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頌平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胡勝才肯定自己自殺以后，對方會善待孩子。直到鴨舌帽男的身份大白，我才知道，原來……”

　　仲世煌道：“他是孩子母親的親友？”

　　耿頌平抿著嘴唇。

　　仲世煌攤手，“你繼續(xù)�！�

　　“你下次能當事前諸葛亮，而不是事后嗎？”耿頌平見仲世煌認錯態(tài)度良好，才繼續(xù)道，“金美菊有個哥哥，叫金寬江，經(jīng)過比對，十有八九就是鴨舌帽男�！�

　　仲世煌收起嬉笑，正色道：“人在哪里？”

　　“正往北方逃。”

　　“他和我們家有什么瓜葛？”

　　“他沒有。但是他租房的房東說，曾經(jīng)見過一個瘸腿的男人進出他家�！�

　　仲世煌恨聲道：“梁炳馳！”

　　耿頌平頷首道：“如果證實是梁炳馳，那一切都對上號了。難怪老仲先生一開始就叫我們調(diào)查他，姜是老的辣！你放心，我已經(jīng)將梁炳馳的資料交給相熟的警察，他跑不掉的�！�

　　梁炳馳……

　　梁炳馳！

　　郁積的仇恨突然有了對象，像焦躁不安的野獸，在胸腔瘋狂地鼓噪。仲世煌緊緊地握著拳，強制自己不去想象任何血腥畫面，以免喪失理智，親自跑去報仇。

　　溫故看著他通紅的眼睛，暗道不妙，抬起手，過了一道仙氣給他。

　　耿頌平看仲世煌臉色煞白，正考慮著要不要叫醫(yī)務(wù)室，他下一秒又奇跡般的冷靜下來�！啊�…你沒事吧？”情緒大起大落，陰晴不定，很可能會引發(fā)精神上的疾病？

　　仲世煌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一下子就平靜下來，心里舒坦不少，“梁炳馳和金寬江要是沒有其他關(guān)系，多半就是金錢關(guān)系。我們可以從梁炳馳金錢來源入手調(diào)查�！�

　　耿頌平道：“這一塊我已經(jīng)查了很久，始終沒有眉目。”

　　仲世煌道：“辛苦你了�！�

　　耿頌平笑道：“怎么突然這么客氣？”

　　旁聽的溫故感應(yīng)到有人敲他房間的門，瞬間回轉(zhuǎn)，收起傀儡，坐到書桌前。“請進。”

　　管家端著參茶推門進來：“學習要抓緊，身體也要注意。來喝杯參茶�！�

　　溫故從書中抬頭，微笑道：“謝謝�！�

　　辦公室里，耿頌平觀察仲世煌臉色：“聽說你最近喝酒喝得很兇？”

　　仲世煌淡然道：“一般應(yīng)酬�！�

　　“是應(yīng)酬還是借酒消愁？”耿頌平和他從小穿一條褲子長的，說話比一般人沒顧忌，“還是為了趙樹青的事情心煩吧？”

　　仲世煌看了他一眼。

　　“我早就覺得你對他的感情不大一樣。就因為一起度過生死劫？”耿頌平道，“那也是你命不該絕，他沾光。”

　　仲世煌站起來，指指門：“沒事就出去吧，我有事要做�！�

　　耿頌平嘆氣：“別每次談到這個問題就逃避。趙樹青你打算怎么辦？他要真是梁炳馳安插的人，你把他放在老宅子，等于放了個□□在身邊。梁炳馳要是狗急跳墻，指不定會指使他干出什么來�！�

　　仲世煌臉色變了變。

　　“他要不是梁炳馳的人，那偽造身世做什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耿頌平直白道，“這些你不會沒想過吧？如果想過了，還按兵不動，你圖什么？”

　　仲世煌道：“我在老宅裝了很多監(jiān)控……”

　　耿頌平道：“你又不是警察，裝監(jiān)控抓犯罪證據(jù)嗎？他身手這么好，萬一不管不顧起來，家里幾個人加起來都可能攔不住他�！�

　　仲世煌說不出話來。其實他潛意識希望的是，趙樹青永遠按兵不動，安分地留在他身邊�？墒�，如耿頌平所言，趙樹青要是真的毫無所求，又何必偽造身份？

　　“會不會……他的身世有什么難言之隱？”仲世煌弱弱地問。問他，也問自己。

　　耿頌平想反駁。能有多不可告人？殺過人放過火？那更不能留下了�？墒强粗偈阑桶桌锿盖嗟哪樕�，這句話他說不出口�！安还茉趺礃�，你要問清楚�！�

　　問清楚嗎？

　　仲世煌深深地嘆了口氣。

　　被冷落了幾天，溫故終于再次在駕校門口看到仲世煌的寶馬。他不動聲色地坐上車，周伏虎坐在后座和他打了個招呼。

　　仲世煌什么都沒說，靜靜地發(fā)動汽車：“想吃點什么？”

