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鴻雁傳書往來頻頻
賈寶玉近來很困惑,總覺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對勁的樣子,摸著腦袋想了半天,無果。只好抱著茶碗兒坐在兵部里發(fā)呆。與他的悠閑正相反,兵部里忙忙噪噪,不少人都有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這部里各司的慌張程度,與其平素的油水豐富程度呈現(xiàn)正比。職方司里倒是難得的清凈,自主官往下,翻騰翻騰陳年舊檔,幾位主事憶起上司的曾祖、祖父似乎都是出兵入過馬的,勤快地翻出了當年的檔案,吹去浮塵,表示希望賈郎中可以動筆寫一寫他家祖輩當年的功績以供大家瞻仰。對此,賈寶玉不置可否,他深深地認為那是應該交給賈政去做的事情,有功夫征個狗屁不通的姽婳詞,不如弄點有實際意義的東西。
部中不是沒有人想過賈寶玉與主審官有點交情,也有備了禮想撞個木鐘的,無奈正審的那會兒兩人正鬧別扭,互相不見面兒。更兼榮國府自己都在為賈璉的事兒傷神,連最愛攬個事兒顯個能耐的王熙鳳都無心他顧,更重要的是,這一回的事情與榮國府這樣的圈子不大扯得上關系,因此賈寶玉連禮都沒收,勉強編了個借口:“這個時候,大家都要避嫌的,我……也許久沒見過那位了。”
此時他的心里是慶幸的,這個時候發(fā)生這樣的大事,無疑是極吸引人眼球的,有這么個事在前面,賈璉鬧出來的事情就不會怎么引起高層注意,操作起來也就更容易些,等到有人想找后賬的時候,木已成舟,證據也都沒了,查無實據,也只是落個風言風語的結果。而不好的風評這個東西,自從賈寶玉記事起,就與榮寧二府粘在一起撕不掉了,其中榮國府要好些,但是有個賈赦在也沒得太多好評,寧國府就更差了。這回如果不是因為國孝家孝的事情,怕被忠順王這樣的角色惦記上了,賈寶玉根本都懶得理了。名聲唄……自家還有什么好名聲?根本是已經糟得不能再糟了,除開賈母等有事無事有意無意布施些米面銅錢得個憐貧惜老的好名聲,家中諸人,嘖嘖。
事件以恭敏郡王告病而暫告一段落,大家不知道的是皇帝已經拿到了案宗,只是猶豫著如何處理布局,還以為是前陣子恭敏郡王病時自己送的禮見了效——徒忻著實發(fā)了一筆小財,收到的藥材補品估計到他兒子長到他這么大的時候還使不完。于是剩下的人自以為沒事的人,開始在外面著急上火地想辦法撈那些已經關進獄神廟里的家伙。先前因為皇帝與太上皇斗法而惶惶不安的舊家族開始看戲了,他們要么是已經靠邊站、要么是已經被警告懲誡卻還沒死透、要么就是老樹發(fā)新芽與皇帝拉上關系的,如今正樂得看那些曾經看過他們笑話的人倒霉。甚而至于,已經有人開始盤算,這一輪洗牌有沒有好位子空出來,也該輪到咱們再翻一回身了吧?
