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報酬
葉嵐回到家的時候,客廳還留著燈。
他謹(jǐn)記涂遙的告誡,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房間,許辰真的已經(jīng)睡了,黑暗中可以看到床上的被子里有個睡著的人形,他連忙跑到別的房間去洗澡,飛快地洗完,又回到房間來。
但是他摸黑上床的時候,許辰卻忽然來了一句:“回來了。”
葉嵐其實被嚇了一跳,但他是一個非常要面子的人,尤其是在許辰面前,只好硬聲硬氣地應(yīng)了一聲:“嗯”。
許辰按亮了床頭燈,他其實一直在閉目養(yǎng)神,只是在等葉嵐回來,所以一直沒睡著,驟然被光一照,眼睛微微瞇起來,看起來很溫和。
他連詢問葉嵐都是非常溫和的語氣:“今天的采訪怎么樣。”
他是打心里覺得葉嵐現(xiàn)在的工作非常重要,覺得不管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影響到葉嵐的工作才好。所以先要問過了這個。
“還行。”葉嵐的態(tài)度向來是非常拽的,做錯了事也一樣。
事實上,采訪采得一團(tuán)糟,要不是葉嵐沒有當(dāng)場拔腿就走,記者大概要以為他是急著去干什么了。他本來就覺得記者準(zhǔn)備的那些“你喜歡什么星座”“你喜歡的女生類型是上部偶像劇中女主角那種嗎……”這些問題非常弱智且無聊,浪費生命。再加上在思考許辰的事,更加答得亂七八糟。但是答完了他也不急著走,又在公司呆著,一直耗到現(xiàn)在,讓那些人非常困惑。
許辰漸漸適應(yīng)了微亮的燈光,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葉嵐。
他剛洗過澡,大概洗得急,頭發(fā)都打濕了,也沒來得及擦干,穿了條睡褲,肩膀上都沾著水珠。他的身材是經(jīng)過鍛煉的修長矯健,肩膀?qū)挘i骨漂亮,手臂修長,光照得皮膚皎潔,像一件藝術(shù)品。
誰會想到他會幼稚到往別人被子上倒墨水。
許辰還是了解他的。
“葉嵐,你不想我睡客臥,是嗎?”他側(cè)著頭看葉嵐的表情,葉嵐的眼睛垂著,薄唇抿得緊緊的,一言不發(fā)。
他小時候犯了錯也是這個樣子,明明是他搞出來的事,卻還要和別人冷戰(zhàn),最后都是許辰來哄他,許辰脾氣好,只要不是涉及原則的大問題,總覺得縱容他一下也沒有什么。
但是他現(xiàn)在是個成年人了。
許辰在心里嘆了口氣,又湊過去了點。
燈光昏暗,多多少少模糊了人的感官,許辰似乎有種錯覺,好像自己回到了高中那年,夏夜蟬鳴陣陣,風(fēng)里帶著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他在陽臺的涼床上坐著和賭氣的葉嵐說話,告訴他,自己是一定要住校了,他已經(jīng)長大了,要學(xué)著自己獨立,一個人睡也沒什么大不了。
如果那時候有一盞燈,也許就能夠看清葉嵐的表情,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那時候有一盞燈,也許他們不會浪費這么多年。
-
這世上的沉默有很多種。
有的是悲傷的,因為彼此想的都是不愿提及的事,所以甘愿沉默。有的是愜意的,因為風(fēng)景很好,氣氛很好,不用說話也覺得快樂。
但現(xiàn)在這種沉默,是雙方的拖延。
葉嵐是因為不愿意讓許辰知道自己的想法,而許辰是因為不愿意讓事情再像以前一樣發(fā)展下去。
但他最后還是要說這句話。
他說:“葉嵐,我要出去工作了。”
葉嵐似乎對這句話有所觸動,抬起眼睛來看了他一眼,他眼睛里仍然是那種鋒利的表情,就好像許辰剛到上海時的一樣。他不知道在朝什么發(fā)狠,對現(xiàn)狀,對許辰要去工作的地方,或者是對許辰這個必須出去工作的專業(yè),反正總歸不是對許辰。
許辰告訴他:“葉嵐,你知道,成年人都是要有工作的,要自己一個人睡,要有自己的生活和*。你不能永遠(yuǎn)拒絕長大。”
他仍然以為葉嵐是在拒絕長大。
但他不知道,葉嵐拒絕他去客臥睡,拒絕他出去工作,去哪里都在帶著他,正是因為他長大了,他知道這些道理,知道他和許辰是獨立的兩個人,這世上任何兩個人都是分開的,獨立的,沒有誰可以和誰在一起呆一輩子永不分開,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一母同胞的兄弟,也要有各自的家庭。
除非是愛人。
只有愛人。
所以才有那么多暗戀最終表白,有那么多的一廂情愿窮追不舍,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只有那個位置,才能陪著自己喜歡的人走完一生。才能光明正大地和他睡在一起,在一張桌子上吃早餐,說說笑笑地一起出門,就算知道他要去工作,要遇見不同的人,也許有人欣賞到他的優(yōu)秀,喜歡上他,但是等他結(jié)束了工作,還是會回到自己身邊,和自己坐著看一會無聊的電視,做一頓晚餐一起吃。
而葉嵐沒辦法占據(jù)那個位置。
他甚至沒辦法說出自己想要那個位置。
