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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謝晨風再上來的時候眼睛有點發紅,給林澤牙刷,毛巾和牙膏。林澤去洗漱,洗澡,廣州的冬天不太冷,他穿著t恤與平角內褲出來,和謝晨風并肩躺在床上,蓋一張被子。

  天花板的頂燈關了,留下溫暖的床頭燈,林澤半躺著按手機,群發新年祝福短信。

  遠處傳來倒數的聲音,12點,又是新的一年。

  “你說今年會世界末日嗎?”林澤問。

  謝晨風側頭看他,問:“你希望世界末日嗎?”

  林澤答道:“希望,末日一來,大家就沒這么多啰嗦事了。”

  謝晨風說:“鄭杰一定會怨恨,直到世界末日他還沒有老婆。”

  林澤放肆地哈哈大笑,說:“你別拿單身漢開玩笑,他會詛咒你的。”

  “這個是誰?”謝晨風說。

  柯茂國的短信發來,林澤群發了元旦的祝福短信,只有柯茂國認真地回了,說:【謝謝阿澤,也祝你新年快樂,新的一年里過得順心,晚安。】

  林澤說:“一個當兵的朋友,別人介紹的。”

  謝晨風:“他知道咱們在一起,你看他說‘謝謝阿澤’——謝謝和阿澤。”

  林澤笑了起來,謝晨風又說:“他為什么會單獨給你回短信?對你有意思么?”

  林澤說:“沒有的事,可能他這人比較認真,別人群發的,他都一條一條在回吧。”

  謝晨風道:“他如果表白,你就考慮考慮吧。”

  林澤說:“這事不用你操心,現在是沒合適的才來陪你,哪天我要是碰上喜歡的人,會果斷踹了你,良禽擇木而棲的。”

  謝晨風不說話了。林澤收起手機,謝晨風關燈,調整好枕頭睡下,兩人在黑暗里并肩而睡。

  “你工作是銷售么?在賣什么?”林澤問。

  謝晨風說:“手機。”

  林澤道:“對方不會歧視病人么?”

  謝晨風小聲說:“沒有告訴他們,不過我平時習慣戴著手套。”

  林澤嗯了聲,說:“明天上班不?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吧。”

  謝晨風說:“明天不去,后天帶你去吧。生意很好的,人多的時候,一天能賺一百多。”

  又靜了一會,消毒水的味道漸散了些,林澤聞到謝晨風身上好聞的氣味,心里砰砰直跳。

  謝晨風說:“阿澤,我愛你。”

  林澤說:“別再害我了,謝謝。”

  謝晨風道:“我有好多東西想給你,以后等我死了,你可以原諒我嗎?”

  林澤低聲道:“當然可以。”

  兩人在黑暗里不再交談,林澤睡著了,半夜他做了個夢,瞬間就被驚醒——他夢見謝晨風自殺了,吊在客廳里的電扇下面。

  他坐起來直喘,謝晨風也醒了,說:“阿澤?阿澤!”

  “做噩夢了嗎?”謝晨風道:“沒事的……沒事……”

  謝晨風反復安撫,林澤又躺倒下來,看著黑暗里的謝晨風,疲憊地側身抱著他,一閉眼又是整夜,清晨再醒來時是被手機吵醒的——主編就親自給林澤打電話,讓他馬上回去加班,林澤刷牙洗臉,吃過早飯,便匆匆趕去機場。

  “這點錢給你。”林澤取了點錢給他,謝晨風說:“不用,我現在真的不缺錢。”

  “你拿著。”林澤說:“不用等你死了以后,現在就原諒你了,春節的時候請個假,回重慶來,買點廣東的特產,什么都可以。我帶你回我家玩。”

  謝晨風現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林澤說:“反正你先拿著吧,到時候見見我爸媽,上門不能空手。”

  謝晨風點頭道:“好。”

  林澤進了機場,回身時看見謝晨風仍在大廳里站著。謝晨風昨夜最后的那句話令他徹底服輸,反正等他死了以后,林澤也不會再折磨自己了。

  他只對自己的內心負責,謝晨風一定也能明白這么做的意義——人是永遠不能靠其他人給自己救贖的,只能自己給自己救贖。

  十年后,謝晨風死了呢?

