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MV，天都快黑了。

　　人都漸漸散了，那些軌道被拆開，攝像機，打光板，椅子，道具，全部被人拆分開搬走了，潮水一般退走了。許辰聽見葉霄在跟誰打電話，在說晚上不能吃飯了，什么“蚱蜢精也放了鴿子，肯定被聶源留下了……”

　　肩膀上被拍了一下，好像是那個Karl還是誰，高大英俊的青年頂著一頭金發，拍了就跑了，跑得飛快，逃命一樣。

　　許辰轉過頭來，葉嵐一臉陰沉地站在自己旁邊。

　　“我看到他拍你肩膀了！”他語氣不善地告訴許辰。

　　“他太快了。”許辰努力解釋：“我沒反應過來。”

　　葉嵐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接受這個解釋。

　　過了一會他又說：“他拍了你肩膀。”

　　許辰摸不準他要說什么，只能點頭。

　　“我也要拍！”葉嵐冷著一張臉宣布。

　　許辰還來不及答應，肩膀上就被拍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為拍回來了，還是因為發現許辰確實反應很慢，不是故意不躲開Karl那一下的，葉嵐的心情好像好了一點，換了衣服就帶著許辰回家了。葉霄一個人不知道還在錄音室里做什么，還跟許辰揮揮手告別，錄音室人去屋空，燈光也暗了下來，他一個人坐在里面，雖然坐姿囂張，但是因為瘦的緣故，還是顯得有點孤獨。

　　許辰不知怎的，心軟起來，走到走廊里，就輕輕地問了葉嵐一句：“葉霄一個人住嗎？”

　　葉嵐對于從許辰嘴里說出的除了自己之外的名字都跟殺父仇人差不多，十分不爽：“不知道。”

　　許辰已經習慣了他這種不知道在生什么氣的態度了，仍然很溫和地說著自己的想法：

　　“我覺得葉霄很孤單……”

　　“我也一個人住，你怎么不覺得我孤單！”葉嵐反正什么都要比，走廊里明亮的燈光照在他臉上，已經卸了妝，他還是沒有辦法不好看，而且因為表情比在錄音室里生動的緣故，更加漂亮起來。不知道為什么，許辰總覺得現在的他跟小時候牽著自己上下學的那個小葉嵐重合起來，大概是因為這一點重合，他也忽然大膽了起來。

　　“但是有我陪著你啊。”他這樣笑著回答。

　　他一笑，葉嵐的態度就有點軟化，但還是不依不饒，一定要和葉霄比，還要扳回一城：“那你要是走了呢！你昨晚上還說要走的！”

　　原先在家里的時候不覺得，真正到了這里，見到那么大的房子，還有他這個從來沒變過的脾氣，倒是擔心起自己萬一走了之后他一個人的生活，就像今天早上，如果不是自己，他大概就不會吃早餐了……

　　因為這點擔心的驅使，許辰很有責任感地答應他：“我會住很久的。”

　　“多久？”葉嵐窮追不舍。

　　許辰想不出一個確切的日期來，但也不好做沒把握的承諾，只好說：“反正會很久的。”

　　葉嵐勉強接受了這個答案，想了一會兒，又翻出舊賬來：“那你來之前，我也是一個人住的！”

　　許辰徹底沒辦法了，只好拍了拍葉嵐的背表示安撫。這一拍才發現葉嵐已經比自己高出了大半個頭，雖然今天他穿風衣的時候就發現了，但真拍上去還是不一樣的，青年的背部十分結實，其實他初中拔高的時候許辰還一直擔心他會駝背，但不知道什么開始，那個總是跟在自己后面的小尾巴也長成了一個這么高的男子漢了。

　　不過這個男子漢顯然比許辰想的還要幼稚。

　　小商已經去車庫開了保姆車在門口等了，兩個人去門口坐車，看見一輛白色跑車停在華天門口，造型十分漂亮，流水型的線條，車門是往上開的，像一對金屬翅膀，十分帥氣。

　　“看，那就是聶靖的車！”葉嵐直到這時候，還沒放棄和葉霄較勁：“他是來接葉霄的，他們睡過了！”

　　許辰已經忘記了比慘的事了，只記得矯正葉嵐動不動就賣隊友的習慣：“不要這樣說別人。”

