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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直到同事們紛紛告辭,蔣衾才從書房出來,和方源一起送他們出門。

  方源斜覷他臉色,只見他表情非常得體,眉宇間微微有點冷色,卻很難看出情緒來。

  方源暗暗覺得意外。他原本以為自己能很好掌握蔣衾的情緒,對方的任何反應(yīng)都在他意料之內(nèi),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當(dāng)蔣衾冷下來的時候,自己竟然覺得非常焦慮。

  所有同事都離開了,蔣衾一言不發(fā)的在廚房收拾碗筷,方源躊躇半晌,正想上去幫忙,突然口袋里手機(jī)響了。

  “喂,媽?”廚房里信號不好,方源快步走上陽臺,只聽那邊方母慈祥的問:“搬家了嗎,住得怎么樣?工作忙不忙,什么時候放假可以回來吃飯?”

  方源失笑道:“我才安頓下來,哪有假期可放。租的房子倒是不錯,你還記得姨媽家的表弟吧,來來回回幫了我不少忙。”

  對方母來說蔣衾到底是“別人家的孩子”,雖然也有血緣關(guān)系,卻已經(jīng)多年不聯(lián)系了。何況當(dāng)年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再反感也都淡了。

  “咦,這么巧?你剛到H市就遇到他了嗎?”

  方源“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他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要是有困難,你可要好好幫幫人家,畢竟你們都是孤身在外,都不容易……”

  “我知道的。”

  “哎呀阿源,虧得是我今天打電話給你,你都想不起來要打電話回家,養(yǎng)你這么大卻一點良心也沒有……你不要打斷我,我說兩句又怎么了?跟你說,虧得是我今天打電話,你姨父姨母今天就在我們家吃飯呢。你爸爸跟公安廳的老戰(zhàn)友釣了好多好大的鯉魚……”

  方源突然察覺什么,回頭一看,蔣衾一只手緊緊抓著陽臺門框,臉上帶著難以形容的悲傷和失落。

  這種表情真是從心底里透出來的,如此深重悲哀,仿佛巨大的苦水哽在喉嚨口,痛苦得簡直難以掩藏。

  方源心里一動,招手叫他:“你過來。”說著又告訴方母:“讓姨媽接電話,蔣衾就在我身邊。”

  方母也沒有多想,下意識的就去叫老姐妹過來說話。

  蔣衾抓著門框的手指微微發(fā)抖,足足過了好幾秒才走過來,也不伸手拿手機(jī),方源便開了擴(kuò)音塞到他面前。

  “……”他用力喘了幾口氣,尾音發(fā)顫的叫了聲:“……媽?”

  等待是如此漫長,以至于短短幾秒都絕望得看不到盡頭,手機(jī)那邊終于傳出一聲遲疑的:“……阿衾?”

  蔣母的聲音衰老了很多,帶著幾分不確定,頓了頓又問:“你最近……好嗎?”

  蔣衾全身發(fā)軟,手腳一陣陣發(fā)涼,方源連忙伸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膀。

  “嗯,我很好。你跟爸爸呢?你們……”

  “我們也很好。”

  談話突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仿佛都有很多話想說,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蔣衾嘴唇都在哆嗦,平時冷靜沉穩(wěn)不茍言笑的樣子蕩然無存。方源支持的摟著他肩膀,從側(cè)面的角度看去,只見他鼻端發(fā)紅聲音哽咽,眼底仿佛帶著一層亮晶晶的水光。

  方源來之前刻意打聽過,蔣衾跟他父母已經(jīng)足足十幾年沒再說過一句話了。早年他打電話過去的時候蔣父蔣母都直接掛斷,后來他們換了號碼,蔣衾也沒勇氣再打了。

  這是他大學(xué)畢業(yè)跟靳炎離家出走后,第一次聽見家人的聲音。

  “我……我給你們寄了東西,買了點補品,你們看著能不能吃。你跟爸爸年紀(jì)大了,我沒能在你們身邊……奉養(yǎng)你們……”

