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副本的故事
哈爾濱的冬天很冷。
冷到不宜人類居住。
古時候,這里是死亡之地,流放寧古塔,指的就是這里。有去無回的蠻荒之地。
我喜歡冬天,低溫適合我的生存。
我經常蹲在松花江心的太陽島上,這里視野比較開闊,人又多,我喜歡人群,但是不喜歡樓群,沒有生命的水泥樓群,象地上的苔蘚,總讓我有一種想伸手去摳一摳的感覺。
太陽島上一片雪白,我經常求大俠去太陽島,因為從他眼里看到的,與我眼里看到的有很大差別,我看到的,只是美麗的純凈,大俠眼里的太陽島,是一片一望無垠的雪白世界,非常壯麗。冰雕晶瑩,雪雕潔白,我喜歡陽光透過冰塊折射出來的冰中彩虹,也喜歡雪粒在月光下細細碎碎,一閃一閃的碎鉆般的光彩。不過大俠堅決不肯半夜到江上看雪雕,他說:“啐,除非我瘋了半夜去裸奔!”
冷,真冷。
沒到過這里的人,很難想象零下三十度是什么感覺。跟涼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大俠逃跑時,徒步行走兩小時的頭半個小時,寒風刮在臉上的感覺,真讓人印象深刻,那是□□裸的痛啊。
我迷迷糊糊被這種疼痛驚醒,發現大俠宰了個人,正在逃亡。
如果我不阻止他,他會逃到大興安嶺去,切,如何藏起一片葉子?藏到森林里,如果躲開追捕?到城市去。
后一個多小時,因為穿得太多,熱氣直從大俠的頭上蒸出來,看著一個人象蒸氣火車一樣冒著熱氣前進,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我在大直街上,建大附近看到他的。大俠如沒頭蒼蠅一樣在大直街上亂走,我聽到“砰”的一聲,回頭就看到了他。
他被車撞了,倒在地上,頭邊一灘血,邊上還倒著摩托車,應該是騎摩托出了車禍,離他足有五米遠躺著一個女人,我眼看著一縷能量從那具身體里離開,她明顯已經死亡。
我過去用大俠的手按他的脈搏,他還活著,但是他的耳朵正在流血,以我從別人處偷來的知識可以知道,這家伙大腦受傷,快要完蛋了。
這是他的不幸,卻是我的幸運。
他要死了,而我,可以換外殼了。
我按著他的頭,旁邊有兩個年輕的過路人,想把他抬起來,我還需要確認一些東西,所以,我告訴他們:“這個人頸椎可能受傷,最好叫救護車來。”
他們見我手法專業,當即服從,于是,我可以雙手放在他頸后,貌似在查他的頸椎,其實,我只是要確定,他的生活,他的記憶,他的思維方式,是否適合我。
運氣不錯,這家伙一切都好。我是說,他的思維邏輯很清晰,理智自私不沖動,而且他的配偶死了。而且他居然是工大的教授,天助我也。
我確認完這家伙,抬頭問120來了嗎,不用問我也知道沒來,然后我說:“他頸椎沒問題,但是腦震蕩很嚴重,如果不快點到醫院,一旦腦部水腫引起腦疝就死定了。”眾人見我說了一大堆醫學名詞,當即替我抬手叫出租。
于是,我見義勇為地抱起這個叫李梓的家伙(其實是指揮大俠的身體去抱他),我的醫生記憶說:“真名?”
我的大俠記憶說:“媽的,真逗。”
我自己說:“你他媽的閉嘴,要不是你,我根本不用惹這個麻煩。”
我的大俠記憶回嘴說:“都他媽閉嘴,誰沒給你惹過麻煩?他們不惹麻煩能有我嗎?最麻煩不就是你嗎?”
結果我閉嘴了。
這些死地球人可真強悍。
我抱著李梓時,醫生不住地要動手檢這兒查那兒,我煩了:“你他媽的滾一邊去,我需要這個人的身體,你救活他老子詐尸啊?”