　　-

　　保姆車開進小區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葉嵐本來一路上都在時不時地爆一點葉霄的黑料，試圖敗壞葉霄在許辰心目中的形象。比如葉霄最無聊的時候曾經跑去做網絡歌手的策劃，結果搞出了一張惡俗的hit大碟，其中有一首現在還是廣場舞的神曲之一，業內人都非常嫌棄他這種行為，說他就是典型的“就怕流氓有文化”。比如葉霄非常沒有夢想，常說什么中國風什么傷感情歌都跟風格沒什么關系，說白了就是幾個和弦加幾句歌詞的事，他還親身給MAX的成員演示，怎么寫曲子比較洗腦，怎么寫又是經典……把幾個充滿夢想的少年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許辰這人向來是寬以待人，嚴于律己，聽了這么多，一點也沒影響到他對葉霄的看法，倒是擔心起葉嵐和葉霄的關系了。苦的是小商，一路上聽了一堆黑料，聽得膽戰心驚，恨不能自戳雙耳以表忠心。

　　還好，熬了一路，終于到了。

　　剛一下車，葉嵐就提出要求：“我們買菜去。”

　　“買菜？”許辰不解：“家里還有很多菜啊。”

　　別的不說，光是那一大坨蘑菇，就已經兩三天都吃不完了，許辰每次開冰箱的時候看到它都有點發愁，感覺它都快要長出孢子了。

　　葉嵐對自己的要求被拒絕十分不爽，但是他向來是生活白癡，一時也想不到什么可以買的，只能抱著手生悶氣。許辰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而且一路上停了不少車，感覺危機四伏，連忙疾走兩步跟上他。

　　他畢竟是個全無被偷拍經歷的素人，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記者的監視下就覺得毛骨悚然，不自覺抖了一下。葉嵐看他發抖，以為他是冷，他去公司的時候穿了個黑毛衣，保姆車上有很多他平時扔在那里的衣服，他摸了件白色的外套穿著就下來了。現在看許辰冷，就脫了下來，但是因為自己“正在生氣”，所以也不說話，直接扔給了許辰。

　　許辰被嚇了一跳，以為他是讓自己幫他拿著，連忙接著，拿在手里。

　　兩個人又走了一段，畢竟是剛過完年，天氣冷得很，天又是黑的，一陣風刮過來，葉嵐忍不住兇巴巴地問他：“干嘛不穿上？”

　　許辰這才知道他是把衣服扔給自己穿的，雖然不冷，但還是乖乖穿上了。葉嵐比他高大半個頭，而且手長腿長，所以這衣服他穿著有點空蕩蕩的，袖子都蓋到手指尖了，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但這件外套還是延續了葉嵐一貫的風格，有點像賽車外套，手臂上還印著盾形徽章，材質是硬硬的，葉嵐穿上有種叛逆的帥氣。但是許辰的臉部線條柔和，而且眉眼都是很溫和的樣子，等電梯的時候，印在光滑的黑色墻上的影子看起來就有點茫然。

　　不過，站在電梯面前的兩個人，倒是挺和諧的。

　　葉嵐的背影高而瘦，穿著一件松垮的黑色毛衣，下面是牛仔褲，棕色馬丁靴，像時裝雜志上寥寥幾筆畫出來的高挑模特。許辰比他矮大半個頭，穿著一件白色的大外套，很安靜地站在旁邊，兩個人像一幅畫一樣。

　　但是這樣站著，還是有點尷尬的。

　　許辰忍不住說點話來緩解這氣氛了。

　　“晚上你想吃什么？”他問葉嵐，問了又覺得他不會回答，于是又自問自答地說了句：“昨天的魚還有剩……”

　　“我不吃剩菜！”葉嵐看了他一眼。

　　葉嵐的發色天生就偏淺，大概還被染過，許辰形容不出具體的顏色，只覺得不像金色，也不像亞麻色，比這些顏色都要暗，留過了耳后，是為了新專精心做的造型。平時還不覺得，現在站在電梯前面，被光一照，襯得皮膚尤其白，整個人都像發著光，許辰看著，也覺得這樣的人是不應該吃剩菜的。

　　“那我自己吃吧。”他有點自我安慰：“浪費了不好的。”

　　-

　　話是這么說，等到他炒了兩個新菜給葉嵐，然后自己坐到桌前，把熱過的那幾塊剩下來的魚都倒進自己碗里的時候，一雙筷子卻忽然伸到了他碗里。

　　許辰疑惑地看著對面的葉嵐。

　　葉嵐把他碗里的菜都分走了一半。

　　“你……”許辰才說了一個字，就被葉嵐打斷了。

　　“只此一次。”葉嵐冷冷地申明：“下次我再看到就全倒掉。”

