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ACT?135
一老一小碰頭以后就徑直朝鐘樓走去,卡捷寧教授沒跟海姆達爾說別的地名,海姆達爾理所當然地把見校長與校長辦公室聯系在了一起。但是他錯了。鐘樓雖然還是那個鐘樓,前任和現任沒必要同處一室。德姆斯特朗在這件事上倒是挺開明,現任有現任的做法,前任有前任的追求,聽一個死人對自己指手畫腳就足夠郁悶的了,三十二個一起擺臉色給你看,效果那是相當的驚人。
故而。
在相互尊重、相互信任、相互體諒的基礎上偶爾見上一面,對活著的現任來說挨罵聽訓的可能性就被減到最低,如伊戈爾?卡卡洛夫之流的身體“羸弱”之人還是少受刺激為好。
不管怎么樣,命還在的那個才是最大的。
沿著螺旋形的石梯拾級而上攀到最高一層,一抬頭就能看見三幅并排懸掛的德姆斯特朗城堡風景組圖,畫的意境依舊深遠藐然、無中生有——一派姹紫嫣紅、欣欣向榮的繁盛春景。
卡捷寧教授在那畫前拐了個彎,沒有要去“尋春”的意思,海姆達爾自然乖乖緊隨其后與春天分道揚鑣。
他們朝碩大的懸鐘走去。
海姆達爾驚訝的發現原來大鐘旁邊還有一條窄窄的通幽小路,前后來了不止一次竟然從沒注意到。其實這沒什么好奇怪的。這條小路平時就被大鐘遮了一半,再加上當初設計者匠心獨具地把這入口放置于視野的盲點之處,往來拜見校長的人多是本校師生,就算是外校人士又有誰會突發奇想的另覓他路,何況還有德姆斯特朗派的陪同人員在旁虎視眈眈。
忽然,眼前的銅鐘以一個擺蕩后猛然被按了暫停鍵的凝固造型斜斜翹起,通幽小路不再是通幽小路,而是豁然變成了通幽大道,就聽“嗤嗤嗤”的聲音接連作響,通幽大道眨眼成為了火光通明的向陽大道。左右石墻上的兩排火把組成了兩條明光爍亮的金鏈子,比外面陰云密布的天色要亮堂多了。
卡捷寧教授對海姆達爾微微一笑,帶頭走進了向陽大道。海姆達爾跟在他身后走了不多會兒就停下了,因為到頭了,大道的頂端不是人物肖像也不是風景畫,而是一尊呼之欲出、活靈活現的雕塑——大嘴微張舌頭半吐的巨型蟾蜍。
灰色的石頭蟾蜍四肢觸地大大的腦袋微微沖下傾斜,呈現一種起跳前的準備態勢,動感十足好似能立刻活過來,一雙凸出的大眼珠子湛然若神,一蛙當關萬夫莫開無比威猛。
海姆達爾覺得它要是突然呱啦叫一聲自己也不會感到驚訝。
卡捷寧用字正腔圓的德語說:“不懂裝懂永世飯桶。”
石頭大家伙舌頭一卷“呱”的一聲向左蹦去,黑黢黢的洞口出現在二人面前。
直到卡捷寧教授鉆進洞里海姆達爾堪堪回過神來,不確定的問:“剛剛那是口令嗎?”
卡捷寧教授哈哈一笑從洞里探出頭來:“校長們每個月都要換一個新口令,這個月正好輪到裴迪南,順帶一提,他們喜歡相互攀比比誰的口令更內涵更繞口更難記,并始終樂此不疲。”
死人也有娛樂?所以他算是走后門嘍?海姆達爾暗暗撇嘴。
洞里伸手不見五指,頭頂上方遙遠的高處肉眼所見一個乒乓球大小的白色光源,那是洞內唯一的光源所在。乳白色的圓形光斑灑在腳下照亮了一小片前進的道路,能看見幾格向上走的樓梯,樓梯不寬僅供一人行走,腳下的光斑猶如麻瓜舞臺上追蹤主角的聚光燈,隨著卡捷寧教授的步履緩緩移動。舉目不見前進的方向,身后的退路一格接一格的回歸于黑暗中。
這一時刻,你所所處的方寸之地就是你的全部世界。
海姆達爾突然有種要升天的感覺……
這上面不會是南天門吧?!某男孩不禁YY妄想起來。
當一老一小終于摸到“聚光燈”的那一刻升天之路已經走到盡頭,南天門當然不可能出現,映入眼簾的就是本次瞻仰之行的目的地——歷代校長畫廊。
非常離奇古怪的空間,整個筒形畫廊是懸浮在空中的。
其實說浮在半空并不恰當,海姆達爾之所以有剎那的暈眩感是因為整個校長畫廊都看不見地面。除了二人站立的地方也就是進門之處是一塊向外突出一米左右的灰色巖塊,再前面就什么都沒有了,只有無盡的黑暗,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地面,地板就更別提了。一條由無數花花綠綠的書本組成的寬約一米五的吊橋搖搖晃晃的漂浮在黑暗之上連接著整個房間,同時也是房間內唯一可供活人行走的道路,如果這能算路的話。書橋的左右兩側是懸掛歷代校長畫像的高墻,畫廊的光源來自天花板,無盡的浩淼星空發出明亮且柔和的光芒,墻壁沒有墻根,憑空長出來一般自黑暗中逐漸隱匿淡去。
