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時代
這個剪輯師確實對得起他的名頭，短短70分鐘的正片里，就成功制造了至少三個可供觀眾來黑的點，當然，溫馨美好催淚的畫面自然也不少，律帶的小孩子是娛樂圈的常客，天生知道怎么找話題，好好的一個篝火晚會，他忽然眼淚汪汪地說他去世的爺爺，一個點就賺了大概十多分鐘鏡頭，律就一臉苦大仇深地在后面抱著他，畫面也是非常“溫馨”。
至于其他人就沒這么幸運了。
葉嵐是第一個中招的，到韓國的第一次任務是休息過一個晚上之后凌晨開始做的，他這人向來喜歡賴床，這次做任務八點集合，他賴床到七點四十，起床之后直接洗了把臉，亂七八糟地披了一件紅色外套就去做任務了。充其量只能說他不重視任務，怎么也說不到拖累別人時間這一點。
但是只要剪輯師把葉嵐賴床的畫面，和他們五個人到齊之后在韓國的大冷天里等著主持人到來的畫面參差著剪輯在一起，然后去掉葉嵐也在等的部分，就成了其余四個人在等著葉嵐起床來做任務，最過分的是他還在旁邊欲蓋彌彰地放了個計時器，顯示出來這些人為了“等葉嵐”等了將近一個小時。
當然，其他人也沒逃過剪輯師的剪刀，彈吉他的精彩部分被剪掉就不說了，換上的竟然是他和karl在聚會快結束時即興亂彈的搞怪畫面，還足足剪了三分鐘，的亂彈配上karl沒有一點形象地把頭發亂扎起來用野獸派的嘶吼唱情歌，簡直成了兩個諧星。
至于那個模特，也被黑了一把表現欲強盛，本來他走模特步是他帶的小女孩子要求的，但是剪輯師一剪，就變成了他自己忽然要走模特步了，這就算了，他帶的小女孩子和他的女搭檔星星眼看他走模特步的畫面也被剪掉了，成了大家各玩各的，他一個人滿臉“我想紅”地在篝火晚會上表演走模特步。
許辰看得面沉如水，連小商這種好脾氣的人也嘟囔了一句：“這不是故意黑人嗎？”
但肖林的觀賞角度卻不同。
“尹奚真是慣壞你們了。”大概是常年來缺乏媒體資源的關系，他出了事總是先思考己方的原因：“你看看你們這些max的成員在節目里面，像是在娛樂圈混了幾年的樣子？樂綜今年出道的新人都比你們好！”
許辰還好，小商還是尹奚的忠實馬仔，忙不迭地替尹奚辯解：“尹總說讓藝人來考慮這些問題要耗費他們的精力，所以讓經濟人來考慮這些，讓他們專注提高自己的專業能力會更好……”
肖林看了一眼旁邊一臉“你們在說什么我聽不懂”表情的葉嵐，放棄了再聊下去的打算。
“其實光是防備也沒用的，他們二十四小時跟拍，葉嵐他們又不是神仙，總能被節目組找到黑點的。”許辰倒是勸到了點子上：“我們該想辦法應對一下輿論壓力才行，這期節目后天就播了，到時候觀眾一定會黑葉嵐他們的……”
肖林沉默了一會兒。
他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然后速度極快地把整個視頻從頭看了一下，用鼠標跳著看了幾個有爭議的點，把幾個細節一再放大，許辰知道他在思考，阻止了還想要再補充幾句的小商。
“這兩個月是誰在跟節目組？”他問小商和許辰。
“是我，我在跟。”許辰以為肖林要問后續，連忙補充道：“葉嵐其實很聽話的，都沒有做出什么大失誤，完成任務也很認真，中間還從馬上摔下來一次，受了點傷。”
葉嵐聽到許辰夸自己，十分得意，可惜那是個小傷，否則他肯定要顯擺自己的傷口了。
“許辰留下，小商回去�！毙ち盅杆俚刈龀鰶Q斷：“去跟節目組的工作人員聯系，他們跟拍這么多天，肯定自己會有現場的照片和別的東西可以當證據，找個愿意賣的，現在葉嵐的宣傳費用還剩多少？”
“公司發的嗎？”許辰在肖林面前向來是交了底的：“只剩十來萬了�！�
“從自己存款里掏，再加十萬去買，一定要買到。萬一葉嵐的形象受到影響，損失就不止這個數了�！毙ち忠坏Q定了，指揮起來就非常果斷：“你今晚留在這里陪我看視頻，現在先去聯系一下工作人員，要找可靠的，不要走漏消息�！�
許辰點頭表示了解。