醫生說:“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
狗屁天職,就是因為她要救死扶傷,所以她偷了我記憶里的知識,如果我不當即立斷換成大俠,諾貝爾醫學獎就是哈爾濱人的了。
我很想對著醫生鼻子來一拳,如果我不嫌費事把醫生物質化的話,但是花那么大勁出氣是不值得的,所以,我只好以我的意志力把醫生扔到小黑屋里去,然后醫生狂叫起來,她叫了大約兩分鐘,我終于放棄,由得她去救死扶傷了。
到了醫大一醫,護士一看狀況,立刻推出擔架車來。
我把李梓放車上,告訴醫生:“車禍,頭部無變形,右顳部頭外傷,呼吸淺慢,脈搏細弱,雙側瞳孔放大。”
醫生看一眼:“你是學醫的?”
我點點頭:“對,我在……”我剛想報上我的醫生記憶里的醫院,想起來我現在用的是大俠的身體,只得笑笑:“哈醫大,今年畢業。”
醫生問:“你是家屬嗎?”
我搖頭:“不是。”
醫生正在開方的筆停了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可以替他墊付一點檢查費用。啊對了,他應該有錢包的。”
李梓還挺有錢的,錢包里裝著三千元,另有□□數張,我拿出一張來:“有信用卡,這個可以透支吧?”
醫生皺著眉:“盡快通知他家人。”
我拿出現金,把錢包交醫生保管,護士陪我去交了費,她一直在看我,象看著賊。
大俠肚子里說:“丫長得不好看,不然我就收了她。”
醫生給了大俠一個白眼,我說:“丫不好吃,不然我就吃了她。”
兩個寄生思想同時說:“你就吹吧。”
我怒道:“異種蛋白不好消化,老子不吃人,你們把老子當花仙子?”
大俠答曰:“圣斗士。”
醫生說:“畫皮。”
我抓狂了,我好象也復制過別的外星人,從沒見過這么強悍多嘴的,地球人一定是群居群的,特別頑強特別愛交流,你媽的,老子不想知道你們的想法,閉上嘴能死啊。
很幸運,當然我一早知道這件事,李梓小朋友父母都在外地,他老婆的父母也在外地,要不怎么叫天助我也呢。所以醫生必然選擇保守治療,不可能替他把腦袋打開。
于是,他的腦電波終于直線了,看著他在重癥監護室里被插上呼吸機,我這個開心啊,醫生大人立刻說:“沒人性!”
我鞠躬:“謝謝,有就糟了。”你們兩個基本已經象我大腦里的病毒了,如果我再有了“人”性,我就離自我泯滅不遠了。
醫生不象個名字,叫著容易混,所以,我們給醫生起個名吧,白求恩如何?男的?男的女的真夠煩的,還好,我見過二十種性別的物種呢。好吧,那叫小白吧。
小白喋喋不休地:“你明明能救他,你這種行為,啾啾啾……”
我關上語言自動轉換功能,小白的漢語立刻變成鳥叫了,唉,天堂。有點不便的是,我也聽不懂邊上人說話了,正好,我找個地方裝睡去了,大俠可以過他的大俠癮去了。
話說,我上兩次遇到的人都太好了,一個救死扶傷成癮,一個除惡揚善成癮,害得我不得不及時更換掉他們,以免變成地球超人,惹來更大的麻煩,所以,這回當我找到這個稍嫌自私的李梓時,真是萬分滿足。
夜幕來臨的時候,我睜開眼,聽到哭聲,原來李梓的父母趕來了,此時再叫喊著做開顱手術啥啥的已經晚了,我打著呵欠,被醫生介紹給李梓的父母,兩老人滿臉液體地向大俠道謝,大俠大言不慚地:“應該的。”
家屬來了,李梓就從重癥室出來了,醫生的診斷是腦死,希望家屬接受事實,把呼吸機撤了吧,兩個死老家伙不肯。氣死我了。
大俠在街對面的樓頂,弄了個望遠鏡,一直看著加護室的動靜,幾天之后,兩個老家伙終于熬不住輪班休息了。
我們混進到住院處,等到人都睡著時,我打開加護室的門。老太太在床邊上躺著,我過去給了她一點微微過量的二氧化碳,這能她睡得更好點。然后把李梓身上的各種監視儀都摘下來安到老太太身上,撥了呼吸機插管,媽的,丫竟自主呼吸了。
小白一直尖叫住手,但是,把一個腦死的人弄沒氣已經不違背我的宇宙道德。所以,我控制大俠的手把一個塑料袋套在李梓頭上,結束了他短暫不幸的一生。
不是我的錯,是摩托車。
安全駕駛,平安一生。
我把李梓剝光,然后我現在的人形殼大俠穿上他的衣服,把自己的衣服扔到垃圾道里去。把光溜溜的李梓裝進一個大塑料袋,我喜歡塑料這東西,我會復制一種有機物消化酶,對塑料完全無作用,但是對人類的尸體,卻作用奇大。
我叫一聲:“小白,大俠,閉上眼睛。”
小白當即封閉五感,自關禁閉了,大俠卻瞪著眼睛不肯回避。好吧,我控制大俠的嘴,一根黑刺慢慢伸出來,刺進李梓的心臟,其實李梓活著時刺進去更好,血液循環會把消化酶帶到他全身,但是,活尸有時會有抽搐之類的反應,我身體里一些道德標準高的種族會向我抗議。
塑料袋里的李梓象一個慢慢化掉的糖人一樣,越來越軟,漸漸變成一灘棕黃色的液體,我把這堆液體拿到衛生間去倒掉,倒的時候兩粒金屬掉下來,我看了看,鉛的,半天才從資料庫中得知,若干年前,人類是鉛來修補牙洞的。
然后我吐了,我一邊吐一邊愕然,怎么回事?