所以他才要蠻不講理地霸占許辰的私人時間,不準(zhǔn)他睡在客臥,不準(zhǔn)他出去工作,他想杜絕一切被別人占據(jù)那個位置的可能。以免有一天,許辰牽著一個沒有他漂亮也沒有他喜歡許辰的陌生女人出現(xiàn),還要他笑著打招呼。
這是他當(dāng)年離開的原因。
大概也會成為他現(xiàn)在離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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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始至終,葉嵐沒有說一句話。
他從小就明白,說話并沒有用,說再多,他媽媽仍然是個私生活混亂的賭鬼,說再多,許辰仍然覺得他是個小孩。
許辰等了很久。
他湊得很近,凝視著葉嵐的眼睛,他大概也知道,葉嵐的沉默不是這么簡單。他在等葉嵐的一句話,哪怕讓他猜到一點端倪,他都會繼續(xù)問下去。
但葉嵐始終沉默得像一塊石頭。
最后許辰放棄了,他摸了一下葉嵐的肩膀,問他餓不餓,吩咐他早點睡,然后自己去上了洗手間,上床睡覺。
涂遙說得很對,他確實是個很理智的人,理智而溫和,所以他還在想著來日方長,先找個工作,有了穩(wěn)定收入,然后和葉嵐慢慢熬,他仍然不知道當(dāng)初葉嵐為什么忽然疏遠(yuǎn)自己,也許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事。他仍然有著某種樂觀的人特有的想法,覺得可以像解開打結(jié)的頭發(fā)一樣慢慢地努力下去,然后豁然開朗。
他并沒有思考過,為什么作為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他現(xiàn)在腦中想到的最幸福的生活,竟然是在上海和葉嵐一起住著,每天照顧葉嵐的生活,賺錢負(fù)責(zé)家用,兩個人好好相處,這個計劃甚至還有很多具體到瑣碎的部分,比如多學(xué)一點菜式,改正葉嵐睡覺前不把頭發(fā)弄干的壞習(xí)慣,督促他早點睡覺……
他沒有問過自己,為什么這個計劃中,根本沒有一個“女友”或者“未來妻子”的存在,連一星半點的影子都沒有。
如果他和他這個年紀(jì)的大學(xué)同學(xué)聊下這個問題的話,應(yīng)該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主題大概是“找個女友,買車買房準(zhǔn)備結(jié)婚……”。
可惜他沒問。
他也沒有再追問葉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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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嵐仍然坐在黑暗中,中途還出去干了什么。
許辰當(dāng)時都快睡著了,他叫了幾次葉嵐早點睡,后來自己都困得睡著了,葉嵐還是坐著。
他不知道,在他睡著之后,葉嵐把他扔在家里各個角落的卡都找了出來,還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合同,和華天的藝人合同,還有各種和收入有關(guān)的東西……
他沒有許辰那么理智,他高中也沒上完,很多時候全靠本能行事,更別說講道理。現(xiàn)在他內(nèi)心像幾年前的那個晚上一樣焦躁不安,卻想不到解決的辦法。他把那些東西都堆在了床頭,許辰睡得很安靜,渾然不知他干了什么。
他只剩這一個辦法能把許辰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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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許辰起來的時候,葉嵐已經(jīng)走了。
許辰十分驚訝,葉嵐從來沒起過這么早,昨天他看到超市有香椿芽,這種菜他從來沒吃過,只聽見人說,于是買了兩把過來,還準(zhǔn)備試著做一次香椿炒蛋看看是什么滋味。
他還準(zhǔn)備做早餐給葉嵐吃的。
他爬起來,準(zhǔn)備打個電話問問葉嵐是怎么回事,結(jié)果伸手一摸,床頭柜上似乎堆滿了東西,他一碰還掉下來不少。
他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
一疊厚厚的合同,最上面的似乎印著華天公司的頭銜,還蓋著紅色的總章,合同上面堆著存折、銀行卡、各種奇怪的卡,還有看起來非常昂貴的手表、葉嵐連跟著團(tuán)隊去歐洲旅游時兌換的歐元都拿出來放在上面了,還有幾張皺巴巴的不知道是哪國的貨幣……
整個床頭柜都堆滿了,有些還滑了下來。
地上還有一個信封,是他上次元宵節(jié)演出的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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