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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英雄


  齊楚在片場待了兩天,拍完兩場戲就走了,其實拍戲都是這樣,場景最大,演員要配合場景,常常為了一個場景,一天之內拍了十年前和十年后,十分考驗演員演技。

  好在葉嵐的戲份沒什么考驗演技的地方——大概陸赫也知道葉嵐的斤兩,沒指望他的演技,把他當個高端的瓶來用,葉嵐身材好,又能打,眼神還十分張揚,演這種英姿颯爽的少年將軍最適合。他的臉其實有點太好看了,配上紅袍黑甲一身戎裝,正好壓得住。許辰等得無聊的時候,也湊到監視器后面看了看,鏡頭剛好拍到葉嵐在疏勒河邊勒馬回望,雪像絨團一般粘在他的戰袍上,頭盔上的紅纓被風吹得劃過臉頰,五官深刻得如同雕塑,這一幕簡直拿來當電影海報也毫不遜色。

  陸赫顯然比所有人都更懂葉嵐應該怎么拍,所以進組一周,葉嵐的戲份就是無盡地打!打!打!大場面打,小場面打,特寫打,馬戰還不解氣,陸赫還特地加了里面一個反派的戲,讓葉嵐和飾演匈奴王子烏維的一個青年演員在雪堆里打了一場從馬背上滾下來之后的白刃戰,霍去病和烏維從長矛對大彎刀打到環首刀對短劍,再打到兩人都亮出貼身的匕首和小彎刀,武指設計的這一套打斗拳拳到肉,打得險象環生,十分精彩。連許辰這種不喜歡打架的人看了都想喝彩。

  但是真的拍起來,葉嵐就辛苦了。露天的雪地里,他只穿了一身戰袍——本來是有鎧甲的,陸赫大概是因為在金熊獎上被樂子佼截胡太多次,所以研究了一下樂子佼的文藝片還是怎么的,把這種像大光圈照片一樣的慢動作鏡頭學了過來。樂子佼的文藝片里常用這種鏡頭,人物慢鏡頭,身邊的人群街景匆匆掠過,更加顯得主角形單影只。樂子佼是很喜歡日本文化的,這種后期大概是從漫畫里學來的,在他手里也就用來拍點情情愛愛,誰知道被陸赫學了過來。

  陸赫那部趙子龍里,齊楚在長坂坡七進七出,用的就是這樣的手法,趙子龍廝殺的動作極慢,慢到槍尖上濺起的鮮血都緩緩飛過,但是他背后黑壓壓的曹兵卻在飛快地追逐廝殺,如同時空被扭轉了一般,畫面十分震撼。

  這次他顯然又準備來這招,葉嵐這種沒有武術功底的,靠的從小打架的基礎已經把打斗拍得非常漂亮了,他還不肯干休,一定要拍特寫,拍葉嵐一個滾地躲開烏維脫手的彎刀后,手握匕首橫在臉側,雪搓扯絮一般落下來,粘在他發絲上的特寫。要背景里隱隱綽綽有祁連山的輪廓,還要葉嵐的眼中有野獸般殺氣。

  他為了這個鏡頭,足足折騰了葉嵐半個小時。

  許辰向來把他當前輩尊敬,不敢打擾他工作,但是眼看著葉嵐穿著薄薄的戰袍凍得眼角都紅了,還是俯身半跪在雪地里,昂著頭任由陸赫拍,他就有點坐不住了。剛想過去問要不要先休息一下,陸蕓白把他拉住了。

  “別去。”連著在片場凍了快一周,就算陸蕓白再會躲懶都沒用了,臨時搭建的棚子四面通風,她縮在羽絨服里凍得像只鵪鶉,一邊抖索著一邊跟許辰解釋:“他是這樣的,工作起來六親不認,你放心,葉嵐有悟性,最多再拍三條,一定過!”

