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私房問題寶玉視察
賈赦病倒在床,邢夫人臉上傷了也一半養傷一半躲羞,賈赦院子里的事卻不是沒有人管的。賈璉夫婦日日都要去請安、侍疾,自然要順手管一管這院子里的事兒。再者賈母也發話了:“他身子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往日是為著臉面,我才不說的,如今都病倒了,他屋里那些淘氣的都打發了罷!”
王熙鳳心里是一百個樂意的,賈赦房里的姨娘丫頭極多,文字旁一輩的配置本來就不少,賈赦自己還動不動弄個姨娘進來,姨娘自己不干活還要給丫頭伺候,一團子一團子的人都得府里支付吃穿用度,萬一再弄出個孩子來,女孩兒要陪一份嫁妝、男孩兒要分一份家產。賈赦要是個頂用的人,王熙鳳也就不說什么了,賈赦還偏是個只會敗家的,連兒媳婦也瞧不起他了。又有邢夫人家里,她哥哥弟弟聽說賈赦中風、邢夫人也病了,邢岫煙的父親還要靠著邢夫人幫襯,邢德全也因邢夫人捏著錢,再者畢竟是一母同胞也略有些掛心,都來看他們。看賈赦好辦,反正他中風偏癱了,明眼一看就知道那是病,看邢人就不行了,她臉上還掛著彩呢。
王熙鳳心思靈動,對賈璉道:“你應酬那兩個,大太太那里,我到時候叫平兒去請,平兒只管說大太太累了歇著,說怕過了病氣。橫豎她與娘家也不好,性子又左,只推到她頭上也就是了。縱使日后翻出來了也沒什么,總比現在叫娘家人見著了強。邢家那些人,除了他們大姑娘,旁的都不是什么好講理的人,萬一鬧出來又是麻煩。”賈璉一想,也對,也是這夫妻兩個都沒把邢夫人怎么放在眼里才這么把持的。邢家人來了,賈璉陪著兩個‘舅舅’,邢岫煙母女也沒見著邢夫人,邢岫煙父母還嘀咕:“到底不是親生的,怎攔著我們見姑太太?”邢岫煙心里奇怪然輩份所限不好說話,邢德全卻說:“怎知是他們而不是姐姐?她何曾待見過娘家人了?賈璉倒好,原先還與我吃酒來的,也不拿大。”
邢家人離開后,王熙鳳道:“可算是走了,如今老太太叫把這里淘氣的都打發了,你怎么說?”賈璉平素頗看上了幾個賈赦的姬妾,也與其中一兩個眉來眼去過,只礙著賈赦而已,如今大好機會,他是很想留一兩個的,只是這話卻不好說。王熙鳳或許不知道賈璉在外面的破事,宅子里的事卻很少能瞞得過她,打定主意把這些妖嬈的都打發了出去,家生子發到莊子上或交給父母、外頭買的依然賣了,只留了幾個世仆從中伺候。等到十月底邢夫人‘痊愈’之后,這院子已經讓王熙鳳以賈母的名義清洗了一遍,人減了不說,私房也叫搬了不少。
王熙鳳下如此狠手,賈璉居然十分贊成——須知賈璉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他也是有娘生的,當時榮國府的繼承人賈赦娶的老婆家世也不很次于王夫人,嫁過來的時候嫁妝也是不少的,賈璉生母去時賈璉還小,一份嫁妝家私統叫賈赦截了去,后來賈赦漫天使錢未嘗沒有這個因素在內。賈璉小時候不懂事,娶了媳婦管了家,才發現問題——我娘的嫁妝呢?那不是該給我的么?旁的情況下也就罷了,偏偏賈赦又續了弦,這個繼母還不討人喜歡,賈璉很懷疑這筆嫁妝的去向,他也是個有些灰色消費的人,有時錢不夠用未免著急四處亂想。
今天開了庫一看,賈赦固然攢了不少東西,賈璉一看那扇子是賈雨村搶的,這汝窯筆洗是某門生孝敬的,都是我記事之后弄的,那我娘的嫁妝哪里去了?還含糊地問過王熙鳳,王熙鳳是個明白人,賈璉問得模糊,她卻聽清楚了。她也不肯自己出頭,暗與賈璉道:“大老爺如今病了,也不大能理事了,不如二爺與大老爺說了,把先前的東西都封存入庫,省得叫奴才們偷卷了去。”賈璉一狠心,答應了,王熙鳳晚間與他悄聲商量:“大太太又沒兒子,縱叫她拿去了,也沒什么,只是如今手頭緊,不然,叫她看著大老爺的東西比奴才們看得還叫人放心——必不會少的。”