“我們不告訴karl他們嗎？”小商仍然是團隊思維：“他們也被黑了，不如大家一起想辦法啊�！�
“在這圈子里混，不要想當然�！毙ち忠荒槨澳闾煺妗钡谋砬榭粗骸艾F在他們還不知道被黑了，是選擇相信你還是相信華天公司？”
“我們可以給他們看視頻啊�！毙∩檀_實非常天真。
“不行！”這次是許辰先反應過來：“林哥能拿到這個視頻，肯定是通過在華天內部工作的朋友，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泄露出去，這樣會影響林哥的朋友的�！�
肖林側頭看了一眼許辰，露出了一臉“孺子可教”的表情。
“不過還有一層考慮，”肖林也是對他們傾囊相授了：“他們又不是我們自家人，黑一期也沒什么，等他們自己知道痛了，自然就聽話了。不然現在跟他們說，就算信了也不聽管教。”
“爸爸媽媽是明星”第一期播出之后，倒是引起了不小的討論，華視tv不比sv臺，第一期沒有爆炸效果，但是反應還是非常不錯，吸引了大批觀眾在網上催下一期。其實說實話，有這個結果剪輯師最少有七成功勞。雖然max的高顏值和人氣才是基礎，但是這些年來華視也浪費了這些資源，綜藝節目做得味如嚼蠟，也只有那些自家藝人打個招呼就能*的腦殘粉們能夠堅持看下去。
肖林和許辰沒有妄動。
他們準備在第三期左右開始動作，畢竟現在這些黑點都算小的，如果采用大動作來洗白未免有點引人注目，網友雖然容易引導，但畢竟不是真的傻。而且看這個剪輯師的尿性，到中期開始疲軟的時候自然會放大招的。許辰他們現在就是在枕戈待旦地等待被黑。
暑假開始的時候，剛好是第三期播出，那時候人氣已經積攢夠了，而且女性觀眾也開始過了“哇karl那對父子好帥好帥我要生個混血寶寶”“哇葉嵐好帥啊而且慵懶又高傲的性格也很有萌點”這個時期，開始進入倦怠期，而腦殘粉中最有戰斗力的一群——中學生，也開始進入戰場了。
所以當許辰在肖林那里提前看到第四期的時候，是一點都不驚訝的。
第四期里，葉嵐帶的蜜兒小朋友和律帶的那個小演員起了沖突——其實是那個小演員開始和karl帶的小混血兒吵架，因為那個小混血兒說起中文來結結巴巴的，被小演員嘲笑了，于是蜜兒開始和小混血兒用英語聊天，小演員們聽不懂，結果小孩子們吵了一架。律就開始嚷著退節目了。
剪輯出來的效果，反而成了蜜兒和小混血兒仗著小演員聽不懂英語而故意孤立他，律也成了正義感爆棚。
這場輿論戰算是一場硬仗。
但肖林打得非常有技巧。
他先是用小號替上一期被黑的抱了一下不平，然后用水軍加入罵葉嵐罵蜜兒的大本營中，專門發表一些腦殘言論，等到網上黑葉嵐黑得風生水起的時候，忽然開始甩證據了。他先是甩了第一期葉嵐被冤枉起晚了讓所有人等的證據——在那些所有人“等著葉嵐起床才開始做任務”實際上是在等主持人的畫面里，角落里出現了蜜兒小朋友的一片衣服，還有早上打招呼的時候，律正在說話的一個畫面里，有葉嵐正在和karl說話的背景音。
好在葉嵐的聲音辨識度高，而且這是正片里面的，網上視頻傳得到處都是，只要有心的觀眾按著提示的時間去看第一期的視頻，就可以看到證據。
這個證據肖林照例是交給粉絲來發的，除了粉絲，其他人這樣專心去看視頻替葉嵐找證據都顯得可疑。
然后他又讓小商披小號去扮演癲狂腦殘黑，一副“我不管我不去看視頻你們一定修改過視頻，我就是要黑葉嵐”的樣子，不得不說肖林當奶爸真是當得悠閑，早在尹奚消失的時候，他就開始未雨綢繆的養一些“律的腦殘粉”的小號，在各種論壇微博上扮演律的忠實粉絲，他應該是早就算好了律和葉嵐要有這一場大戰的。
律的粉絲本來就跋扈，肖林這樣也不算冤枉他，隨著網上風波愈演愈烈，其余幾家也在肖林的授意下加入進來，揭穿這個節目專門黑其他人捧律的光榮事跡，墻倒眾人推，何況律的粉絲還不知道收斂，還要拉別人墊底，得罪了無數明星粉絲和路人。
到此為止，這段大戲應該算告一段落了。
但是即將結束的時候，出了一件大事。
徐藝在一個新戲宣傳的發布會上，被一個記者問到最近為什么不和max一起活動時，單方面表示了退出max的意思。