  蔣衾簡直語無倫次,又把話整個重復(fù)了一遍,而蔣母好像也完全慌亂了,聽一句便“嗯”一下,最終又說:“你爸爸他出去抽煙了……你爸爸說他也很好……”

  方源拍拍蔣衾的肩,拿回手機(jī)低聲道:“姨媽,我是方源。表弟他哭了。”

  “哦,哦,他……”

  “我會照顧他的,您跟姨父都放心。”

  蔣母心里還是過不去那道坎,猛然聽見兒子的聲音,瞬間就忘記了經(jīng)年的隔閡。現(xiàn)在交談幾句冷靜下來了,不由又想起之前的事情,心里滋味便非常復(fù)雜,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今天就先這樣吧,您跟姨父好好保養(yǎng)身體,回頭我再打給你們。”

  蔣母連忙吶吶的應(yīng)了。

  方源又客套幾句掛斷電話,轉(zhuǎn)頭看見蔣衾靠在陽臺欄桿上,手指神經(jīng)質(zhì)的抓著自己的手腕,指甲都深深掐進(jìn)皮肉里去了。他最近削瘦不少,看著神情非常憔悴,陽光下那雙本來瞳色就很淺淡的眼睛幾乎被淚水完全蒙住了,卻一點聲音都哭不出來,只有眼淚大滴大滴的順著臉頰流淌下去。

  “姨父姨母上年紀(jì)了,你得讓他們慢慢接受,別心急。”方源安慰的拍拍他:“血緣總是割不斷的。”

  蔣衾一邊點頭一邊用掌心用力擦拭眼睛,仿佛對自己的失態(tài)非常尷尬,轉(zhuǎn)身往客廳里走去。

  方源跟了一步,想想又停下了。

  他看著蔣衾的背影,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復(fù)雜情緒。他對這個漂亮過度的表弟一直感覺有些反感和瞧不起——男人看見外表秀氣的同性,就總覺得輕蔑、有想捉弄的沖動,這是根植在骨子里的本性。尤其是像他這樣工作性質(zhì)的,那種反感便更加明顯。

  他原本很討厭警局有些小年輕,碰到事情就崩潰掉眼淚,哭哭啼啼跟娘們兒一樣。然而這個一直被他藐視的表弟,流著淚匆匆從他身邊走開的時候,他竟然忍不住想跟上去多看兩眼。

  仿佛上了癮一般不可自拔。

  方源點了根煙,無意識的把玩著手機(jī),半晌心情慢慢平穩(wěn)下來。

  靳家跟很多見不得人的生意都有關(guān)系,這是警界老人都心照不宣的,唯一缺少只是鐵板釘釘?shù)淖C據(jù)而已。

  然而對于蔣衾這個人,他們卻有著不同的看法。有人認(rèn)為他能跟靳炎共同生活十幾年,在靳家的地位也絕對非同小可,說不定在很多生意上都是關(guān)鍵人物;有人認(rèn)為他至今只是個普通會計師,生活狀態(tài)也游離在靳家之外,把他當(dāng)做追查靳家的突破口只能是白費功夫。

  也有人覺得,靳炎開著影響力極大的娛樂公司,整天被無數(shù)俊男美女包圍,卻至今沒有什么緋聞傳出,可見跟自己唯一的法定伴侶感情相當(dāng)深厚。這個叫蔣衾的人雖然低調(diào)普通,對靳炎卻一定有著極大的、決定性的影響力;靳炎至今沒有完全踏進(jìn)黑道里去,關(guān)鍵就是蔣衾的存在限制了他。

  方源想起那天在酒店里見到靳炎的樣子,那種男人會因為顧忌某個人,從而硬生生剎住前進(jìn)的步伐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兩人最終是會分手,還是會重歸于好呢?