擦擦嘴,我明白了,切,是大俠吐了,我因為暫時控制他的大腦,有點分不清人我。丫雖然被我剝奪了這個身體的控制權,但是,這個身體是依舊是大俠的,大俠惡心的時候,這個身體還是會吐。
靠,你當初殺人時手起刀落你可沒吐啊,你那還是殺活人呢,這會兒你有什么好吐的?真他媽奇怪的地球人。
我喝口水漱口,抬頭,看著鏡子里,大俠有一張孩子氣的臉,頭發很不服地翹著,眉毛很不服地橫著,我笑,小樣,見個分尸你就吐了,還跟我裝不憤。
大俠向我怒目,而后一張面孔慢慢變形,微微扭曲,象個面團發酵一樣漲大起來,光滑的皮膚上汗毛孔擴大,皺紋加深,顏色變黃,眉毛平和下來,頭發油油地軟搭下來。大俠驚駭不已,幸虧我已接手控制這個身體,他只能在我靈魂深處尖叫:“不,天哪,好丑。”
我笑:不是你,是我,小子,你要是見這都說不要,見了我本尊,你去死啊?
微微挺身,“咚”一聲,肚子出來了。
一聲尖叫。
媽的,丫又吐了。
為了不讓他把我的胃都吐出來(雖然那不是我的胃,我沒有胃,但是,那是我的感覺我的痛)我飛快地變身完全,然后,暫時以意志控制住李梓,原因你一會兒就知道。
眼前立刻模糊,咦,不會啊,我應該復制的是健康狀態的李梓啊,我揉揉眼睛,習慣性地瞇上眼睛,想,眼鏡呢?靠,我明白了,李梓是近視眼啊,無語。
然后我覺得肚子痛,我尖叫,不會吧,這個時候想大便?
不行,想大便也得忍著,我已經快控制不住李梓。
我急急沖進病房,把老太太身上的儀器一點點都安回自己身上,實在沒毅力把呼吸機復原,我拼命地用力搖晃腦袋,原因?
你見過昏迷多日的家伙一醒就歡蹦亂跳地到處跑嗎?
我覺得頭暈,然后,我放開了李梓。
李梓覺得忽然間他從一片黑暗中得到了光明,他想睜開眼睛,眼睛就睜開了。然后,走廊微弱的燈光還是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想起身,發現自己頭暈惡心,他等了一會兒,這會時間能讓安靜下來,雖然他還是驚慌地四處觀望,其實我應該復制他們稍微虛弱一點兒的身體的,但是,我不喜歡那種感覺,如果這個身體健康狀況糟糕,我發現我的思維與情緒都會受影響。
李梓抬起手,把含在嘴里的呼吸器拿了出去,他四望一下,發現這里是醫院,然后回憶起自己被車撞了,然后側過身,看到床邊的老太太,咦,這下子我對那老太太也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覺,她的氣味很親切,她的悲傷,我感同身受。
李梓輕聲:“媽媽!”
老太太微微動一下頭,李梓伸手扶住她肩:“媽!”