  到那個時候林澤或許已經積聚下一筆錢了,他也許也會當一個志愿者,就像陳凱那樣。

  或許每個志愿者都背負著各自的故事,林澤按謝晨風說的人去查了不少志愿者的微博,他們有的是因為愛人感染了艾滋病,有的是因為家人,親戚在血禍中成為了無辜的受難者。

  登機時間到,林澤收起手機,回了重慶。

  他想了許多事,首先要告訴鄭杰。

  元旦第一天,林澤下了飛機直接去單位,加班把新聞做完了,下午六點到家,查了一會單位附近的租房價格,看見鄭杰興高采烈地開門進來。

  林澤抬眼看他,鄭杰的笑容還駐留在臉上。

  林澤:“我有一個壞消息。”

  鄭杰:“我有一個好消息!”

  林澤:“……”

  鄭杰:“……”

  兩人相對無言片刻,林澤道:“相親成功了?”

  “沒。”鄭杰又蔫了。

  林澤嘴角抽搐,鄭杰過來餐桌前坐下,說:“她喜歡哥哥型的男人撒,說我罵員工太兇了。”

  林澤道:“你也挺會照顧人的吧。”

  鄭杰道:“哎不說了,你啷個了嘛。昨天跑哪里去了?又去鬼混了?”

  自打林澤那次做完檢查后回來,鄭杰便幾乎不再過問林澤男朋友的事。

  林澤說:“我和謝磊和好了。”

  林澤知道鄭杰只會說一個字。

  鄭杰果然道:“哦。”

  林澤把他和謝晨風交往后的事,原原本本都給鄭杰說了,鄭杰抱著手臂,翹著二郎腿,點了根煙,饒有趣味地聽著。

  “我不會和他□□。”林澤說:“但我還是喜歡他,我不想再刻意和他分開了,否則再過幾年,我這輩子可能都……忘不了,我不管再愛上誰,談著戀愛的時候都會想到快要死的謝磊。”

  “嗯。”鄭杰點了點頭,他說:“我支持你,但你要小心哦,注意消毒,不要用他的牙刷毛巾那些……也不要經常接吻了。”

  林澤笑了笑,點頭道:“嘴唇碰一碰沒事的,不濕吻就行。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升職了?”

  鄭杰來了精神,說:“我姑要給我買房子了!”

  林澤:“!!!”

  鄭杰說:“她催我結婚都要催瘋了,說給我買個首付,按揭讓我自己還,還完按揭以后再看情況還她首付的錢……”

  林澤道:“太好了!我給你買家具!我認識一個做設計的,讓他幫你設計。”

  鄭杰呵呵笑,一間房子意味著什么,他倆都清楚得很,在這個城市里,租房一族始終有種不安全感,有了自己的房子,就能裝修一個溫馨的蝸居,鄭杰再去相親,也是有房一族了,底氣會足很多。

  鄭杰的姑挺有錢的,林澤一早就知道,但鄭杰和林澤的性格很像,寧愿窮死也不愿意找親戚照拂,估計鄭杰的姑終于看不下去了,掏二十萬給他出了首付,再加上鄭杰那杯水車薪的住房公積金,勉勉強強能買個五十九平方的兩室一廳。

  鄭杰道:“春節開盤的時候我就去看房,一起去撒。”

  林澤是真心地為他高興,又問:“按揭你能給得起么?”

  鄭杰道:“能省就省嘛,每個月兩千四,比我們租房只多了六百。不夠找你先借點。”

  林澤嗯了聲,點頭,說:“行,到時候裝修不夠我幫你墊著,不過我得搬出去住了。”

  鄭杰眉毛動了動,不解地看著林澤。

  林澤又說:“謝晨風如果偶爾會回重慶來看我,總不能……我是說,我打算和租個一千左右的小戶,就在我們單位附近。你知道的,他的病……嗯,而且你有房了,再去相親,找個合適的對象不是什么難事……”

  鄭杰道:“怕什么,叫他來一起住撒。”

  林澤:“……”

  鄭杰道:“神經病哦,你原諒了他,他就是你愛人,我怎么可能歧視他。到時候搬家了,你們就住進來。注意個人衛生就可以了嘛。”說著便起身去洗澡,留下林澤呆呆地坐在桌前。

  “那就這么說定了哦。”林澤笑道。

  鄭杰在浴室里哼哼著歌,心情甚好,大聲道:“一起去看房撒!”

