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事不湊巧僅余兩人
秋決完了,刑部大牢里該砍的砍了,沒有被勾決的人又能再活一年,一項大事完結(jié),皇帝近期又沒有再抓人的打算,有些許小案子也用不著徒忻親自去管,徒忻銷假回到刑部之后的日子過得并不緊張。挑個日子,請關(guān)系不錯的人吃飯,順便聯(lián)絡(luò)一下感情,也是個不壞的主意。
今天天氣不錯,菜色也不錯,當然,桌子上也不只有烤肉。徒忻也沒有請客人圍著燒烤架子邊烤邊吃的意思,主菜是莊子上進的各色肉類燒烤,配菜也不少,多是莊子上進來的尖兒。賈寶玉這回赴宴來,卻不是趙長史接著的,王府的總管迎了上來:“賈大人到了?王爺方才還念叨著呢。”賈寶玉臉皮一抖,看李貴上去遞了個紅包,這才笑問了幾句王爺心情如何,都有誰已經(jīng)來了,今天還請了誰。
這位外管事倒是知機,笑著報了幾個名字,賈寶玉一聽,不由問了一句:“十八殿下今兒不來?”外管事道:“這倒沒有,王爺下的貼子里沒有十八爺。”賈寶玉心中暗奇,又不好問,只好扯了幾句閑話一路走了過去。席也不是設(shè)在正房正殿,賈寶玉到的時候孟固等幾人已經(jīng)在了。見過徒忻,還要行大禮呢,座上徒忻已經(jīng)發(fā)話了:“本就是自在吃酒的,這會子又弄這些虛禮,倒不像是解悶,反倒是拘著你不自在了。”
賈寶玉歪頭一看,徒忻也不是以往那樣穿戴得一絲不亂,呃,這倒不是說他現(xiàn)在衣衫不整,只是,怎么說呢……不那么標準王爺相了。因燒起了地龍,屋里并不熱,徒忻身上一件水色家常衣服,頭發(fā)只是用根簪子別著,好在戴了網(wǎng)巾,也不算失禮,反顯得,怎么說呢,像跟在座的人關(guān)系很近似的。賈寶玉摸摸脖子,好像不知不覺之間,跟這人很熟了似的……猛然想起大學軍訓的教官教打靶“有知有覺地扣,不知不覺地響”的口訣,大概就是那個意思了吧。
告了座,一旁小太監(jiān)過來請去了大衣裳,賈寶玉隨至一旁。孟固笑道:“這會子他又穿成這樣兒了,又不作大人樣兒了。”知道的都笑,徒忻也是莞爾。眾所周知,賈寶玉同學近一二年來頗有改頭換面的架勢,仿佛一夜之間從紅包變成熊貓口糧,給人一種努力偽裝成熟的感覺,咳咳,那種努力,在座的諸位非常能夠理解,當著面兒還要非常給他面子地不表現(xiàn)出來。賈寶玉的年紀算是這一撥人里比較小的,比他再小一點的就是徒愉了,那位身份要高些,性子又不太靠譜,成天的鬧新聞大家都習慣了,倒不如賈寶玉這樣一向表現(xiàn)乖巧的更讓人惡劣地想逗一下,就算不緊盯著至少也要在遇到的時候暗中交頭接耳八卦一小下兒某些透著稚氣的地方才有趣兒。此種心態(tài)大家心知肚明,一直沒有人點破,不料他今天又是一身絳紅的披風,不由拿出來說了。
賈寶玉回來,見大家臉上的笑容還沒斂,不由問了一句:“有什么可樂的事么?”徒忻捏著茶盞緩啜了一口,險些沒噴出來。旁邊兒就有人上來接了茶盞給他捶背。按規(guī)矩,王府是用得起太監(jiān)的,眼前這位就是宮里派出來做王府內(nèi)總管的。徒忻眼中還帶著笑:“既是人齊了,一邊兒吃酒一邊兒說罷。”一時席面擺了上來,眾人落座。