老太太終于微微微微迷茫地睜開眼,象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來到這個地方,片刻,她喃喃:“四兒?”
然后驚叫:“四兒!你醒了?”
李梓點點頭:“我出車禍了?”
摸摸自己的頭,還記得自己撞到頭,摸到紗布,左右看看一屋子儀器:“我怎么了?”
老太太終于喜極而泣:“你醒了,你好好的!他們說你……”終于覺得事情有點奇怪,大叫:“醫生醫生!”
醫生過來,一進門,看到坐起來年李梓,象看到鬼一樣,尖叫一聲。
李梓摸著自己的頭,莫名其妙,不至于吧?李梓瞪著眼睛:“我長得嚇人?”
那醫生再次尖叫一聲。
有植物人從昏迷狀況下清醒的,不過,如果你認為那些醒過來的人會象白雪公主一樣從棺材里蹦出來跳上白馬王子的馬,你就要失望。他們大半已有腦損失,即使能說話能動還有記憶也不可能象正常人一樣。
醫生尖叫著一路呼嘯,然后更多的醫生涌了過來,也許是更多的護士。
然后,我知道李梓這一夜沒的睡了,所以,我睡覺去了,人類思維龐大復雜,他們會動用若干區域的腦細胞,只為了考慮我是現在去大便還是過會兒去,所以,多數時間,我都在想事,睡覺,或者同更深層次的其他星球上的生物的靈魂聊天,我最喜歡的,其實是一個叫梵天的星球,那個星球的人沒有情緒,他們很平靜,用他們的思維方式來考慮問題非常有效率,唯一的缺憾是,用他們的思維方式,人會比較消極,比如,我現在想的:對我這樣的流浪者來說,這個星球那個星球倒底有什么區別呢?沒什么區別。我當然知道我的星球是哪個一個,我甚至知道我是哪一個,我就是我出生后見到的第一個人,我復制了我的制造者,當然,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同那個人已經有了很大區別,我遨游四海,他還是實驗室的一個研究員,或者,成了獨立研究人之類的。我一直嘗試回到我的星球,我在我的星球上,卻沒有人的身份,我只是一個人的復制品,我只是一團變形物質,可以變成我看到的任何人,所以,我只是,實驗白鼠。我在我的星球上,不能得到我的地位我的生活我的身份。我無限思念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但是他們已經有原版了,我是復制品。
但是,我還是想回去,所以,你當明白,我為什么需要梵天的思維方式,如果我用自己的大腦來考慮這個問題,對家鄉的思念,會讓我非常不舒服。如果我用地球人的方式來想這個問題,那簡直是非常痛苦。有一種小蟲的思維方式可以解決我的問題,那就是,殺掉原版。
不,殺掉原版對于我來說,是不道德的。
原版不會殺人,所以,我這個復制品也不會,原版應該感激自己高尚的道德水準。
梵天告訴我,即使我殺了原版,原版的生活也不是沒有煩惱的,我仍然需要面對簡單重復的生活,梵天說,在經歷過那么多的追捕與復制之后,我現在的生活可能更適合我,至少,我適應得不錯。
也許。
李梓的情緒波動極其激烈,引起我的關注,他要求出院,醫生要繼續為他檢查。
我不會阻止他的,我也不想在這個醫院繼續呆下去了,當然他們不會發現問題,但是,誰知道呢?
然后李梓的媽媽哭了,李梓居然很孝順,于是他留下來繼續檢查。
李梓的醫生們,在剩下的一周里,持續處于抓狂狀態。
不過他們能怎么樣呢?我的復制是完美無缺的。
一周之后,這個醫院能做的檢查全查過了,他們只能承認這是個奇跡,他們對于未知事物的好奇到此為止,畢竟這是一個醫院,不是研究機構,他們要營利的。
李梓回到家。
他狀態不太好。
我不喜歡那種狀態,所以,我有半個月都不理他,直到有一天,我與李梓一起清醒時,發現桌子上的安定藥瓶與酒瓶,然后李梓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我當即給了他一記耳光。
李梓呆在那兒,看自己的手,于是我向他怒吼:“你他媽的何不去跳樓,死得干凈利落。”然后李梓哭了。
我呆了呆,小白在我耳邊輕聲:“嘿,他剛死了妻子,你這個冷血的外星怪物。”
唔,我忘了,對了,我看過坐倒在地上他妻子的尸體,唔,根據他的記憶,他妻子坐在他車后座上。
他對她的死有責任。
我回答醫生:“他過失殺害她老婆,還打算害死你我呢。”
醫生優雅地鞠躬:“謝謝,我已經死了。”
我說:“那么,這回你就魂飛魄散了。”
大俠怒吼:“魂飛魄散也比同你這個怪物在一起強!”