賈璉卻是心里不樂,對亡母他已經沒啥印象也沒太大感情了,但是有了這樣的懷疑,終究讓他不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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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賈寶玉卻被他哥哥拎去一頓痛批,險些被打,賈珠道:“這事我也有錯,也沒臉說你,然則以后你我須謹慎!萬不可再想當然,大老爺的事最后還是驚著了老太太。就是大老爺這病——”想了想,賈赦病了,其實他是舒了一口氣的,下半句話就不說了,心里又有些愧疚,我怎么就對親伯父幸災樂禍了呢?賈寶玉道:“知道了。”賈珠一搖頭,忽又想起什么:“你如今錢夠花么?俸祿少了,月錢還是那些,你沒成家,分到的份子也少些。你如今與同僚處得多了,只見你赴宴,也不見你常請人,可是手頭緊?不夠了先與我說。”賈寶玉連忙搖頭:“盡夠了,炭敬又快到了。”賈珠道:“也還罷了。”賈寶玉笑道:“大哥哥何須擔心我?真有憂心的事兒,不如想想二姐姐三妹妹的婚事,過了年,二姐姐得有十七了吧?再不說親就遲了,如今大老爺又病著不能理事,老爺也是不管事的人,璉二哥哥侍疾還來不及呢又要操持過年的事。”
賈珠一瞪眼:“別道我看不出來你偷樂,大老爺終究是你我的伯父。”賈寶玉斂眉:“是。”賈珠嘆了口氣:“只怕有人挑嫡庶,我倒憂心三妹妹嫁得不如意。”賈寶玉道:“她還小些,難的是二姐姐,人太木了,到了大家子里怕叫人咬死了還不知道,到了小戶人家又怕過得拮據。”賈珠一點頭:“我去看看有無性情平和的士子,大老爺這樣是管不了事了,這事終要老太太、老爺點頭才好。我們不過多打聽打聽白忙罷了。”
賈寶玉一挑眉,迎春的婚事他能做到的也就是這些了,他是人家弟弟不是人家哥哥、沒有決定權,打破容易背后下黑手就行了,撮合卻難——在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婚事上沒有決定權的人想推動一門婚姻其難度比搶親還高。值得慶幸的是,賈政一房至少在為子女擇偶的眼光上還能看得過去。
放下心事,賈寶玉一身輕松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兒。麝月迎上來道:“可算回來了,快來看看罷。”賈寶玉一頭霧水:“看什么?”綺霰笑道:“是襲人從外頭遞了東西來,她哥哥原重整了家業的,如今也有田產買賣,今年不知道從哪里弄了些干果來,襲人還記得你愛吃的,打發人孝敬了些來。”賈寶玉步下一頓:“她過得可好?”綺霰道:“她家去了也是個小姐,比不得我們還是丫頭呢。”賈寶玉看了一回,有松子有花生有瓜子,都是顆粒飽滿,裝干果的小袋子也是精心縫的,看得出是襲人的針線。遂問:“可有帶回禮去?”麝月道:“取了兩匹緞子,把你先前留下的蜜餞也裝了兩壇子,又給他哥哥尺頭并錁子,因他們在孝里,顏色我也單揀了相宜的。”賈寶玉唔了一聲,外面又有婆子來遞話,外書房有人送了請柬來,小廝們不敢作主,請二爺去。
賈寶玉到了外書房,原是武選司袁郎中做生日,下了貼子來請。來的也是個體面管事之人,賈寶玉看他衣著也不差,想來武選司郎中家肥得很,還不像賈府這樣有點兒打腫臉充胖子的嫌疑。來人自稱袁大人家世仆,見賈寶玉來,搶先上前見禮:“因本月十八是敝家主人生辰,主子打發奴才來,請賈大人賞光。”賈寶玉叫拿上等封兒賞了來人,道:“上復你家主子,我必去的。”又叫李貴引他去喝茶,來人領了一杯茶,便十分推辭:“還要回去回話。”