賈寶玉深深地懷疑,這位在宮里的時候是被憋屈壞了,宮里的伙食,那是看著光鮮,吃著不人道的。再看看這桌子上,每一樣都很可口絕對不是宮中賜宴那樣看著光鮮、吃著不溫不涼、滿盤油光只為顯得鮮亮的菜色,其中自然有不少在這個季節(jié)比較少見的鮮菜,賈寶玉越發(fā)斷定十六爺之前的十幾年是被宮里的伙食給坑慘了。
動筷子前先喝杯安席酒,徒忻先舉杯:“今日不必拘著規(guī)矩,能喝便喝,不方便喝的說說話兒。我近來要養(yǎng)嗓子,今日就不陪了。”定下基調(diào),眾人心里也舒坦,且是能說得到一起的,這一桌子的人,有著不少的共同點,都是年少得意、家世不差且本人愿意上進又不驕狂的。與馮紫英等人不同,這些人吃酒有沒有戲班都行、有沒有唱曲的也不很在意,只要人對了就成。
賈寶玉捏著杯子,眼珠子一轉(zhuǎn)——有不惹事生非這一條兒就算及格了,再加上不亂傳聚會時的閑話,這人也就值得相交了。如果性情不討厭,看著生得也順眼,又有些接觸的機會,為什么就不能接受呢?這大概就是現(xiàn)在他坐在這里的原因了——都不是惹事生非的人。
迎春訂婚的事兒也被無意間提到,起因是孟固取笑賈寶玉今日這身衣服:“有些兒前年的童子模樣,這個樣子誰家肯把閨女給你?”賈寶玉一臉愕然:“這又是什么話兒說的?我家里姐姐還沒出門子呢。”因說到迎春訂婚的事兒,齊皓道:“令堂姐雖是庶出,到底是榮國公府的小姐,這門親事是令尊作的主,怕別人說得不好聽呢。”賈寶玉道:“為了這樁事家里不知道費了多少腦筋,不瞞諸位說,東府里那位伯父沒了不到一年,那時候我們還與他們是同宗,論理,該守一年的,只是家里大伯父前些時候又不大好,中風這毛病兒好是難好,要壞卻是極容易壞的,故而家里說了,如今已分了宗,顧不得那么多了,先給二姐姐定下了人家,也是圖個安慰。我卻是不急的。”
話是這樣說,大家都知道,這是為了預防賈赦某一天突然掛了,不至于耽誤了女兒的婚事,那一位既然是賈寶玉的堂姐,年紀就比他大,男女還有些不同,實在是耽誤不起,再者這也有沖喜的意思。孟固咳嗽一聲:“你是不急,只怕把你當東床快婿的人家要急了。”弄得賈寶玉也不好意思了起來:“我只與你說事兒,你倒拿我打趣了。”徒忻道:“今兒好容易亂神沒來,你們先鬧了起來。”賈寶玉因問:“十八爺一向與殿下親近的,今日不見,確實有些不慣呢。”徒忻道:“我早先說過,他也大了,我再事事管著他,他面子上也不好看。”這倒是了,賈寶玉點點頭,揀了一筷子鹿肉塞進嘴里,齊皓那邊兒還問:“王爺已發(fā)了話,今兒本是百無禁忌說話喝酒的,介石也不要避諱么,誰不得經(jīng)過這一遭兒的——我可聽說了,令堂似有意給你說親呢,你自己是個什么章程?太子殿下也好奇呢。”
賈寶玉咽了鹿肉:“我都不知道的事兒,怎么答你呢?設(shè)若我現(xiàn)在把話說了出去,日后又與今日之言不符,或者咱們話趕話的不小心說到了哪家姑娘的,怕不好收場呢。”徒忻放松靠在椅子上問道:“我也沒聽說這事兒,怎么你的消息倒靈通了?”齊皓欠身道:“也是我聽我表弟說的,他聽他們家老爺與太太商量說話,說是介石的母親對未出閣的姑娘挺上心,怕是要給介石說親呢。我估摸著,許是因著他堂姐未嫁、他們家東府那里白事未過,才不好明著說的。”