我驚:嘎?你以前可沒對自己的再生表示過強烈的憤慨啊。
大俠怒吼:“你對我……我的尸體也是那樣干的?”
唔,原來是這樣:“沒有,我當時餓,所以把你煮了做白切肉。”
大俠慘叫一聲,醫生低聲:“噓噓,它嚇你的,它沒有。”
你知道心靈感應中它與他她是有區別的,我真的大怒了:“它?”
醫生問:“你是他,還是她?”
我氣道:“你們怎么稱呼上帝?即不是男也不是女?”
小白沉默一會兒:“好吧,他!”
然后補充:“撒旦是它。”
撒旦?媽的:“老子給了你們新生命!”
“新生命?這算生命?”大俠怒吼。
我沉默半晌:“不算生命?我不算生命?我算什么?我知道我只是一只實驗白鼠,但白鼠也是生命,你覺得我是什么?霉菌培養基?”
小白沉默一會兒:“不生不死不繁殖,你說你算什么?”
我不知道。
反正我算什么你們算什么,也許,生命的余響?
我不能再思考了,因為李梓開始用頭撞墻,因為他聽到腦子里不屬于他的聲音,他認為自己瘋了。
我按住墻,止住李梓的瘋狂舉動:“行了,出車禍死老婆的多了,別裝瘋了。”
李梓再一次瞪著自己的手,他試圖動一動他的手,當然不可能。
我笑:“喂,別怕,有些精神病歇斯底里發作時也會發現自己的手不能動。”
李梓顫抖著用力動他的手,拒絕同我對話。
我樂得:“他以為他不相信我們的存在,他就不是神經病。”
結果大俠怒了:“靠,好笑嗎?媽的,你覺得好笑嗎?”
我摸摸大俠的頭:“可能不好笑,當他們告訴我,我不是我,而只是我的復制品時,確實不好受,不過,我沒必要每次告訴你們事實時都痛哭。”
李梓尖叫:“你們——?”天哪,真是打擊,是不是?你發現住在你腦子里的不但有別人,而且是一群人,他們沒事就開個小會,吵個小架。呵呵,死了老婆也不會寂寞終生了。
小白問:“你是故意的吧?”
我瞪著眼睛:“什么?”
小白說:“這樣就不會寂寞了。”
我愣愣地看一會兒她,半晌點點頭:“總比我一個人好,是不是?”想了想:“對你們不好嗎?你們,”我猶豫一下,還是說:“活著。反正,你們現在,誰也不愿意消失。”
大俠罵:“叉叉叉,我活著嗎?我已經死了,我死了,現在這個,不過是不過是……”他不知道是啥。
小白嘆息一聲:“記憶體,會思維,會增加記憶的記憶體,我們倒真的很象以前所說鬼魂。”
大俠大罵:“你他媽的根本就沒救活我們,你只是把我們,把我們……”
我說:“是啊,原來的大俠死了,你呢,你是什么?新生命?還是什么也不是?如果你什么也不是,你介意我把你抹掉嗎?你覺得,生命的意義在于什么?出生死亡以及繁殖?這樣就叫生命?否則,就不叫。你不是生命?我可以抹掉你嗎?”
大俠瞪著我不語。
我笑:“好吧,我沒救活你,我給了你新生命,叫我父親,或者主人吧,叫神也行。”
大俠繼續呆呆瞪著我,繼續重復:“叉叉叉。”
我欣慰地:“謝謝,我沒有,如果我有的話,我相信她會很喜歡你的。”
大俠一個人撞墻去了。
我對付李梓:“兄弟,你是冷靜下來了,準備慶祝你的新生,還是覺得生不如死,讓我把你抹掉。”
李梓自己對自己說:“沒關系,我只是受刺激了,應激反應,不要緊,應激性精神病都能治好的。”
小白說:“而且預后良好。”
李梓瞪著眼睛:“預后良好,他媽的我都不知道啥叫預后良好。”
小白說:“我猜你也不知道什么叫腦顳葉損傷,受傷部位因為免疫反應會水腫,因為腦部空間有限,水腫之后頭骨會擠壓大腦,形成腦疝,你的大腦會被擠碎,血從耳朵里流出來,這就是你的死因。”
李梓輕聲:“謝謝,看來撞傷讓我的記憶力異常,我看過病歷了,是不?”