對于太上皇事件,皇帝是隱忍、觀察十數(shù)年之后的雷霆一擊,心中早有預案,做起來也方便。他在爭位的時候,也不是沒巴結、拉攏過舊臣,所以登基之后一方面是礙著太上皇另一方面也算是還人情,也真心希望這些家族能夠與國同長,出幾個人材來,這樣大家里子面子都好看,這也是他后來比較看重提拔賈寶玉的原因之一,直到后來這些他曾經眼巴巴期望著能夠給自己長臉的家族越來越腐敗越來越打臉,實在忍不住了才下的重手。
這回的情況又有所不同,皇帝有點措手不及,沒想到舊的矛盾——他與太上皇——解決了,新的矛盾——太子、皇子們——出現(xiàn)得這樣猛烈,簡直如雨后春筍,原本站在他這一邊的大臣,剛提拔沒多久,就被兒子們各種示好,已經有了點不好的傾向了。皇帝很惱火,提你們是為朕辦事的,不是給朕添堵的。但是這些是他準備了許久的人,處置了,他還沒想到后備方案——事情發(fā)生得太過突然了。仿佛是皇帝剛剛推翻了頭上的大山,正伸腰呢,一頂大帽子就到扣腦袋上了。皇帝需要考慮清楚,朝廷近期不宜大動,同時,皇帝覺得自己至少還有十多年好活,考慮到太上皇的榜樣,再活二十年也不是沒希望,以后就要與兒子們斗智斗勇、搞平衡,是現(xiàn)在來手狠的震懾得他們不敢動好呢,還是給他們留一點情面進行后續(xù)觀察好?畢竟,有些事情能不挑明還是不要挑明為佳。
為此,皇帝有事沒事總愛把身邊的學士們叫來,各種聊天,想多聽聽意見啟發(fā)思路。看到他愁成這樣,底下的人各有心思,更有人想試探一下皇帝的想法,宮里實在是熱鬧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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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頭疼的時候,徒忻卻過得滋潤極了,告了病、交了作業(yè),無事一身輕,一心一意意想著享受一下生活。
時值初夏,眼看著天氣越來越熱,徒忻便想法兒避暑,召來總管與長史,詢問了自己在城外的產業(yè),頗有在城外打造一個避暑山莊的意思。趙長史小心地道:“殿下,您銷了假還得上朝呢。”徒忻笑道:“多久沒好好歇一歇了?正好趁這回病,也得享用幾日。”趙長史心中嘀咕:[您這紅光滿面的,說病了,誰信?也就是到了夏天,人都不容易長胖,這才……]嘴上還是唯唯喏喏地道:“當初殿下分府的時候賜下的莊下倒有一半兒在京城左近的,臣已經都造冊交給——”
總管太監(jiān)連忙接口,一串兒地報了幾處地名。徒忻道:“這時頭可有有山有水的?”太監(jiān)道:“有的,只是莊子就不算很大了。”徒忻便命去收拾改造一下,要去消夏。太監(jiān)的臉苦成個核桃,這會兒現(xiàn)去修葺,等一切弄好了,最快也得到六月初,夏天都快過完了。委婉地表達了難處,又道:“咱們府里的花園子也幾有處可看的,如今各處花樹也是枝葉茂盛,今年亦可消夏。”
徒忻有些掃興了,真不容易,他爹跟他哥不鬧騰了,侄兒們……干他什么事兒?一出了事兒就拿他當差抓這個打那個的,煩!國器不用來為民請命,反用來勾心斗角,有志一展長才的封建社會好青年徒忻很煩。
趙長史道:“殿下,不若臣等到先令人修葺著,快些兒,六月也可去玩一玩了,只是正當夏的時候是不得去了。也不礙的,還有明年呢。”徒忻“唔”了一聲,又問:“十八弟近來在做什么呢?”總管太監(jiān)笑道:“十八殿下昨兒還來看您呢。”徒忻摸摸頭,一直忙著、操心著,突然閑了下來他有點兒不適應了,沒事忙的時候,分外想要跟人說說話。無奈這會兒他成了無業(yè)游民,別人倒都要上班去了。吩咐著把后園臨水的軒閣收拾好,有興趣的時候去住上一住,徒忻開始算著別人下班的時辰和公休日。