  方源忍不住想象蔣衾離開后靳炎會是什么樣子,一定再也沒有顧忌了吧。

  他在警局看過那么多人,自信眼光已經(jīng)足夠毒辣。靳炎這樣的,也許最終會變成瘋狂的亡命之徒也說不定。

  方源無聲的冷笑著,深深吐出一口煙圈。

  2.

  雖然方源出言不遜讓蔣衾發(fā)了次火,但是他直接促成了蔣衾十幾年來跟父母的第一次通話,所以很快便得到了原諒。

  他家里現(xiàn)在有兩個臥室,一個書房,一個連著廚房的小客廳,空間太大又不想招租,便邀請蔣衾來他家住。

  事實上蔣衾也有此意,他酒店已經(jīng)住煩了,費用高昂不說還各種不方便,天天晚上往空蕩蕩的陌生床上一躺就立刻開始失眠。方源畢竟是他親表兄,他又不是不打算分?jǐn)偡孔猓谇橛诶矶紤?yīng)該搬過去一起住才對。

  在蔣衾看來,這只是最多幾個星期的短暫停留而已,但是消息傳到靳炎耳朵里,他當(dāng)場就摔了個煙灰缸。

  “他已經(jīng)搬到那個警察家去了?!”靳炎甚至沒用名字來稱呼方源,暴怒道:“他就這么搬過去了,都沒想起來回家收拾下東西?!”

  心腹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那警察畢竟是蔣哥的親兄弟,可能相處起來沒那么多講究……”

  “他娘的閉嘴!”

  靳炎簡直恨得出血。他在道上混久了,什么黑暗骯臟的事情都見過,知道人齷齪起來是沒有下限的,血緣親情那些虛的東西簡直連屁都不算。男女之間要真亂起倫來都能讓人瞠目結(jié)舌,何況是DNA不知道岔出多遠(yuǎn)去的姨表兄弟?

  方源看上去一本正經(jīng)的,但是也就看看罷了。人心隔肚皮的,你知道他內(nèi)里有什么花花腸子?看著經(jīng)濟(jì)優(yōu)越一表人才的樣,三十多了還沒結(jié)婚,老天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靳炎在媳婦的事情上簡直半點風(fēng)險都不敢冒:當(dāng)年蔣衾警告他說再當(dāng)著小孩的面抽煙晚上就不讓他睡臥室,這話只說了一次,靳炎便把二十年的煙癮戒了大半;后來蔣衾看到他一張從云南買進(jìn)三十只軍槍的單據(jù),拿去問他是怎么回事,靳炎立刻說這是買運動氣槍的發(fā)票開錯了——其實蔣衾壓根沒往軍槍上邊想,轉(zhuǎn)頭就把這事忘了。但是為了不留任何隱患,靳炎連夜親自押運軍槍去云南,換了一批不值錢的打鳥槍回來,一來一去凈損失接近七位數(shù)。

  七位數(shù)他都忍了,就為了杜絕蔣衾產(chǎn)生懷疑的可能。

  后來蔣衾疏遠(yuǎn)他,不跟他睡一張床的時候,整整九個月靳炎都不敢碰他一指頭。其實按靳炎那打架械斗出身的體格,當(dāng)真用強的話只有蔣衾吃虧的份;但是他知道一旦用強,兩人之間的感情就壞了。蔣衾對他十幾年的感情是什么東西都補不回來的,再借靳炎一個膽子他都不敢冒這個風(fēng)險。

  所以一聽蔣衾跑去跟方源同住,他立刻慌了。

  方源要是歪瓜裂棗的矮窮挫也行,問題在于這人警察當(dāng)久了,又一表人才的,走馬路上從不缺小姑娘回頭看,要勾搭幾個漂亮小男孩估計也容易得很。蔣衾小時候就有點外貌黨,靳炎能放心他跟方源這種人一起住嗎?