  她話音剛落,片場里響起一片歡呼,是陸赫叫了收工。

  饒是葉嵐在許辰面前向來維持著金剛不壞的耍帥姿態,但是穿著戰袍跪在雪里這么久,起身的時候還是有點艱難。陸大導演倒是難得地良心發現,還扶了他一把。

  “這個狀態不錯,明天繼續保持。”他平靜地說完,也不等葉嵐回話,自顧自地走了。

  許辰已經拿著大衣跑了過來。

  紅色戰袍大半都濕透了,尤其是膝蓋和手肘,許辰幫葉嵐脫下衣服,葉嵐還試圖自己來,發現手臂都凍得不能彎曲之后,總算放棄了。

  因為怕影響拍攝,葉嵐只在戰袍里面穿了薄薄的一層貼身衣物,也是許辰在戶外品牌ur里買來的base,上面跟龜殼一樣貼滿了保暖貼,都已經冰涼了,許辰全撕了下來,給他套上毛衣和羽絨外套,外面罩一層沖鋒衣,塞進一只熱水袋。

  葉嵐的膝蓋都僵了,半靠在他身上才走到休息的棚子下面的。

  陸蕓白也知道這次陸赫實在是過分了,一面抖著一面給葉嵐讓了位置,小何端了保溫杯來。陸蕓白拿軍大衣給葉嵐蓋上。

  “先緩緩,緩過來了再回車上。”陸蕓白語氣難得地有點愧疚:“等會回酒店,喝點羊肉湯,再洗個熱水澡就好了。明天早上沒戲,好好睡一覺。”

  許辰又是心疼,又是擔憂,盯著凍得嘴唇發紫的葉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更別說和陸蕓白周旋了。

  “怎么樣,你要不要緊?”他把手搓熱了,又哈了氣,才敢去摸葉嵐的臉:“好一點沒有,我們先去車上吧。”

  葉嵐的臉凍得冰涼,一雙眼睛倒是水光瀲滟,越□□亮,許辰摸了摸他耳朵,發現他的耳朵在發燒,頓時心里一沉,知道葉嵐恐怕要生病。

  他平時也算是情緒內斂了,但是遇上葉嵐的事,還是一急就上臉,葉嵐凍得快窒息,剛緩過來一點就不安分,許辰正看他手指有沒有凍傷,他卻反手握住了許辰的手掌。

  許辰怔了一下,沒有躲開。

  然后他感覺葉嵐輕輕地在自己掌心捏了一下,眼睛水汪汪地看著自己,露出一個笑容來。

  許辰的心頭一熱,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緒,只感覺酸甜苦辣一齊涌了上來,他遲疑了一下,就沒有再猶豫,輕輕地握了回去。

  沒辦法的,他總是這樣,只要是對葉嵐,心就軟得不像話。

  -

  雖然劇組的演員們都在盼著回酒店好好暖和一下,天氣卻偏偏和人作對。眼看著都收工了,副導演忽然過來拿著大喇叭宣布了個消息。

  “雪太大了,山體有點滑坡,回縣城的路被堵了,在老鄉家里將就一晚上吧。”

  劇組聽到消息都炸了,但畢竟都是些年輕演員,也沒人耍大牌,況且劇組為了拍戲方便,向來就只有這些演員是每天開車回酒店睡的,這些武行和工作人員都是睡在附近的老鄉家里的。這附近有些牧民,又是旅游區,也有些民宿,陸赫租了幾家來放器材,偶爾忙得晚了,連他自己也是睡在這里。

  演員們都跟著工作人員被安排去各家睡了,許辰雖然擔心葉嵐要生病,也不得不帶著他跟上大隊伍。葉嵐休息了一會兒,還是有點蔫。陸蕓白大概也覺得愧對了葉嵐,身先士卒挑了家民宿,過來告訴許辰:“今晚你們睡這吧,我就在你們隔壁,有什么事就叫我。”

  民宿里雖然陳設很粗獷,暖氣還是夠的,而且還有網絡,許辰借了廚房給葉嵐做了姜湯,扶著他在炕上睡下,再摸他額頭時,葉嵐已經發燒了。

  葉嵐這一發燒就來勢洶洶,許辰晚飯都沒去吃,陸蕓白端了飯進來的時候,葉嵐已經燒到了三十八度五,還好許辰這次在市里租了保姆車,就停在片場,車上有醫藥箱,基本的藥都有。他喂葉嵐喝了一杯沖劑,又用冷水敷了毛巾,放在他額頭上降溫。