我無語:“大俠,說點他不知道的。”
大俠望天:“我在平房區長大,我上學的學校叫新疆一小,我住的地方叫一萬米,那兒有個商店叫第六,聽說過這種名字嗎?平房,僅有的平房了。下坡大約一百米左右就有農田,夏天時有蜻蜓和蝌蚪,我懷念那地方。”
李梓的眼睛不住地掃動,然后他奔到計算機前,去搜索平房區一萬米,第六,結果發現,真有那個地方。他又搜了腦疝,正確的名詞解釋。
他抱住他的頭,不住地得復:“我一定是以前聽說過,我一定是以前聽說過。”
我笑笑,隨便你吧,我不會告訴你超出你知識范圍的知識的,象小白,她差點得了諾貝爾獎,我卻差點被抓回實驗室。
李梓站起來:“知道平房的那家伙,你叫什么?”
我說:“大俠。”
李梓氣:“大俠?!好,我開車,你指路,我們去看看你家。”
李梓開車,大俠指路,大俠對國道明顯不熟,好在沒什么叉道,走到新疆大街343車站時,大俠指路指得越來越快了,然后我們在一片小平房旁停下,李梓問:“這里就是?”
大俠說:“這里就是一萬米。”
李梓下車問:“請問,一萬米在什么地方。”
問了兩個人之后,終于有人向他指出,不要問這么有病的問題,這里就是一萬米。
李梓說聲謝謝,回到車里,坐下,沉默不語。
大俠透過李梓的眼睛,凝望著這個他再也不能回來的地方。五鐘后,有兩個人向李梓的車子走過來,我大驚:“開車!”
李梓沒反應過來,我大急,搶過車子,起動加油,飛快地逃離。
李梓驚慌地:“你干什么?”
我說:“沒什么,也許有人在找我,也許沒有,但是,逃走,總是比較好的選擇。”
李梓道:“他們能看到我的車牌。”
我笑:“唔。”
李梓疑問:“嗯?”
我說:“我做了點手腳。”
李梓瞪著我:“你能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做手腳?”
我點頭:“對,我還能控制你,剝奪對這具身體的控制權,把你關到我靈魂深處,甚至,忘了你。”
李梓呆呆地看著我,我說:“開車吧。但是,你控制這具身體,比我控制的好,而且,我的腦電波與你不同,長時間使用你的身體,對我沒有好處。”
李梓抓住方向盤,我說:“而且,我不會總看著你,你可以趁我不注意時搗亂,不過,我建議我們彼此溝通。因為,我有理由認為,把我弄丟的那個正品的我,制造我的那個實驗室,可能在找我。我的麻煩,就是你的麻煩,你的麻煩,就是我的麻煩。”
李梓嘴唇顫抖,過了一會兒:“你的意思是,我不但腦子里住了幾個無所不知的小人,還有人在追殺我?”
我說:“殺是不會殺了,可能會把你復制下來,放到某些環境里進行觀察。”
李梓喃喃:“精神分裂,被害妄想,幻聽。”
我無語了:“靠!”
李梓上網查治療精神分裂的藥,我說:“我不會讓你吃的。”
李梓道:“真的?我可以當眾發狂,然后住到精神病院去。”
我瞪著李梓:“小子,把眼鏡摘下來。”
李梓不肯:“干什么?”
我自己動手摘下眼鏡,李梓驚駭喘息,我凝神遠方,自動調焦,李梓看到三米遠桌子上的四號字,他呆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用眼鏡,近視痊愈。
然后我說:“張嘴,看你后面倒數第二顆大牙。”
他張著嘴,還沒去裝冠的牙根蠕動著越長越高,李梓驚駭不已,然后伸手一碰,牙掉了。
李梓慘叫,慘叫,然后血跡中看到一點白芽,他喘息著伸手摸摸,那個白芽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終于變成一顆嶄新的牙齒。
李梓慢慢坐倒在地。又驚又怕,半晌問一聲:“這么說,我真的死了?”