賈寶玉也不強留,由他走了,心里卻泛起了賈珠方才的話,自己似乎沒怎么請過人,基本上都是蹭人家的——雖然也包了禮物帶去,終歸不如回請好。又不好三天兩頭在榮國府擺戲酒,外面的酒樓——賈寶玉想起當年茗煙惹禍的事兒不禁撓頭。正想著掃紅進來悄聲道:“二爺,您莊子上的莊頭打發人來問,入秋了糧食都收上來了,還有些銀子并土產要略晚些,問什么時候送來,送到哪兒。”賈寶玉一拍腦門兒,我還有這塊地方兒啊!又想自己只在開始去看了幾回說了翻修房子的意見,看了看管事的并底下莊戶說了幾句明白話以示自己不糊涂,到如今房子修好了還沒去看過呢。如果修得好了,設或可以用來請自己的客人的。回到自己院里,秋紋又回說:“二爺前腳走,大爺就打發人送來一包銀子,叫二爺別拘束了,該花就花。”賈寶玉望天……
抽個時間,賈寶玉帶上幾個人往城外一走,田地外圍是荒地,野草已枯,賈寶玉尋思正好可以邀年輕人跑馬。走得近了,也不先通知莊頭,徑往莊戶聚居的小村子里看,見他們氣色還好衣著也不算破爛住得還算過得去,這才往自己的莊院里去。遠遠看著青磚烏瓦□□墻,十分舒坦,院墻外頭還有一條小河穿過田地,道旁樹木有徑尺粗,莊頭接了先磕頭,又上來牽扯馬:“不想爺自已來了。”賈寶玉笑道:“你一向辛苦。”莊頭連說不敢,又迎賈寶玉去正房坐了,五間瓦房是新修的,也沒什么古董字畫,家具也不是螺鈿的,當地掛著幅不知誰臨的山水,正中是兩張椅子的主座,地下一溜太師椅,五間房子只以屏風帳縵相隔,采光很好。賈寶玉坐定,莊頭親自捧了茶,又叫人招呼掃紅等人,這才把莊子近況說了:“原先主人的安排種了些谷子也養了些牲畜還有幾畝菜地,小的想著這地種熟了,種的人也是老把式,忽地改了,怕不如以前,故而沒改還依著原先的大模子。因那個原也算是金貴人,倒種了幾樣細米,只是不多一樣也就能得一石,糥米麥子倒是不少,還養了些豬羊雞鴨一類,這卻沒幾樣稀罕的了,原主子另有一處養稀罕牲口的地方卻不在這里。您是見過大世面的,這樣的小莊子出產只怕入不了您的眼。莊子里出的米、肉、菜有些多,便把不好存的也賣了不少,只因今年修莊子又預備年下打賞底下人——這莊子在您手上頭回過年這是不能少的,這兩項去了兩百四十三兩,如今賬上的銀子只好有三百二十五兩。”
掐指一算,這樣的平均利潤比他耳聞的榮國府莊園利潤要高出兩三成,賈寶玉對這樣的情況是相當滿意的,又安撫了莊頭:“我在家里也略知道些事兒,能這樣也算可觀了,糧食先存莊上罷,銀子兌二百兩銀票,余下的依舊放莊子上。過兩日我親自來取,你不必與旁人交割再叫人抽頭。”莊頭聽到‘抽頭’二字,知道賈寶玉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又聽賈寶玉許他好好干就能長久做莊頭,心里自有一番計較。又引賈寶玉看一回庫房,又苦留飯。賈寶玉心道,正好嘗一嘗考察一番。
莊頭也是機靈人,樣樣想得周到,都是特色土菜,固不如榮府精致,卻別有一番風味,菜很厚實,下的都是好料子,最可喜的是有不少風味野菜還有曬的灰條子一類,拿熱水焯了涼拌,味道十分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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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城門,掃紅還在說:“二爺今天跑得遠了些,回去晚了,怕家里說呢。”賈寶玉這才想起一條——這地方好是好,就是遠了些,一回兩回三回五回的請年輕朋友一聚還好,時間長了,也不行,必得在京里有處房舍才好。只是手頭有些緊,暫辦不了,還是等炭敬下來為好,京郊的莊子倒可請一請眾人秋游一下。
擬了單子,先請馮紫英等人,這些人是自幼相熟的,縱是莊子上有一二不妥之處,也不致存了不滿。正要吩咐去辦,忽然想了起來,自己置了莊子還沒請祖母與父母去賞玩,連稟都沒稟過,如今又請朋友去玩,似乎不妥,然而家中事多,這當口奉他們出游也不妥。摸了摸下巴,這事比如酒店開業要剪彩,總得有個合適的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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