  葉嵐從小被他照顧,后來又當模特,當明星,其實沒吃過什么苦頭。燒得迷迷糊糊,臉皺成一團,民宿的被褥十分粗糙,越發襯得他一張窄臉像被麻布包裹的玉,蜷在被子里,無比可憐。

  許辰急得不行,查了無數資料,被一堆肺炎之類的病癥嚇得不行,除了物理降溫,什么都不敢做。好不容易葉嵐睡了一會兒,他就著熱水啃了兩個冷饅頭,還沒吃完,葉嵐醒了。

  他燒得眼睛里都帶著水光,迷迷糊糊地發出兩個音節,許辰連忙扔下饅頭湊過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額頭:“你怎么樣了?難不難受?”

  其實葉嵐不是第一個倒下來的,劇組原來有個美指,是個剛畢業的女孩子,身體弱得很,穿著厚厚羽絨服還是受了寒,發高燒,吐得天翻地覆,一張小臉煞白,哭得喘不上氣來。

  葉嵐也不知道是不是燒糊涂了,皺著一張臉,慢悠悠睜開眼睛,看見許辰,委屈地叫了一聲:“哥。”

  他自從青春期之后就拽得要死,十分欠揍,再沒在許辰面前這樣示弱過,許辰被他一叫,整個人都軟了,心疼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趴在床邊耐心哄他:“怎么了?難受嗎?要什么都跟我說。”

  葉嵐壓根沒意識到自己這時候說什么許辰都會毫無原則地答應,迷迷糊糊地看了許辰一眼:“你怎么不睡覺。”

  “我還有點事,在等小商電話,你先睡吧。”

  葉嵐皺起眉頭,顯然就算病得七倒八歪,葉大少爺的任性還是一點未減。

  “我要你跟我一起睡。”

  -

  深夜的祁連山下一片安靜,房間里一片黑暗,雙層玻璃窗外透進來微弱的雪光,外面寒風呼嘯,雪下了一層又一層,這個黑暗的小房間像童話中冬眠的樹洞,把風雪全部隔絕在外。

  被窩里非常暖和,而且葉嵐整個人都發著燒,還十分霸道地把手腳都纏在許辰身上,許辰面向外睡著,感覺他的呼吸滾燙,噴在自己的后頸上。

  “你要喝水嗎?杯子里有溫水。”許辰仍然十分擔心他:“要吃點東西嗎?我看見廚房里有雞蛋和面。”

  葉嵐靠在他肩膀上,慢慢地搖了搖頭,他燒得整個人都有點迷糊,連動作都慢了下來。

  雪還在往下落,玻璃窗上一片霧蒙蒙,許辰很想摸出手機來看一下小商回信息沒有,又怕被子里進了風。

  葉嵐把下巴枕在他肩膀上,因為發燒的緣故,他整個人都覺得熱,剛好許辰的體溫比他低一點,他就把許辰摟在懷里,當做一個溫涼的抱枕。

  民宿的火炕溫度很高,熱得他十分煩悶,他迷迷糊糊地盯著黑暗中的房間看了一會兒,忽然輕輕地抱怨了一聲:“好難受。”

  許辰轉過了頭來。

  “哪里難受?”葉嵐抱得非常緊,他只能艱難地把身體轉過來:“我去給你泡一點藥。”

  葉嵐搖了搖頭。

  黑暗中,他的輪廓映著雪光,干凈得像玉,一雙琥珀色眼睛里光華流轉,像攝人心魄的狐貍。

  “你親我一下我就不難受了。”他認真地告訴許辰,還不忘加上一句:“哥。”

  許辰的耳朵慢慢地燒了起來。他顯然沒想到葉嵐都病成這樣了還賊心不死,又有點氣,又有點好笑。

  就在葉嵐以為許辰會裝作沒聽見,或者跟他講一點道理的時候,有什么東西,柔軟的,溫涼的,輕輕地在他臉頰上碰了一下。

  “現在好一點了嗎……”