賈寶玉皺眉,這年頭說親,本人意見是排在最末的,雙方條件差不多、父母看著滿意才是重要的,至于感情一類‘相敬如賓’就是最高境界了,根本不會讓大家先談個戀愛試個婚。所以王夫人相中了媳婦,跟賈政商量了,回了賈母得到同意,這門婚事就算定了,賈珠與李紈這一對兒就是這樣來的,也生兒育女一起過了許多年。既然感情不是最重要的,那么,在賈母那里,自己與黛玉也沒有交惡,老太太會不會另有打算?這事兒,可不好辦了……撞車了!但是這樣的猶豫是不能跟大家說的,一旦說了出來,要么娶了黛玉,要不就是把黛玉往死里逼了。
賈寶玉打個哈哈:“哪兒準呢,母親總是操這些心,父親還沒說話呢。家父行事,有時候還是出人意表的。”連忙轉(zhuǎn)移話題:“倒是殿下,過年不久就出孝了,宮里怕不會讓王爺沒有女主人呢。”
徒忻一撇嘴:“我這里家事連著國事,反而容易,老實過日子什么事兒都沒有,什么清官還難斷家務(wù)事,到我這兒就是快刀斬亂麻。”賈寶玉愣了一下,心里暗挑大拇指:“高,實在是高!”家庭相處就是一個模式,管什么樣的感情到最后都化成親情了,找到一個大家都遵循的模式,沒事少折騰有事也別亂折騰,就是過日子了,可不就齊菜了么?這樣想著,臉上就浮出笑容來了,聯(lián)系到自己家里,只好男人頂?shù)米B(tài)度明確,什么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孟、齊等人也一齊笑了,笑得曖昧,男人扎堆的對方,話題涉及到了女人,大男子主義的主題總是受到吹捧的。
徒忻少有這樣輕松的心情,在座的沒有他的下屬,不會在心里算著何時該敬酒、該說什么樣的奉承話、眼珠子瞄著他的臉無時不在分析他的心情,也不是他那些兄弟、侄子,說話打著機鋒,吃那樣的飯忒折壽。這樣閑聊就很好,上進的好青年十六爺叛逆了,非常樂于同沒有工作利益來往的人交往。不幸的是,他之前的閻王形象給人太深刻了,同時沒有工作利益來往的人……他也沒什么機會跟人家接觸。因為領(lǐng)了差使接觸的人多,徒忻的社交圈兒挺廣,但是真正的朋友圈子還是窄,也就是眼下這幾個人比較放松了。
正說話間,外頭一個小廝走來道:“宮里傳孟大人。”賈寶玉聽著這把聲音非常好聽,扭臉一看,小廝大約十三四歲,低著頭垂著手,只看見一段弧度優(yōu)美的雪白脖子……如果這不是紅樓夢,賈寶玉大概會以為這是徒忻的妹妹女扮男裝來的,順便跟在座中的一位或幾位來一段神馬神馬之戀的,很可惜這是紅樓,來的也真是男性小廝。
這就是旁人送的禮物之一,徒忻一向是作冷處理的,徒忻心里這小廝不是正面形象,這會兒他又進來了,徒忻的眉頭已經(jīng)皺了起來。孟固忙起身,問是何原因:“今兒不是我當值。”原來是皇帝突然想起先前他當值時派他跪腿的差使,一時忘了結(jié)果,召來問話的。齊皓先前不知道孟固還跑了這樣一趟差使,去的還是皇長子那里,就留了心,也辭了去。
徒忻便問賈寶玉:“他們有事,你可也有要忙的?”
賈寶玉:“……”他本來是有這樣的打算,被這樣一說,又不好走了,更兼在這里吃這頓飯也不錯,“確實有忙的,忙著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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