  林澤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他想哭又想笑,只想狠狠抒發一下心里翻涌的情緒,然而話到臨頭,說什么都太虛偽太矯情,不如不說。

  他要給鄭杰買個沙發,買個新的電視,沖著他這句話,林澤會在自己以后的家里永遠留一個給鄭杰過夜的房間。

  但他還是不能讓謝晨風進鄭杰的新家,畢竟鄭杰是要相親結婚的,不能拖累他,本來對象就難找,家里還時不時來個艾滋病人做客,別人跑都來不及,怎么會愿意和鄭杰談戀愛?

  得盡快去找個新房,然后謝晨風來的時候就搬出去住幾天。

  元旦的第二天,司徒燁打電話來了,讓林澤陪他出去玩。

  司徒燁又找了個零,穿得很潮,家里挺有錢,開路虎。第二天休假與林澤,司徒燁去看電影吃飯。那零的氣場簡直是比暴發戶還暴發戶,單全買了,還挑最貴的地方。

  林澤開始還把他當做司徒燁的相親對象,然而看完電影,那零居然邀請司徒燁和林澤一起去他家過夜看碟,看樣子是想把他倆通吃了,一張床玩3P,林澤當場就無言了。

  “我先走了,你們玩。”林澤下了車說。

  司徒燁道:“哎,阿澤,等等!”

  那開車的零無所謂地笑了笑,朝司徒燁說:“有空再和我聯系。”

  司徒燁追出來,林澤倒退著在路上走,說:“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

  司徒燁哭笑不得道:“我也是第一次見面,我怎么知道?”

  林澤道:“吃飯自己去請,到時候我把錢給你。”

  司徒燁道:“不用,我這里有錢,不過我也不想和他見面了。”

  林澤道:“那你送人點東西吧。”

  司徒燁笑道:“你想和他玩么,阿澤。”

  林澤想到自己和司徒燁當1,那零跪著前面舔后面被插的場景,就像歐美的GV一樣,實在太震撼了。但他絕對接受不了自己和司徒燁脫光了對著的場面。看GV的時候可以打□□,因為那是別人3P,自己3P的時候一定會尷尬死。

  林澤在坡上慢慢地走,北城天街熄了燈,司徒燁又問:“去哪?”

  “送你回家。”林澤說。

  路上的車少了許多,只有路燈還亮著,司徒燁忽然道:“要么咱倆湊一起,內部消化了吧,我覺得這樣也挺好。”

  林澤沒好氣道:“別開玩笑。“

  “嗯哼?”司徒燁聳了聳肩,說:“我怎么就找不到合適的呢?”

  林澤笑道:“會有的,只要你相信愛情。”

  司徒燁瞇起眼,懷疑地端詳林澤,忽然說:“你今天好像很幸福啊,前天晚上你去廣州了?”

  林澤沒有瞞他,說:“對。我決定和謝磊一起了。”

  司徒燁說:“他有艾滋病。”

  林澤說:“我喜不喜歡他,跟他有沒有艾滋病沒有必然聯系。”

  司徒燁說:“你和艾滋病人上床,我不和你好了。”

  林澤道:“隨便你撒。”

  “哎,領導!”

  司徒燁追上林澤,林澤走在安靜的路上,回頭看了他一眼,林澤英俊的臉在路燈溫暖的光芒下有種少年的意氣與簡單的執著。

  “你說真的啊?!”司徒燁停下腳步,茫然問道。

  林澤點了點頭,說:“我每天出來前會先消毒的,不用怕,我猜過一段時間你就會嫌棄我身上的消毒水味了。”

  司徒燁蹙眉道:“我不是說這個,你為什么會……你讓他回來?”