徒忻裝模作樣地扶杖起身,檢視了一番將要住的地方,小小三間水閣,一色竹器、青綠帳幔,非常可意。推開窗子就對著一池碧水,荷葉碧綠,小荷才露尖尖角。徒忻心里熨貼,回來伏案提筆,洋洋灑灑寫了兩頁紙,叫來個小太監(jiān),命送到榮國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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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不是正在病假么?怎么又跑到水邊兒住著了,白天尚可,到了晚間陰氣可重呢。”賈寶玉捏著徒忻的小紙條兒,放下手中的活計,轉臉問小信鴿。小太監(jiān)把原想出城避暑但是沒有提前準備好屋子之類的一五一十說了,賈寶玉使個眼色,掃紅遞上個小紅包給小太監(jiān)。小太監(jiān)笑瞇瞇地接了,又打了個千兒謝賞:“王爺立等回音呢。”
賈寶玉低頭看了一回,兩頁信紙里花了一頁極力描述他們家花園之好,夏天最宜,不對,是什么時候都很宜,另一頁先是鋪墊了‘病中孤苦’,然后問,‘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賈寶玉含笑看完了,心說,你什么時候到我們家來過的?重點顯是落在了后半句。提筆亦回了一封信,寫著家中有事抽不開身,應付完自己那一攤子亂事兒之后必去,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樣子,不要到處亂跑,要注意身體等等。寫完折好,想了一想,從書房抽屜里翻出一本新買的游記,一道交小太監(jiān)帶了回去給徒忻解悶。
稍晚一會兒,小信鴿兒又撲騰撲騰回來了,隨著一紙雪浪箋而來的來的還有今年上貢的新茶。賈寶玉先看到了茶瓶,而后拆開信來看,只見措辭文雅,但是賈寶玉怎么讀怎么都像在說——“怎么偏你就忙了?忙得太過,仔細上火。附新茶一瓶去火。”
賈寶玉本來不忙的,不意湘云婚期已定,將要出嫁。因她嫁的婆家算來很好,嫁妝也就要豐富,估計忠靖侯兄弟倆要為這筆嫁妝心疼大半年了,好容易謀了個外省大員的缺,在地方上刮了些油水,這下怕不要填進去一大半兒。園中姐妹商議著要送她東西,賈寶玉也要備一份的。另因湘云要嫁了,欠她的印章還沒弄好,賈寶玉不得不趕工刻出來。
還是賈璉事了,大家的生活恢復了正常,園中姐妹得知賈寶玉在刻章子,探春先說要一枚,引得湘云也要,最后演變成大家都要了。賈寶玉全都應下了,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近來他的亂事不少,有些日子沒有上街尋摸點新奇野趣的東西給姐妹們解悶了,心下本有愧意的,既然她們又瞧上了這個,那就刻幾個給她們玩好了,整日拘在家里,沒有網線的宅那不叫宅那是關禁閉好吧。這一答應,姑娘們又說不要刻名字,定要個雅號才行。賈寶玉一頭黑線,外號從來都是比名字要長的,對寶二爺?shù)牡窆つ鞘且淮罂简灐!酢蹂印取主煊瘛墓P劃復雜得多了。看到因詩社而起的雅號為了刻印章而生的時候,賈寶玉的感情是復雜的——幸虧我沒起個風化場所顧客的外號啊。
賈寶玉看著小太監(jiān)還在眼巴巴地等到回信,只得寫‘表妹于歸’又報怨刻章的事兒因為他送的石料弄得大家都知道,所以點名要這個結婚禮物,自己近來就在弄這個,以示沒有撒謊。送走了小太監(jiān),賈寶玉干脆翻騰出一盤子石料,琢磨著給湘云那塊雞血的,這塊凍石的給黛玉倒挺配的……天色晚了,光線不好,刻東西費眼睛,就先在紙上打底稿。
工作得正投入,小信鴿兒又來了,信越來越直接了,“此處有風有水臨窗芰荷香可吟風誦文可臨案習書亦可烹茗煮酒……”翻譯過來就是:“明天帶上東西,到我這里來刻。管你有什么事兒我這里環(huán)境都夠好了。”
賈寶玉的回信,只有一個字——喏。抓抓頭,又附了一句,天晚了,安置吧。抓抓頭,把印石刻刀包好,賈寶玉也洗洗睡了。以后又多了個去處,真不是件壞事,賈寶玉口角含笑,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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