別說許辰他們這邊，連華天都是震驚的。
如果說max最后樹倒猢猻散只剩一個人堅守陣地的話，幾乎不用看就知道，那個人一定是徐藝。
但是他成了最先決定離開的人。
等到華天反應過來的時候，事情已成定局，徐藝已經出現在了sv臺暑期的戶外綜藝節目的名單之中，兩周之后就可以直接在sv臺的黃金檔播出了。他自己也沒有再回過華天，連解約申請都是讓律師過來送的。
其實這場出走看起來瀟灑，徐藝也承受了不少的損失，光是毀約的費用，就足夠他把去年一年的收入全部賠光——但是沒關系，他背后站著寧懷儒，寧家的能量向來不容小覷，徐藝參加sv臺綜藝節目宣傳的時候，連逼格高到要飛天的文藝導演樂子佼都拍了視頻來祝賀他，表示兩人在他的新電影里會有合作，并且仗著自己的江湖地位來了一句“徐藝是個非常有禮貌的青年演員，未來中國影壇絕對有他的一席之地”。
華天如今換了王嶼當老大，高層大換血，有才華的人大都有傲氣，走了不少，混上來許多廢物，看起來仍然煊赫繁華，其實臃腫得很，人浮于事，反應速度慢了不少，危機公關更是爛得很。讓肖林很是感慨，因為尹奚的緣故，他這些年來一直對華天頗有敬意，誰知道第一次交手，華天就已經成了酒囊飯袋，雖然贏得容易，也多多少少有點寂寞。
在華天還處于對徐藝出走的震驚中，肖林已經開始趁機痛打落水狗了。
華天水平下降，他也懶得用假動作，矛頭直指華天力捧的律，直接挖出了律當年的黑歷史——律在max出道之前，還和幾個網絡紅人組過一個組合，也是因為他一心要當隊霸的緣故，那個組合匆匆解散了。最為致命的是，這組合中有一個成員，解散之后開始北漂做音樂，前兩年因為吸毒過量去世了。
不管是藝術界還是演藝圈，死人總是大過天的。
肖林直接動用核武器，他眾多的號里，有一個扮作法醫的大號，也混在微博眾多營銷號之中，以毒舌和高貴冷艷的風格聞名，照片只上過一個模糊側影，介于“看得出很英俊”和“看清楚長相”之間，遇到專業問題就打電話去詢問留守在涂遙那個島上的私人醫生，他這個人這兩年大概有點精分傾向，也可能是在變相圓自己當年的文學夢，活生生造出了一個年輕英俊又高傲毒舌的法醫。
他對于這些有血有肉的大號向來是很珍惜的，從不輕易評論娛樂圈的事，這次出手，也只是轉發了一下徐藝退出華天的話題，然后發了一句“呵呵，拆隊狂魔又開始行動了，我現在還記得師姐當年跟我哭訴偶像去世的樣子。”
網絡戰里最高明的就是這樣欲說還休的技巧，不要直接黑，但又要在話里顯示出足夠的信息量，實在是個技術活。
然后肖林很有耐心地開著小號在微博下圍觀了一會兒評論，很滿意地看見粉絲已經扒出了拆隊狂魔說的是律，去世的偶像是他拆過的隊里的林帆。
最后還出現了一個意外之喜。一個粉絲在下面留言說“只有我一個人注意到了嗎？法醫大大是在北京海淀區工作的，大大的師姐應該也是。而林帆當年就是海淀區小南莊的房子里去世的，難道師姐大人親眼見到了自己偶像的……，細思極恐啊。”
這個回復很快被頂了上去，一堆女孩子一面嚷嚷著“毛骨悚然”“對粉絲來說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事嗎”一面瘋狂轉發，后面畫風漸漸變成了“我也是個粉絲，不敢想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家偶像的身上會怎樣”“有些人真的是娛樂圈的禍害”，連帶著拆隊狂魔四個字都上了頭條，許多路人紛紛被這幾個字吸引過來。律的粉絲也聞風而來，可惜犯了眾怒，被打得沒有還手之力。
律本來就得罪了不少人，墻倒眾人推，一條條證據都浮了上來，半個圈子都擠進這件事里來算總賬，更不用說華天的競爭對手，竟然還有半紅不紅的小藝人也趕著現身說法當初在片場被律痛罵，被律侮辱的事，真真假假，觀眾全盤買賬，喊打喊殺。
肖林其實也沒想到會玩得這么大，后續的招數也不敢用了，連忙先查看了一下這個大號有沒有什么漏洞，然后就靜觀其變了。