海姆達爾很快掃了一圈,發現浮橋對面盡頭之處有一個T形講臺,一本黑色封皮的書攤在上面,一支黑色的羽毛筆正在空白的書頁上奮筆疾書。
T形講臺后方飄著兩排半身高的金色字母,分別是俄語和德語,閃閃發亮的字母排列組合成德姆斯特朗專科學校秉承弘揚了近千年的校訓:一個人只有一個命運
當一老一小出現在畫廊的那一刻,相互對話的校長們停止發言紛紛朝進門處看來,黑色的羽毛筆戛然而止,畫廊內長時間的鴉雀無聲。
【喔,孩子,快過來。】其中一幅畫像興奮地高叫起來,滿面笑容地朝海姆達爾揮手。
對面墻上的一幅畫像猝然發難:【裴迪南你犯規了!】
隨著這聲尖利的斥責落下尾音,那支停頓的羽毛筆又刷地動起來,然后很快再度靜止。
海姆達爾有點明白了,那支筆就跟庭審時的記錄員一樣,盡職地記錄下校長們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死人的話也需要記?不是說活著的人最重要嗎?海姆達爾覺得學校的尊老意識很是超然。
“來吧。”卡捷寧教授拉著海姆達爾的手走上晃晃悠悠的書橋,和令人擔憂的外觀截然不同,腳踩在上面十分平穩,就和走平地一樣踏實堅硬。
【又是你卡捷寧!】他們經過一幅畫像時里面的某位校長咆哮起來。【你這個偽善者!狡猾卑劣的無恥之徒!我早就說過,當初就不該答應讓你——】
話沒吼完就被裴迪南的冷哼打斷:【虧你還自詡紳士,戳脊梁骨是紳士該有的作為和風度嗎?人是我要見的,有什么就沖著我來,這么點小事就跳腳,和市井潑婦一樣滑稽可笑。】
那位校長在畫像里拍桌子摔凳子,儼然一副要沖出來和裴迪南拼命的架勢。
幾乎每一位校長都聞風而動耍起了嘴皮子,誰都不肯買賬誰的賬,陣型主要分為兩撥,有支持裴迪南的也有力挺反方的,還有一兩個渾水摸魚的,一會兒幫這邊吼兩聲一會兒又助那邊喝兩下。
這這這就是傳說中前赴后繼、繼往開來的偉大先驅者們?海姆達爾徹底傻眼,耳畔嘰里呱啦嗡嗡作響。難怪叫“王不見王”,見著了就了。看看,后果就是這么可怕,即使已經被“將軍”,王還是不能見王,幾十個王放在一起就成四叔八公吵群架了。
雖然是裴迪南校長生前的好友,作為現任名譽校長的卡捷寧教授責無旁貸,努力游說勸說息事寧人,可惜三十二位校長的對罵猶如錢塘江大潮一般來勢洶洶,可憐的卡捷寧教授人單力薄,很快被如潮的聲潮卷進去沉底。
【躲開點!】
一幅畫像被海姆達爾擋住看不到對面的吵架對象了,畫里頭戴禮帽身著華麗長袍的校長撩高袍角形象全無地踩在椅子上狠命跺腳,跟地痞流氓沒多大區別,海姆達爾立馬避開,他不退倒好一退就有一便有二直直退到了吊橋末端講臺之前。
黑色羽毛筆正一字不差地記錄下校長們的互噴之言,跟直播畫面上的同聲字幕一樣完整迅捷。
海姆達爾忍耐地等在一旁,而裴迪南校長正罵的熱火朝天顯然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他來。就在海姆達爾琢磨干脆偷偷溜出去之時,一道說話聲鉆進耳里,該說話聲語速尋常,不像背景音樂那樣聲嘶力竭,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這個與眾不同的說話聲海姆達爾并不陌生,海姆達爾向右邊看去,約爾夫的畫像正掛在那里,和前面的校長隔著一段距離。畫里約爾夫正含笑注視著海姆達爾。
“習慣就好?”海姆達爾不敢茍同,一臉敬而遠之的畏懼神情。“有些事一輩子經歷一次就好,做人不能太貪心。”
【不要光看表象,死人很歡迎活人的到訪,不管他在墓地里還是畫像里。】
海姆達爾怔了一怔,這個聲音……他向右看去。
畫像里坐著一個男人,頭發花白臉卻很年輕,兩只手交叉放于膝上身體靠住椅背,手指的用力方式帶著金屬絲般的力量,男人凝視自己的目光好似能發出細細的震動,盡管除了前面那句話他未再說過一個字,海姆達爾仿佛聽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聲音。