我點頭:“死得透透的,尸體都不見了。”
李梓痛叫一聲,抱頭痛哭。
我只得道:“正確地說,李梓死了,而你,誕生了。”
李梓怒吼:“你經過我的允許了嗎?你就復制我?”
我說:“聽著,小子,是這樣的,我未經你的同意復制了你,然后,你可以得到一個愿望,我也可以立刻消滅你,當你從沒出現過,如何?”
李梓愣了一會兒:“一個愿望?”
我點頭:“對啊,看,小子,你活著,你父母可以不必替你辦葬禮,然后,你還可以照顧他們。”
李梓道:“我活著我當然會照顧他們,這不能算一個愿望。”
嘩,遇到生意人了,笨蛋大俠竟然為了給不相干的人報仇用掉了他的愿望:“你的愿望。”
李梓道:“讓我的妻子復活。”
我呆住:“她她她,在我見到她時她已經死了!”
李梓怒吼:“你不是萬能的外星人?!”
我瞪視:“我只是外星實驗室一只小白鼠,你以為遇到什么了?生神仙?”
李梓再一次淚流滿面:“我要我妻子,或者讓我死。”
我望天:“臨死前你可以打電話同你媽媽告別。”
李梓掩住臉,嚎啕。
哭吧,老子睡覺去了,希望我睡醒了,你也哭夠了。
第二天一早,我說“哈嘍”,他說:“記著你欠我一個愿望。”
呵呵,說不定哪天你抱著腿苦苦哀求我不要抹掉你。李梓蔑視地看我一眼,我回他一聲:“蟲豸。”
他回答:“硬盤,存儲器。”
我噎住,這兄弟素質高,不用臟字就把我罵到痛處了。我抓狂地:“老子抹了你!”
李梓道:“我是李梓,既然你完完全全地復制了我,我就是李梓,如果你抹掉我,你就是殺了我。”
我再次呆了很久,才道:“如果你出生后從沒見過你爸爸媽媽,還會長成現在這樣?”
李梓看我一眼,我想他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點點頭:“你不過是復制了,你的父母與你周圍的人,你的身體,你的神經類型,完全復制自你的父母,你的思維方式語言觀念喜好,雖然很復雜,但全部是跟人學的,你有過他人沒用過的方式思維嗎?你創造過新的詞嗎?你有與所有人都不同的道德觀念嗎?甚至你喜歡的任何一樣東西,有哪一個是只有你自己喜歡的嗎?你是李梓,李梓又是什么?李梓自己就是個復制品。”
李梓咆哮一聲:“我殺了你!”
無語了,你拿啥來殺了我啊?你侮辱我那么久,我可有抹掉你半分記憶?你要殺了我?我?你的造物主?
李梓在想象中向我扔了一堆石頭大便,我無語望青天任憑他的想象在我身上流淌。
李梓終于累了:“生命倒底是個什么東西?”
小白回答:“有生有死有繁殖有進化。”
大俠說:“就是一堆狗屎。”
我不管生命是什么,我需要睡覺。
李梓問我:“你來地球做什么?”
我打著呵欠說:“我喜歡生命。”
李梓:“啊?”一聲,然后:“哈!”嗤笑
我摸摸他的頭:“如果你永生不死,沒有同伴,沒有事干,你也會喜歡生命,任何生命,一只蒼蠅也比滿天星辰珍貴。”
李梓沉默了,良久:“你把我們帶進你的孤寂里。”
永生的孤寂。
李梓問起追查我的人:“那些人,看起來象是人類。”
我回答:“或者是人類吧。”
李梓驚異地:“為什么?”
我內疚地:“飛船降落時,有一點小失誤,導致反物質反應不充分,夾雜在介子中噴射出去,引起西伯利亞低空大爆炸。這件事,人類的地球情報聯合組織,一直沒放棄追查。”
李梓的下巴掉下來。
我再摸摸他頭:“別怕別怕,上次我用一克反物質搞定了他們,估計他們就算是找我,也不過是想得到更多的反物質燃料。我保證他們不會直接動手滅口,放心,我們很安全。”
大俠道:“安全個屎!安全你還象個耗子似的,四處亂跑?”