　　-

　　吃完飯，時間還是很早。

　　許辰洗完碗筷，覺得自己如果扔下葉嵐去看書未免有點太不禮貌，所以把廚房都擦干凈了，走到客廳去找葉嵐。

　　葉嵐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無聊地把電視臺換來換去，反應倒是很快，許辰一從廚房出來他就把頭轉了過來。

　　隨意躺在沙發上的青年，光著腳，因為有著修長身形和俊美面孔的緣故，怎么看都像雜志上的硬照，姿勢慵懶，眼神凌厲，許辰被他一看，感覺自己都能聞到自己身上的油煙味了。

　　“我去洗澡吧。”許辰臨時改變了注意，又想起葉嵐還沒洗：“你要先洗嗎？”

　　如果被問的不是葉嵐而是涂遙那個小流氓的話，他大概會笑瞇瞇地來上一句“那就一起洗”，可惜葉嵐雖然飽受涂遙熏陶，卻還是有點節操的，雖然心里也許就是這樣想的，卻沒有說出來。

　　“不用，洗完幫我放水就好。”

　　許辰在行李箱里翻了一會兒，找了套看起來好一點的睡衣，他對昨晚因為睡衣而起的沖突記憶猶新，找衣服的時候又翻到那套藍色格子的舊睡衣，他的手指像被蜜蜂蜇了一下，連忙把它放到了最底下。

　　他住進來之后，葉嵐沒有說讓他把衣服搬進衣柜里，他也不好意思主動說。而且昨天葉嵐把衣服亂扔，他收拾的時候也看過一眼葉嵐的衣柜，就算是他這種不懂什么品牌的人，也從材質上看出那滿滿一個衣柜的衣服都是價值不菲，就連葉嵐現在身上穿的那件黑色毛衣，也不是街邊服裝店里可以買到的。

　　葉嵐的房子大，浴室也大，和許辰家里逼仄到轉個身就能碰到洗衣機的浴室完全是天然之別，光滑的陶瓷浴缸，溫暖的橘色燈光，干凈明亮的淋浴隔間，連蓮蓬頭的曲線都充滿設計感……

　　許辰向來是淋浴的，但是一邊給葉嵐放著水，陶瓷浴缸光滑得讓他忽然起了想泡一泡熱水澡的念頭。

　　反正葉嵐在客廳看電視，應該也不會突然進來的。

　　許辰行動迅速地脫了衣服，其實在老家的時候，冬天陰冷，他也沒有天天洗澡的習慣，上海也是一樣的冷，但是他覺得，要是這幾天都要跟葉嵐一起睡的話，還是每天洗澡比較好。

　　除了小時候，他就沒有泡過澡了，鎮上的男孩子有時候會下河洗澡，他從來不去。

　　他其實是個旱鴨子。

　　不過躺在溫暖的水里，就算四肢舒展都不覺得狹隘的大浴缸，被熱氣蒸得昏昏欲睡，還是很舒服的……

　　前提是門沒有被忽然推開。

　　許辰簡直被嚇得整個人都彈了起來，反應過來之后，又怕葉嵐覺得自己是在排斥他，只好按捺住起身的欲望，繼續若無其事地在浴缸里呆著。

　　這才是正常兄弟之間的反應吧……他在心里揣摩著。

　　葉嵐倒是坦蕩，抱著手站在門口，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直直地盯住浴缸里，浴缸里的水清澈得很，許辰被他盯得有點發毛，默默屈起腿來。

　　剛才要是往水里倒了沐浴露就好了。

　　“你沒給我放水。”葉嵐盯了半天，來了這么一句，不知道是解釋自己來意，還是惡人先告狀，反正許辰現在縮成一團，也沒什么看頭了，他只好戀戀不舍地轉身走了。

　　他一轉身，許辰連忙把浴巾拿了過來。

　　以后必須要研究一下浴室的門怎么反鎖了……

　　不過他有點摸不準葉嵐的意思。

　　葉嵐是怪自己用了他的浴缸嗎？

　　對了，這浴缸一直是葉嵐在用的。

　　許辰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臉“噌”地就紅了，這次紅得比較洶涌，整個人都跟煮熟的蝦子一樣。連忙把正在擦身體的浴巾也扔下來，找了自己的毛巾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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