  “嗯。”林澤說:“因為我愛他。”

  司徒燁問:“你為什么愛他?”

  林澤道:“我不知道,就是愛他。”

  司徒燁的眉毛擰成一個結,又問:“鄭杰呢?他不管你?”

  林澤說:“鄭杰他支持我。”

  司徒燁沒有說話了。

  兩人走到司徒燁家樓下,林澤說:“晚安,司徒。”

  司徒燁不吭聲,朝樓道里走,林澤說:“你應該祝福我的。”

  “祝你幸福,老大。”司徒燁無所謂地說。

  林澤說:“我不會冷落你的,別這樣。”

  司徒燁站在一樓樓道的燈下,似乎高興了些,又像有什么話想說,像個回家很晚的小孩,最后道:“嗯,晚安,阿澤弟弟。哥哥會給你準備嫁妝的。”

  林澤哭笑不得,司徒燁這招太狠了。

  司徒燁快步上樓,林澤轉身回家,走在路上,邊走邊想。

  他知道司徒燁應該會有一點吃醋,雖然他倆不是戀人關系,但已經當了兩個多月的搭檔,這些天里除了休息時間,都彼此陪伴著,既是工作上的伙伴,也是最好的玩伴。每天去哪都在一起,吃飯一起,上班一起,就連休息日想玩也會打個電話約出來。謝晨風如果回來了,林澤的心思一定會分出許多,放在謝晨風的身上,畢竟他是病人,也是林澤的戀人。

  與司徒燁相處的時間會少很多。

  但林澤無論如何不可能和司徒燁談戀愛,一來他們是同事,每天都在一起的搭檔如果上了床,關系就會變得很奇怪。二來林澤對司徒燁沒有……沒有感覺嗎?

  未必。

  林澤不禁想到另一件事——如果當初先認識的不是謝晨風而是司徒燁呢?

  或許在那時候愿意認真和司徒燁談個戀愛,他們真的會在一起。連個不著調的健身教練林澤都愿意發展看看,更別說司徒燁這么好的人了。

  但司徒燁始終是要走的,要離開這里,就像個浪跡天涯的背包客。林澤用一些別的念頭說服自己,不管是同事身份,還是司徒燁的理想,他倆都不合適,是的,很不合適。況且司徒燁也未必喜歡他,只是喜歡和他一起玩而已,就像念高中時長得帥穿得潮的男生總喜歡混在一起玩的心態,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翌日,司徒燁一切照常,就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清早開車過來接林澤,元旦假期結束,大部分人都開始上班了。

  一月份里,林澤每天都會給謝晨風發條短信,問他在做什么,大部分都是吃飯睡覺等問題,謝晨風的作息很規律,早上七點起床,八點去上班,晚上七點下班,吃過飯回家,上上網,十點與林澤道晚安,睡覺。

  今年的春節來得很早,剛過完元旦就人心渙散,都在想放假的事了,鄭杰所在的公司要到三月份才發年終獎順便開年會。

  公司怕有人拿到年終獎就跳槽,不做春節那檔的銷售,延遲發年終可是苦了鄭杰,過年就得個五千塊,雙糧也沒有,只得又來找林澤借錢。

  林澤心情正好,和鄭杰作了來年的新計劃,打算過完年以后也不去租房了,陪鄭杰去看房。從前的兩萬多存款加上年終獎,還有半年里的工資,林澤攢下了不少錢。

  鄭杰的眼睛快脫窗了。

  “你哪來這么多錢??!”鄭杰咆哮道。

  林澤面無表情道:“存的啊,加上以前攢的一些,中午吃飯單位有餐補,上下班司徒燁接送,一個月五千多能存下兩三千,油錢停車費單位報銷,每個月還能報六百塊錢請客的□□,外加采訪收的紅包……”

  鄭杰一口凌霄血天女散花般噴了出來。

  林澤道:“先借你點,春節謝磊要回來,一起回家。”

  鄭杰看到林澤的六萬存款,月光族淚流滿面。

  鄭杰過年還是得給母親點錢,林澤覺得幾千塊錢也就夠了,兩人各拿五千回去,剩下的備用,來年還得掏錢給鄭杰裝修,買家具,新房的燃氣,物業等等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起碼得兩三萬。

