆達爾卻望著墻上那幅畫傻了眼。
比約恩在心里用力的唾棄自己,哎喲,忘記把畫重新遮好了,還是說……他猶疑片刻,還是說實際上自己是故意忘記的?
小心翼翼地拿眼睛去瞟海姆達爾,只見他一眨不眨地看著,眼睛發直,神情間很是恍惚。
比約恩心里又嘀咕上了。
忽然間,一道凌厲的目光掃來,是威克多?克魯姆。
他立馬低頭假裝忙碌。
海姆達爾對威克多懨懨的說:“我想回去躺一會兒。”
昨天晚上做了一宿的怪夢,搞得他白天精神不濟。
老天知道,他根本不想做那些莫名其妙的夢!
威克多摸了摸他的額頭,摸到一手的冷汗。
和比約恩點了點頭,抱起海姆達爾就往回走了。
比約恩甚至連一個音都來不及發出。
蠟筆站在一旁,偷偷打量被徹底無視的主人。
過了一會兒,卡特琳娜踩著輕快的步子跨進畫室,卻看見比約恩形單影只地坐在畫架前,表情有些哀怨。
“怎么啦?今天不畫了?虧我特地跑來偷看!”
偷看?這女人真想得出!明目張膽的進進出出,還好意思說偷看!
心情不佳的比約恩白了她一眼。
“他們回去的時候你沒碰見?”
“他們來過了?”卡特琳娜搖搖頭。“我剛從藏書室里出來。”
比約恩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坐在畫架前繼續發呆。
卡特琳娜覺得他今天怪怪的,剛要說些什么,威克多走進了畫室。
“小可愛呢?”卡特琳娜發現就他一人。
“他不舒服,在房間里休息。”
卡特琳娜一聽,急吼吼的往外走,被威克多叫住了,他從口袋里摸出那個帶拼圖的小盒子。
“這個盒子能不能還給我們?”
卡特琳娜眉角一跳,為難的笑了笑,“這個……”
威克多面不改色地打開了盒蓋。
兩名長老頓時臉色大變。
他們看見了什么?
掛件和戒指?
怎么會……
兩個長老不由得面面相覷。
卡特琳娜這才反應過來他剛剛說“還給我們”,臉色一下子刷白,一個模模糊糊的猜想凝聚成形。
威克多根本不去看陡然變了顏色的卡特琳娜。
“我想拿回速寫本。”他對比約恩說。
比約恩起初一愣,隨之大驚,“什、什么速寫本?”他虛弱的問。
“一本紫色封皮的速寫本,當初交給索爾榮的。”
比約恩的額頭冒出了汗珠子,他撲通一聲頹然倒回椅子上,但很快又回過神來,顫巍巍的爬起來,也不管房間里還有倆外人在,當著他們的面打開了三角柜,捧出了速寫本。
真的有紫色封皮的速寫本?卡特琳娜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威克多拿過本子,在兩位長老的驚駭目光下,抽出魔杖把它化為了烏有。
“為、為什么……”比約恩瞪著空氣喃喃。
“再也不需要它了。”威克多平靜的笑著。
比約恩心里大為觸動。
“你早就知道索爾杰爾不是什么轉世吧?”威克多望著那幅肖像畫,淡淡的笑了。
比約恩張了張嘴,然后點點頭,“就憑他戴著那串假項鏈,就肯定不是約爾夫的轉世。”
“這么說其實你相信約爾夫轉世一說?”
“我相信!”
卡特琳娜一聽,立刻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約爾夫不是為了家族回來的,他是為了瓦西里耶維奇校長。”比約恩說的很慢,慎重得猶如宣誓。
“謝謝你。”
比約恩驚訝的看向威克多。
只聽威克多又道,“謝謝索爾榮為他做的一切。”
比約恩突然覺得眼睛有點熱。
“先祖聽到您這么說一定會很高興的。”
威克多莞爾一笑,然后說:“有件事我必須言明。”
比約恩立刻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里格與常人不同,他有過一段十分特殊的經歷,這段經歷使他對自我意識特別的執著,換句話說他嚴重缺乏安全感,這點你不用問怎么回事,我不會告訴你,你想知道,可以去詢問隆梅爾,如果他愿意透露的話。”
比約恩很驚訝,但馬上點點頭。
威克多續道:“希望你們不要把約爾夫的東西強加到他身上,他是海姆達爾,不是約爾夫。至于這當中的關系你想怎么處理,就不是我該過問的,我不是斯圖魯松家的人,我想,你的先祖應該有過這方面的指示。”
比約恩沉默不語。
威克多見了,轉身往外走。
“校、校長……”比約恩匆忙朝前追了兩步。“瓦西里耶維奇校長,那肖像畫還……”畫不畫了?
盡管有了預感,卡特琳娜還是被這個名字炸得頭暈眼花。
前方那人頓時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一字一頓的說:“我是威克多?克魯姆!”
比約恩一陣錯愕,等反應過來,威克多早已離去。
他慢慢走回畫架旁,呆呆坐了片刻,猛地抄起手邊的速寫本和炭筆刷刷的寫起來,不是畫,是寫,不一會兒,就在本子上寫下了一串字母。
不同于比約恩的奮筆疾書,卡特琳娜一副大受打擊后的呆若木雞樣,步履虛浮地跌坐到椅子上,然后望著某個方向納呆。
房間里除了偶爾傳來簌簌的書寫聲,就剩下呼吸的聲音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卡特琳娜被一陣呼喚驚醒,這才發現房間里已經點了燈,窗外一片漆黑。
“能不能以我的名義召開一次聚會?”比約恩伸手遞過一張紙,上面寫了一大堆人名,字跡很潦草,有些名字寫了又被涂掉,有些名字被涂掉以后又挑出來重新寫上。
一看就知道是臨時起意。
卡特琳娜沉默片刻,然后說:“就依照名單召集?”
“對。”比約恩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卡特琳娜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又道,“把聚會地點定在雷克雅未克的落月公館怎么樣?”
比約恩立刻贊許的說:“還是你想得周到。”
“……你要知道,名單上的這些人不一定會買你的面子。”換句話說他們很有可能不會應邀前來。
比約恩明白她的意思,只得嘆道,“試試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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