  方源要不是蔣衾他親表兄,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可以往他信箱里塞子彈和死老鼠了!

  靳炎琢磨著一定要采取點行動——怎么采取是個問題,處理方源對他來說不過是打老鼠而已,但是要怎么打老鼠才能不傷了玉瓶兒,這里邊的道道可就多了去了。

  他后來左想右想,覺得把方源調(diào)回原籍是個不錯的辦法。靳家在警局高層有著可靠的關(guān)系,方源要真的是個普通民警,一百個也能調(diào)回去。

  然而他還沒開始行動,另一個消息傳來把他完全炸蒙了。

  ——蔣衾這次寄給父母的東西,沒有被退回來。

  竟然沒有被退回來!

  靳炎簡直一口老血卡在喉嚨里。他可不會天真的認(rèn)為這是蔣父蔣母開始軟化、接受他們的標(biāo)志,當(dāng)年要不是蔣衾攔著他已經(jīng)死在蔣父往他腦袋上摜的鎮(zhèn)紙下了,就算他們要軟化,也只會接受蔣衾,而不是他靳炎。

  為什么接受蔣衾了?靳炎用腳趾頭都能想出答案來:因為方源知道他們感情不和,有分手危機(jī),他母親是蔣母的親姐姐,兩下一溝通就什么都知道了!

  那對視面子如生命、清高矜持用眼角看人的高學(xué)歷夫婦,覺得自己兒子走了這么多年彎路,終于要轉(zhuǎn)回正道上來了——換句話說,就是終于要跟自己這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小混混分手,變成喜歡異性的正常人了!

  這叫靳炎怎能不噴血!

  他一下子就忍不住了。什么把方源調(diào)回原籍,什么打老鼠不傷了玉瓶兒,等他把計劃部署完黃瓜菜都涼了!他現(xiàn)在需要的是快!趁蔣衾還沒徹底公開跟他分手之前,搶先打一劑猛藥下去!

  那天蔣衾開會的時候,突然接到了黎檬的來電。

  他一開始按斷了,但是小太子就是有這么個習(xí)性:要是有人敢按斷他電話,他就會猛打猛打,甚至在未來的半小時內(nèi)不停打出幾十個電話,你要么關(guān)機(jī),要么就勤等著手機(jī)電量耗盡。

  蔣衾以前以為他真有那耐心打半小時的電話,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下了個自動重復(fù)撥打的程序,而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包里隨身帶著充電器。

  跟小太子作對,就要有被天雷劈成灰的覺悟……

  蔣衾在接到第十三個來電的時候頭痛欲裂的接了起來,只聽黎檬悲憤的說:“媽媽你不愛我了嗎!”

  蔣衾:“……”

  “不回家!不做早飯!不接我放學(xué)!不給我的考試卷簽字!蔣衾同志,組織鄭重的告訴你:你犯了遺棄罪!你這樣是要受到人民的譴責(zé)的!”

  蔣衾:“……”

  “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你的兒子黎小檬還在岸上等你!他是這么天真可愛單純善良,就像天山上的白蓮花一樣純潔無暇,你忍心拋棄他嗎嗎嗎嗎嗎嗎嗎嗎!”

  “……”蔣衾說:“混世魔王黎小檬小同學(xué),再不說正經(jīng)的我掛了。”

  “別別別別別別別——!”黎小檬一下軟了,可憐巴巴問:“下星期我過生日你回家不?”

  “……回。”

  “靳炎要帶我去游樂園玩海盜船,你也能來不?”

  蔣衾沉默了一下,黎檬的尾巴幾乎要穿過電話線伸出來對他搖了:“跟我們一起來嘛,靳炎說你不去的話他也沒興致帶我去了。你知道靳炎最近有多頹廢嗎,他把你藏起來的好酒全喝掉了,那天醉倒在廁所里睡了一夜,我還看到他拿著相冊哭呢……你說我這樣容易嗎蔣衾同志!有你們這對不靠譜的爹媽,我真是上輩子造了什么孽了!”