李梓緩緩道:“你,把反物質給了地球人?”
是啊,是我。
李梓的眼睛瞪得:“不是說那東西是消耗巨大能量造出來的嗎?粒子加速器!”
我點點頭:“粒子加速器也能造出來,不過不夠穩定,到現在,也不過是二個反氫原子合成的一個反氫分子。你想想,氫分子的穩定性!我給他們的,是反氮分子。可以安全保存數萬年,當然,我指的是我們的絕對零度迭加電磁場來存放。”
李梓呆看著我,汗淋淋地:“你把我抹掉吧,普羅米修斯。如果我的地球人思維同你們宇宙大神的思維有一絲一毫的相似的話,你的下場應該同普羅米修斯一樣,拜托,在你有能力自殺時,你自殺吧。”
因為我同李梓的思給方式相似,所以,我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你覺得那些人,是我的同類。”
大俠笑得:“你這狗頭還有同類!”
李梓抓著他的頭發:“我覺得?老大,你也算大神了,反物質都弄出來了,你的智商咋與地球人沒太大差別呢?”
我微微尷尬地看著李梓。
醫生忽然道:“我見他時,他象個怪物。”
大俠奇道:“我見他時,他象知心姐姐。”
李梓瞪著我:“你會被我們傳染,你變成誰,就象誰!”很強的分析能力嘛。我微微沮喪,是的,我無法保持自我,所以,我拼命地找正常人。
李梓忽然露出一個惡心的表情:“我就你這損樣?”
我禁不住大笑起來,是的,一點自私,一點狡猾,一點謹慎,大量大量的悲哀與虛無還有超損的嘴。
李梓掩面,半晌嘆息:“你還說你不是幻覺。”
又自嘲:“我不過是自己同自己說話。我居然還真信過你。”
我氣,懶得理他。然后發現他走的路不對。
他是哈工大建筑學院的,建筑學院離工大別的學院,很有點距離。
我不知道工大具體有多大,反正,大直街上有兩處地方是工大的,更遠點,老飛機場那兒還有他們一塊地方。
當然我最喜歡建筑學院,我喜歡高大厚重的建筑,不喜歡火柴盒子。建筑學院好象是老俄羅斯人建的,至少是那個風格的,超級厚墻,層高特別高,地板是二三米長的長條木地板,人處在里面冬暖夏涼,特別舒服。
李梓往工大的正門走。
李梓好象認識化學系的某人,我認真翻了下李梓的記憶,卑夷地:“虧你還哭得淚人似的,你不是早有備品?”
李梓忽然低頭沉默了。
呵呵,一顆心分兩半,不知是啥感覺,我看你早分裂了。
許文手里一杯茶,看起來正要去倒水,李梓閉關一樣地沉默了。
所以,許文蕩氣回腸地:“你終于肯見我了。”
李梓終于說:“也許我不該再來。”
許文點點頭:“啊,你失去她,終于認清誰是你的真愛了。”
我笑了,靠,地球人原來都這么彪悍,好好好我忍不住借李梓的嘴道:“你說得對,也許我再失去你,又會認識到你才是我的真愛。”
李梓無聲地慘叫,奪回身體的控制權,他熱淚盈眶,我討厭這種潮濕的感覺,只得讓賢。
許文被諷刺得快要發怒,忽然間看到李梓熱淚盈眶,頓時心軟,也紅了眼睛,慢慢轉開頭:“冷靜一下也好,我能理解,別擔心。”
李梓點頭,然后哽咽:“我很后悔那樣對她,可是,我不想再失去你。”
果然有真情實感,不象我說得那么拙劣。快,快結束這種潮濕的對話,讓我離開這里。
李梓被我煩得不行,最后說:“晚上到我家來吧,我有話同你說。”
許文輕聲:“我們約在別處吧。”李梓伸手輕輕把她的頭發撥到腦后,我立刻聽到:“她尸骨未寒,怎么能上門侮辱。”原來還有點良心,然后大量資料涌進我的身體,我復制了她的記憶。
唔,日久生情,各自壓抑,兩難抉擇。呵呵,有時感情發生,倒也真的很難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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