  以后還要存錢給謝晨風治病,加強營養……花錢的地方很多,但林澤相信按照目前的情況發展下去,前途一片光明,正處于事業的上升期,房子車子都會有的。

  林澤與鄭杰的童年要說黑暗,也并非完全的黑暗,鄭杰的母親打牌贏了后會給他們錢,讓小時候的鄭杰帶著林澤去買吃的。贏錢皆大歡喜,輸錢就鬧得家里雞飛狗跳。

  林澤的父母不吵架的時候,夫妻之間曾經也和睦過一段時間,在他五六歲那會,父母在周日的時候會帶他去外婆家接弟弟,再抱著他弟弟,牽著他,帶兩兄弟一起上街,下館子,逛公園。

  人總是容易忘記別人對自己的好,而牢牢銘記對自己的壞,對林澤來說,只要曾經有過那么一點溫情,他就做不到與家庭完全一刀兩斷。他不可能和父母同住,也不太想給自己添堵,然而都出來工作好幾年了,過年的時候,還是回去看看吧。

  鄭杰去訂火車票,瘋狂刷新鐵道部的網站,林澤去自己的電腦上給鄭杰轉賬借他錢。

  綿延的冬雨終于停了,北城天街依舊人來人往,時近歲末,蒼白的陽光與蕭瑟的寒風里有股寂寞的味道。行人圍著圍巾,帶著絨帽在廣場里經過,林澤又一次迫切地想談戀愛了,冬天里,如果愛人在身邊,將是件很溫暖很幸福的事。

  林澤在星巴克里打開電腦,看到謝晨風的留言:

  【阿澤,我過年應該不回重慶了,年底生意好,工作走不開。】

  林澤:“……”

  之前不是說好了的嗎?林澤有點郁悶被放鴿子,問了句為什么,謝晨風的頭像卻是灰的。他摸出手機給謝晨風打電話,那邊沒接。

  林澤有點猶豫,生病了嗎?要不要給陳凱打電話問問情況?

  林澤和謝晨風最近都有點忙,聯系得不頻繁,林澤想反正春節就要見面了,也沒關系,誰知道又來了這出。就像滿懷期望,突然間一下全落空的感覺。

  林澤想了想,又發了條短信,問:【那么回來的時間推遲?元宵過來?】

  謝晨風沒回,林澤倚在椅子上認真想,當時自己一廂情愿,卻沒有考慮到太多他的想法。林澤的思想習慣還是有點沙文,控制欲強,希望一切照著他想的去發展,出社會后他不斷提醒自己這點,并逐漸改變了些。

  會不會謝晨風在怕?怕和他在一起,又恢復了以前的模樣?林澤能感覺到謝晨風在努力,而這種努力是把他林澤當做目標,或許自己不要這么快再次接受他,能令謝晨風更有奮斗的動力吧。

  有時候自己還是沒注意到謝晨風的感受,林澤首先自我檢討,并尋找借口小開脫一下,當1當慣了,心思不細膩。

  他又發了條短信:【你要是工作有起色,有錢賺,就先留在廣州吧,以后的事再商量。】

  謝晨風那邊始終沒有回復,林澤有點小郁悶,出了口氣,去上班了。

  “過年怎么玩?”司徒燁笑著問道。

  “回家。”林澤想了想,說:“你呢?你回家去嗎?”

  林澤知道司徒燁的家在新疆,最初聽到這事的時候他還有點奇怪,但司徒燁確實有點新疆那一帶的人的容貌特征,身份證上則是漢族。

  司徒燁沒有說他的家庭,但林澤想他既然大學一畢業就出來全國各地到處跑,平時沒見他給家里打電話,多半也是和家庭關系不太和睦那種,便沒有追問。

  “你要回克拉瑪依么?”林澤說:“坐飛機回去吧。”

  “唔,不。”司徒燁認真地開車,看也沒看林澤。

  林澤知道如果司徒燁不說,他不應該過問太多,但畢竟他們是上下屬關系,生活上的事,林澤覺得自己還是要多關心一點。

  “和家里鬧矛盾了么?”林澤道。

  司徒燁說:“我爸爸家是穆/斯林。”

  一句話,林澤馬上就推測出了許多內情。

  林澤:“媽媽是漢人?”