  蔣衾頭又開始疼起來,半晌問:“幾點鐘在哪個游樂園見?”

  黎檬歡呼一聲,翹著小尾巴報出一連串時間地點,末了叮囑:“坐完海盜船還要去吃生日蛋糕啊,你可別臨陣脫逃啊。”

  “嗯,嗯。”

  “一定要來啊,不準(zhǔn)到時候放鴿子啊。”

  “嗯,嗯。”

  “蔣衾,”黎檬可憐的問,“你不會不要我了吧?”

  從一丁點大小娃娃親手養(yǎng)到這么大的孩子,蔣衾不知不覺便心軟了,溫和道:“我永遠(yuǎn)都不會拋棄你的。”

  黎檬立刻說:“我永遠(yuǎn)都不會拋棄靳炎的。所以你答應(yīng)不離婚了哦。”

  蔣衾一臉黑線的掛了電話。

  黎檬生日那天晴朗微熱,陽光金燦燦灑在樹梢上,游樂園門口吹來的都是混合著糖果味的甜香。

  蔣衾對今天還是比較看重的,早早就來到游樂園門口,沒想到老遠(yuǎn)就看見領(lǐng)著黎檬坐在臺階上的靳炎。

  靳炎看上去其實比實際年齡要輕,穿一件白色T-恤,牛仔褲,戴一只運動手表,常年室外有氧運動曬出來的膚色微黑,手臂上肌肉結(jié)實明顯,惹得很多小姑娘紛紛回頭。

  有趣的是他跟黎小檬一人頭上戴一頂反著的棒球帽,一大一小倆活寶,漫不經(jīng)心的坐在游樂園門口的臺階上吃冰激凌。

  蔣衾站在那里看他,心里有微微的恍惚。

  這樣子讓他想起很久以前的少年時代,那個無法無天、痞里痞氣、但是又非常溫柔的靳炎。他總是這樣旁若無人的坐在班級門口等蔣衾放學(xué),一見面就大大咧咧的走過來,拍著蔣衾的頭叫:“蓉妹,叫聲靳哥聽聽!”他校服襯衣永遠(yuǎn)從褲腰里塞出個角來,袖口臟兮兮的,褲子拖拖拉拉的,但是笑容英俊得仿佛一擰就能溢出滿把雄性荷爾蒙來。

  他一言不合就跟人抄磚頭摸刀子,打起架來比誰都手狠,但是下雨的時候看到水潭,總二話不說就把蔣衾抱起來跨過去。逛街時他總走在蔣衾的外沿,公交車上他總能給蔣衾找到座位,然后站在他邊上流里流氣的沖他笑。

  有一次蔣衾在學(xué)校里撿到一窩小耗子,傻乎乎的就想抱走。那時天下著大雨,靳炎找他時發(fā)現(xiàn)他沒帶傘,就脫了外套罩在他跟那窩小耗子的頭頂上,自己在雨里淋著,一邊走一邊罵他看啥都撿,威脅說改天弄只花貓來,把他養(yǎng)的耗子都吃掉。

  他們在雨里同行,仿佛這輩子都將這樣扶持著走下去。

  這個傾注他此生所有感情、耗盡他人生最黃金年華、帶走他生命里所有希望的,讓他為之掏空心血付出一切的靳炎。

  他把自己所有的都給出去了,除了這條命外整個都掏盡了,直到兩手空空一無所有了,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人人都知道,這個男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完全是另一張臉。

  ——那感覺簡直毛骨悚然,再可怕也不過如此。

  剎那間蔣衾都有種轉(zhuǎn)身離開的沖動,他甚至不知道該怎么走上去簡單的打聲招呼——如果靳炎跟他開口|交談,那么說話的,到底是他自以為很了解的那個靳炎,還是人人都認(rèn)識的另一個靳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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