  許辰的話音未落,就被葉嵐親了回來。

  葉嵐的嘴唇長得非常好看,像瓣,卻因為發燒的緣故有點干燥,他的體溫高,唇舌都滾燙,唇齒間還帶著一點藥香味,輕輕印在許辰的嘴唇上,而后緩緩撬開牙關,擠了進來。

  這是一個非常,非常溫柔的吻。

  溫柔而綿長。

  像靜靜地漂浮在溫暖的海水里,水清沙白,蔚藍天空上有海鷗飛過,沿岸的樹上開了顏色漂亮的,枝低垂,掩映在水面上。

  許辰甚至有一瞬間的恍神。

  他想起了那年夏天,已經長成青少年的葉嵐,有著忽然拔高的身高,漸漸崢嶸的骨節,清晰的輪廓,和漸漸狹長的眼睛。

  他想起在高中學校的香樟樹下,葉嵐看著自己,他那樣憤怒,琥珀色的眼睛里帶著水光,他那樣沉默,抿緊了嘴唇,眼角卻發紅,無論自己怎么追問,就是不肯說一句離開的理由。那時的他多像一顆堅果,堅硬的果殼下藏著漸漸成熟的秘密,仿佛下一秒就要綻開來,把一切炸得灰飛煙滅。

  沒關系的啊……許辰在心里輕輕嘆息。

  都可以說的,喜歡也好,秘密也好,我都不會怪你,我也不會像你以為的那樣,用看怪獸的眼光看著你,嫌棄你,唾棄你,而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說出來就好了,不要欲言又止,不要用這樣憤怒的眼光看著我,不要豎起滿身的刺,拒絕我的靠近。因為在我心里,最害怕的那件事,其實和你是一樣的。

  真是太傻了,兩個都害怕對方離開的人,卻悄無聲息地分開了這么多年。

  越珍重,越難以啟齒,我甚至都來不及告訴你,只要你留下來,無論你說什么,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這許多年來,許辰看過許多愛情電影,也聽說過許多蕩氣回腸的故事。他接受過最懇切的表白,最坦蕩的追求,也有過青澀的女孩子,臉頰通紅地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遞給他一封情書。

  但他始終未曾動過心。

  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一個石頭人。他不曾有太劇烈的情緒波動,沒有喜歡過別人,他似乎天生就不會有滾燙的感情,會為了誰不顧一切,一往無前。

  但他幾乎忘了,是有那么一個人的。

  他可以無底線地包容,一刻不停地懷念,一次次試圖朝他靠近,就算在繁華街頭看見他的名字,也會心臟多跳一秒,因為他的緣故,甚至連那兩個字都特別起來。他的畢業設計,做的是一棟山間的別墅,無數詩詞中,他最終選擇一個字做名字:嵐。

  原來愛是這樣的。

  像萬丈積雪一夕消融,融成一江春水。看他皺眉,連自己的心臟都抽痛,念到他的名字,似乎連自己的唇齒都溫柔起來。仿佛光是“葉嵐”這兩個字,就已經是世界上最好聽的一首詩。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美好都捧到他面前,只要他能笑得像個孩子。就算知道他已經成長得無比強大,自己還是想做他的英雄。

  假如這一刻天地坍塌下來,許辰也會毫不猶豫地擋在他面前。

  -

  夜色深沉,雪光皎潔,葉嵐已經睡著了,他的體溫漸漸穩定下來,呼吸輕且淺,就算睡著了仍然霸道地摟緊許辰,像抱著最心愛的玩具,一刻也不肯撒手。

  許辰卻失了眠。

  他總是忍不住地擔心葉嵐,替他改好被子,去摸他的額頭,試他的體溫。

  說來也許有點可笑,但他真的十分害怕,怕葉嵐會病得更重,怕他到半夜病情會忽然加重,怕他會悄無聲息地死去。

  明明是這樣飛揚跋扈的一個人,囂張得讓人無奈,任性得讓人頭疼。但許辰卻總是擔心他,像小時候鎮上晚上出了車禍后,他每天做作業的時候,都擔心在學校上晚自習的爸爸,擔心他會在路上遭遇不測。

  喜歡是非常輕的情緒,明亮得可以飛起來。

  愛卻是沉重的。

  愛總讓人想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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