畫里的翔鷹掛墜和記憶中的如出一轍。
那一時刻,海姆達爾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午安。】男人說,他的聲音極富教養,一句簡單的問候卻如同就餐前給女士推椅子。
海姆達爾驀地后退。
男人笑了起來,赭紫色的瞳孔反射出奇詭的紅色亮點,像兩團火焰在眼底燃燒。
【您嚇著他了。】約爾夫的聲音猶如天籟,把海姆達爾從排山倒海的驚悚中解救出來。
“看來你們已經見上了。”卡捷寧教授一邊用手絹擦拭額頭上的汗珠子一邊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
【前段時間就見過了。】約爾夫告訴卡捷寧。【在斯圖魯松老宅。】
卡捷寧教授點點頭,隆梅爾既然收養了這孩子,回去讓祖先們見一見也是應該的。卡捷寧教授恍然,難怪這孩子從頭到尾都表現的波瀾不驚,沒有被這群老不羞嚇到,原來是有過這方面的經歷。曾經就有學生因此被嚇哭和暈厥。
卡捷寧教授是高看海姆達爾了,他哪兒是波瀾不驚,波瀾狂驚還差不多,尤其是見到某夢中人士之后更是雞皮疙瘩噼里啪啦往下掉,天靈蓋上拔涼拔涼的,真想一骨碌拔腿就跑。他只是比較會裝,看起來正常而已。論演技,歷經兩世的里格同學雖不是奧斯卡級別的,至少也是電影節檔次的。
閑著沒事干的校長們依舊在他們身后相互炮轟、相互抨擊,相互翻舊賬,死人就是這點好,有用不完的時間和精力。
海姆達爾瞅了一眼,然后告訴自己甭指望裴迪南校長今天能記起自己了。
我應該立刻打道回府。
“你們相互做過介紹了嗎?”卡捷寧這話是對著白發男子說的。
男人搖頭。
“很榮幸。”看得出卡捷寧教授對男人十分尊敬。“海姆達爾?斯圖魯松的名字您應該不陌生。”卡捷寧朝畫像微一欠身后轉向海姆達爾,“這位是伊凡?瓦西里耶維奇,德姆斯特朗第十七任校長以及第一任名譽校長。”
海姆達爾狐疑的想,怎么又是校長又是名譽校長?難道說從前這兩樣可以兼任?
【學生手冊讀過沒有?】瓦西里耶維奇說。
海姆達爾一楞,當卡捷寧教授看向他時他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回答:“讀過。”
【覺得怎么樣?說說第一感覺。】
“就是叫人守規矩的那種東西。”
【真糟糕,幾百年過去了它還是那么叫人惡心。】
卡捷寧教授摸了摸鼻子,裝作沒聽見。
海姆達爾則不知道該如何接口。
【他們還是對師生的閱讀權限加以限制嗎?】
他們是誰?
但是這個問題不需要海姆達爾作答,卡捷寧教授無奈的說:“校長先生,這是教育委員會的職責之一,您倡導學生們去看的那些東西已經超出善惡的最低標準線了,不管是五百年前還是五百年以后。”
【原來如此,魔法師聯合會還是那么碌碌無為。】
卡捷寧教授聳聳肩,閉上了嘴巴。
“校長先生,我想如果您——”
【不要這樣做,這很愚蠢。】
海姆達爾不明所以的瞪著他,腿不哆嗦了,汗毛也不豎了,就是覺得窩火,這些死不了的家伙都在浪費他的時間!
【別人在持續深入一個話題的時候千萬別突兀的插嘴,尤其是你的新話題并不是接續老話題。忙不迭的轉換話題,想把中心往自己身上帶是很不好的習慣,這會使整個和善的談話氛圍分崩離析,然后所有人都急沖沖的想把話題結束掉,最后變得不歡而散。】瓦西里耶維奇笑著說。【‘這老不死的在浪費我的時間’我猜得對嗎?里格?】
海姆達爾勇敢的與他對視:“您的觀察能力真不得了。”
【這是每一個人都必須研習一輩子的課題。今天裴迪南是沒工夫見你了,所以回家去吧,小里格。】瓦西里耶維奇輕聲說,輕的幾乎聽不見。
回去的路仿佛比來時短暫,當海姆達爾的腳把積雪踩得嘎吱作響時,鐘樓被古木參天的中庭遮掩逐漸模糊于飛揚的雪片之后。
“瓦西里耶維奇校長輕而易舉的就能讓別人在其面前相形見絀、無所遁形,他是個可怕的人。”海姆達爾長長吐出一口氣。
卡捷寧教授點點頭,“很多人都這么認為,死去的、活著的無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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