連帶著許辰也被嚇到了，其實他們只是想打個防守反擊，沒想到網絡的力量這樣恐怖，一發不可收拾，連帶著林帆這個名字都上了熱搜，冒出許多莫名其妙的人緬懷起他來，許多半紅不紅的明星也趁機攀關系，只差開個追悼會了。
至于律那邊就慘了。
網絡輿論已經演化成了語言暴力和人肉搜索，墻倒眾人推，不知道哪個競爭對手暗中爆出了他和“華天某高層”睡過了，還點明高層是男人，引發了網民猜想的熱潮。到了這時候，連“周律滾出娛樂圈”這樣的話題都算和藹可親了，更多的人是在指責他潛規則，不要臉，賣屁股，殺人兇手，也有說他嫉妒林帆的才華，其心可誅，丑照和丑聞一齊滿天飛，無數張模糊面孔躲在網絡背后，恨不能殺了他而后快。
律還不知道收斂，一意孤行，竟然在這風口浪尖上出面回應，本來這時候就是說什么都是錯，他的語氣還十分強硬，一副“我不需要為林帆的死負責”“網民太愚蠢”的口氣。
到這時候，已經沒有一個業內人敢參與其中了，連max其他成員都受到波及，只有徐藝被看作受到迫害的對象，收獲很多路人粉，其他家粉絲也自力更生，紛紛出示自家偶像被律暗算被律擠兌的證據，以示和律撇清關系。
于是就形成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形象，一面是網上輿論對律喊打喊殺，抵制一切有他的作品。一面是華天公司仍然充耳不聞，繼續給他最好的資源，一副鐵了心要捧律到底的樣子。
許辰就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萌生出退出華天的想法的。
“華天不行了�！蹦程焱砩希⒅W上的評論，忽然這樣對肖林說：“林哥，我覺得我們要考慮退路了�！�
當時葉嵐正在看劇本，肖林在哄糯糯睡覺，小商在旁邊做筆記，聽到這句話，露出了一臉驚恐的表情。
別說小商，就連許辰，甚至于葉嵐，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會想到離開華天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組合解散實在是九死一生，多少紅得鋪天蓋地的組合就是這樣毀了的，只剩下幾個不起眼的二流明星。
“怎么會這么想？”肖林倒是淡定。
“尹總本來就失勢過一次，那時候就已經傷了元氣�，F在高層換血，就算尹總再回來，流失的人才也不會回來了，因為他們怕還有第三次�！痹S辰沉默了一下，然后說道：“而且我覺得，尹總不會回來了�！�
小商被這個巨大的噩耗震驚了。
“你為什么覺得尹奚不會回來了？他給聶家當了這么多年的狗腿子，可能早就連底線都沒了�！毙ち肿彀拖騺矶镜煤堋�
“直覺�！痹S辰雖然只見過尹奚幾面，卻從他留下的許多傳說中拼湊出了“尹總”的樣子：“再好脾氣的人，在重視的東西被徹底毀掉的時候，也會有脾氣的吧？”
如果華天舍得放手，也許是損失一個律，如果不舍得，那就是這些年積攢的聲譽和觀眾好感度全部毀掉了，對于號稱sb臺的sv臺來說這些自然是小事，反正只要賺錢就好。但是尹奚是要造傳奇，他要復原當初90年代娛樂圈的繁盛時代，華天就是土壤，如今土壤都被染黑了，還能長出什么來呢？
尹奚這個人，雖然當的是華天的二把手，聶寅之收養他大概也是奔著從商去的，但是他身上有文人氣，有藝人氣，唯獨沒有商人氣。他是當初香港藝壇鼎盛時期遺留下來的一個掌燈人，守著最后一點光明，一心想著要重鑄輝煌。
可是他要的東西太好了，所以任何一點臟亂就可能毀掉他的構思，再怎么苦心支撐，最后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現在不是他的時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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