　　除了大餅什么都好。溫故道：“隨你意�！�

　　仲世煌道：“吃辣嗎？我們吃火鍋吧，想吃什么就往里放什么�！币贿呎f，一邊車已經(jīng)啟動。

　　車內(nèi)氣氛很悶。

　　周伏虎猜測兩人還介意醉酒親吻的事情，便順口說了兩件自己酒后無狀的事。但仲世煌和溫故都沒反應(yīng)，繼續(xù)保持安靜，只有周伏虎一個人干笑，后來……

　　就徹底安靜了。

　　城內(nèi)最大火鍋店即使下午也有三成上客率。

　　仲世煌與溫故一桌，周伏虎帶著其他幾個保鏢坐在旁邊一桌。兩桌離得很近，抬頭就能看到對方的臉色，但說話要稍稍抬高音量。

　　仲世煌點了個麻辣鍋。

　　溫故家鄉(xiāng)嗜甜，對辣毫無記憶，愣愣地看著紅通通的湯底。

　　“你們家喜歡吃辣吧？”仲世煌狀若不經(jīng)意地問。

　　溫故答道：“沒吃過�！�

　　Z鎮(zhèn)的確不嗜辣。

　　仲世煌將菜單給他：“想吃什么自己點�！�

　　溫故挑了幾個素菜，仲世煌點了一堆葷菜。

　　火鍋里的白氣冒出來，仲世煌的眉眼像掛了霜，冷冰冰，沉甸甸，上完菜到現(xiàn)在，一直靜默地坐著，無聲地夾起菜放入鍋子，又默默地夾起，放進溫故面前的碟子里。

　　溫故蘸醬吃了一口，然后頓住�；鹄崩钡母杏X從舌頭和口腔迅速蔓延開來，頃刻沖上鼻子，逼出淚意，他呆呆地看著仲世煌，腦海里翻滾著各種法術(shù)，卻沒有一個能解決目前困境。

　　仲世煌一直關(guān)注著他，見他淚汪汪地看著自己，心軟下來，將手伸到他的下巴處：“不喜歡就吐出來�！�

　　他的聲音太溫柔，充滿誘惑，讓溫故想也不想地照做，直到仲世煌將他嘴里的食物丟進自己前面的碟子，用手巾擦了擦手，才驚覺自己做了什么，一張臉漲得通紅，襯得整張臉越發(fā)楚楚可憐。

　　仲世煌要了個鴛鴦鍋，一人一半，又給他倒了一杯水。

　　溫故連喝兩大杯水才緩過來，再吃東西就矜持多了，每次吃之前都用舌尖試試味道。

　　在仲世煌看來，對方不時伸出舌頭誘惑自己，簡直……無節(jié)操！

　　溫故看仲世煌猛喝水，問道：“你也辣？”

　　仲世煌伸手抹掉自己嘴角的水漬，“我有事想問你�！�

　　溫故神色凝重地放下筷子，“你問�！�

　　仲世煌道：“你的生日快到了，你有什么打算？”

　　“生日？”溫故在家時，他母親會給他煮雞蛋，買零嘴，后來修道就再也沒有人注意過了。聽仲世煌突然問起，不免一愣，隨即想起現(xiàn)代社會有個食物叫生日蛋糕，是專門過生日吃的，便提了出來。

　　仲世煌道：“要不要將你爸爸接過來一起過？”

　　溫故驚了：“不用。我和他關(guān)系不好�！�

　　仲世煌夾起一筷肥牛，在紅湯里慢悠悠地涮著，過了會兒才道：“那也是父子，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那么遠的地方，你不擔心嗎？”

　　溫故不知他突然提起這一茬的用意，含糊道：“他對我和母親不好�！�

　　“這樣吧，我這兩天找人去你家鄉(xiāng)看看。就算不想請他過來，至少也要知道他好不好�！�

　　“我有他的電話，我可以打給他�！�

　　仲世煌筷子往鍋底一戳，發(fā)出篤的一聲。

　　溫故心猛然一跳。仲世煌看他的目光太詭異，灼熱又冰冷，憤怒又隱忍，這樣截然相反的情緒難為他能用一雙眼睛表達出來。

　　“我希望你知道，”他緩緩道，“如果你需要傾訴和幫助，我在這里�！�

　　溫故看著他眼睛里的懇切，很想說既然這樣，你就勘破紅塵跟我修煉吧�？汕败囍�鑒歷歷在目，結(jié)果早可預料。他終是點點頭，一言未發(fā)。

　　仲世煌眼里的失望顯而易見，“吃吧。”他夾起熟透了的肥牛在調(diào)料碟里涮了涮，默默地放進嘴里。

　　這場飯吃得很失敗。

　　溫故受辣味的影響，只吃了幾口菜，仲世煌倒是吃得不少，頗有化悲憤為食量的架勢，樣子卻很不痛快。臨別時，仲世煌讓周伏虎送溫故回公寓。

　　溫故很吃驚：“為什么？”

　　仲世煌道：“我公寓里放著很重要的東西，不方便轉(zhuǎn)移，你幫我守著，我放心些�！�

　　溫故問：“什么東西？”

　　仲世煌道：“公司的機密資料，就放在保險箱里。最近公寓附近出現(xiàn)一些可疑人物，我有點不放心�！�

　　既然是資料為什么不能轉(zhuǎn)移？

　　溫故覺得有點奇怪，卻沒有深思，一口答應(yīng)下來。他現(xiàn)在最擔心的是仲世煌會真的跑去找他那個子虛烏有的父親，從適才的言談間，他看出他并沒有打消念頭，卻不肯說什么時候派人，十分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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