  司徒燁笑道:“對。”

  林澤說:“你媽媽一定很漂亮。”

  司徒燁側頭瞥林澤,說:“我爸也是美男子。他們有個很大的家族。”

  難怪司徒燁不想回家,在穆/斯林世界里,同性戀是嚴禁的,司徒燁的媽媽嫁給他爸爸,估計其中也有不少波折。

  林澤道:“你爸家里是維族?維族有姓司徒的嗎?”

  司徒燁道:“維族人沒有姓,都是本命加父名,我原名叫遙里瓦,意思是小老虎,后來爸媽離婚了,我跟著媽媽改了姓,我媽又出國了,我就沒跟著她出去。”

  林澤心道難怪,兩族通婚本身就有一道文明鴻溝,生下兒子后又離婚,同性戀……伊斯/蘭體系都遵從著原始家庭觀,同性戀是要吊死的,司徒燁在當地社會一定覺得很孤獨。

  “那你過年怎么打算?”林澤道:“跟我和鄭杰回家?”

  司徒燁沒說話,看了林澤一眼,問:“只有你們倆?”

  林澤道:“謝晨風可能也會一起回去,但說不準,只是可能,他在廣州有點忙,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司徒燁的臉色馬上就變得不太好看,而后說:“算了吧,我不好意思見長輩。你們初幾回來?”

  林澤知道自己和鄭杰家里也沒什么好事,不去就不去了吧,遂道:“估計一兩天就回來了。”

  司徒燁說:“謝晨風呢?什么時候走?”

  林澤:“應該還會回廣州一趟……我說不準。”

  司徒燁無奈道:“那咱們等初三初四再一起去玩?”

  林澤笑道:“可以。”

  司徒燁帶著相機下車,兩人去采訪年前重慶老人院的政府活動,從中午到傍晚,還有社區義工在幫忙。老人家們很喜歡司徒燁,拉著他聊個沒完。

  有人得知林澤是記者,又讓他過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說他們家里兒女的事,林澤已經碰上過不少這種事了,記者對許多人來說就是救星——離婚的,被感情欺騙的,被商家欺負的,老無所依幼無所養的……凡是碰上了問題,都期待著讓記者登個報,解決他們的痛苦,至不濟也發出點聲音,讓社會聽見。

  更有人抱著復仇的心態,希望把許多事曝光,林林總總,說來說去總是些每天發生在身邊的,具有極大普遍性的事,這些事發生在當事人身上,人生便一片灰暗看不到盡頭,然而要拿來登報,卻連一點吸引力也沒有。

  還有的人容易把自己的不幸夸大其詞,以期引起輿論的重視,或是把控訴的對象刻意丑化,扭曲得十惡不赦,林澤最開始當記者的那幾個月里,總是會陪著遭遇不幸的人,開導他們,采訪時仍不遺余力地為弱勢群體解決問題。

  然而這樣做的結果是搞得自己非常非常累,一個又一個電話接個沒完,所有人的故事幾乎都會有后續,后來他實在無法關注太多了,便只能盡力傾聽,在上班時間做點力所能及的努力,下班之后管你要跳樓還是要潑情敵硫酸,一律關機謝客。

  像老人院里說到的糾紛問題——老人被老人欺負,或者老人的子女不來看,兒女得了父母的房子就把人扔到老人院里不聞不問等等,都太具備社會廣泛性了,況且這次的頭條是個政府新聞,絕對不能上什么掃興的內容。

  林澤便同情地聽,再安慰他們,直到一位老人提出被護工虐待的事,坐在輪椅上,憤怒地朝林澤控訴,林澤方覺得有必要去說說。

  司徒燁聽到這事,登時有點吃驚。

  “護工扇他們耳光?”司徒燁難以置信道。

  林澤作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司徒燁別管,繼續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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