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發(fā)現(xiàn)葉嵐受了傷的是華天的金牌策劃葉霄大人。

　　“唷！”葉嵐剛走進(jìn)錄音室，翹著腳在喝飲料的葉霄就笑了起來：“這是唱的那一出啊，怎么還上繃帶了啊，葉嵐！”

　　許辰本來被葉嵐嚇得不太敢和葉霄他們說話了，但是看葉嵐一點沒有搭理葉霄的意思，他覺得這有點不禮貌，所以忍不住小聲回答了一下：“他不小心把手碰傷了。”

　　“哦，原來是碰傷的。”葉霄一點也不體諒他想低調(diào)一點的心思，又高聲調(diào)侃起葉嵐來：“這樣綁著蠻帥的，倒是讓我有了個想法。”

　　葉嵐根本不想搭理他，找了個許辰?jīng)]注意的時候，朝他豎了個中指。

　　不知道是這個中指啟發(fā)了葉霄，還是因為尹奚不在所以他的思緒越發(fā)天馬行空的緣故，錄了一會音，眼看著很快就可以錄完吃中飯了，他忽然喊了聲停。

　　“打電話把叫過來，”他指使自己的小助理，自己把飲料扔到一邊，又吩咐小商：“給尹奚打個電話，就說我要拍個錄音室版本的MV。”

　　“可是尹總說讓我們不要打擾他啊。”小商是個老實孩子。

　　葉霄笑了。

　　“你看，”他一手夾著煙，笑得無比妖孽：“我這就不叫先斬后奏了吧。”

　　是華天最出名的造型師，也是個老妖怪，早在華天那一堆天王天后還在的時候，他就是給他們做造型的，什么聶行秋，周子翔，靳云森，天后郁藍(lán)，港姐涂嬌嬌……香港電影圈式微之后，華天總公司遷入內(nèi)地，他是跟著尹奚過來的幾個元老之一，算是見證了一個時代，已經(jīng)修煉得成了精，搖滾，朋克，紳士，魔幻，仙俠，什么造型什么風(fēng)格都玩得轉(zhuǎn)，他在華天總公司獨(dú)自盤踞一層樓，“膝下”（他原話）徒子徒孫無數(shù)，每年除了華天的跨年和公司幾個大牌搖錢樹的造型要他經(jīng)手之外，其余都交給徒子徒孫去做。

　　但MAX是個意外。

　　誰都看得出尹奚是想把MAX造成一個傳奇，最好的資源都往上堆，每張專輯都由華天的金牌策劃葉霄親自操刀還不算，還要加上這種老妖怪來做妝發(fā)，再爛的泥都扶上墻了。

　　尹奚不是沒有野心，他的野心比誰都大。

　　他不要賺錢，甚至也不要一時的大紅大紫，他要的是重現(xiàn)當(dāng)初華天三王一后的全盛時期，在那個時代，每位天王天后都是電影、唱片、主持多線開花的，別的不說，光是聶行秋全盛時期，三座金熊影帝，五張大紅專輯，無數(shù)耳熟能詳?shù)母枨�，一支《醉夢書》一直唱到今天，這還是在他不滿四十就去世了的情況下。到了那個地步，已經(jīng)不是賺不賺錢紅不紅的問題了，是能不能在流行史上留一個名字的問題。

　　從尹奚對MAX的態(tài)度就看得出來，如今MAX紅得炙手可熱，他仍然每個月準(zhǔn)時準(zhǔn)點抓他們回來上聲樂課，上表演課，連對葉嵐這種“我就是要賣臉”的、唱歌不帶感情演戲又面癱的家伙都從未放棄過，簡直是父愛如山……

　　所以在華天內(nèi)部，只要頂著MAX的名頭，要調(diào)動人員是非常容易的事。就算正在做著面膜十分不爽，還是一個電話就被打了下來。

　　別人還好，許辰是被嚇到了，一個妖孽的葉霄已經(jīng)是他極限，已經(jīng)超了他的忍受范圍，倒是葉霄，百忙之中不忘關(guān)注他的精神狀況，拍拍他肩膀告訴他：“造型師都是這個鳥樣，習(xí)慣就好。”

　　正在給Karl上發(fā)膠，聞言拿著發(fā)膠瓶就要噴他，葉霄躲了兩下，拿卷起的曲譜拍了一下他屁股，許辰對這副場面還是有點消化不良，把目光轉(zhuǎn)去看外面了。

　　彼時他們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走廊對面的化妝室里，門是虛掩著的，看得出外面的人來人往，不知道在往錄音室里搬什么東西。

　　“他們在鋪軌道呢，”葉霄閑得無聊，給許辰講解起來：“你家葉嵐演技爛得死，要拍他投入演唱的表情太難了，只能靠拉鏡頭忽悠一下小蘿莉……”

　　也不甘寂寞，一邊給Karl做發(fā)型一邊吐槽葉霄：“也就你想得出來，什么時代了，還拍錄音室版本的MV，你當(dāng)還是97年呢？早過氣了好不好，還不如叫上兩個小妹紙拍初戀，雙馬尾小短裙，多清新……”

　　許辰驚訝地看著他。

　　以這身打扮，他很難想象他竟然喜歡拍雙馬尾小妹紙……難道自己誤會他了？

　　“別看了，他就是個母貨，雙馬尾小短裙是他夢想中的自己。”葉霄嘴巴毒得很：“我倒是想拍妹子，只怕明天報紙頭條就是MAX的粉絲集體自殺，現(xiàn)在青春期的小女孩你又不是不知道，恨不得MAX全部搞基，內(nèi)部消化，免得便宜了別的女人。”

　　許辰的耳朵紅了紅，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紅，就是有點心虛。

　　哼了一聲，大概是忙著做頭發(fā)，騰不出手來揍葉霄。更衣室的門打開了，葉嵐從里面走了出來。

　　不僅是他們，許辰的眼睛都亮了一下。

　　因為是錄音室版本的MV，拍的是歌手錄音的樣子，要的就是生活感，但也不能太隨意，畢竟是偶像組合，還是要帥的。這個度就很難掌握，好在功力高強(qiáng)，衣服挑得剛剛好。

　　葉嵐這一張專輯扮的是吸血鬼，不能再跟上一張一樣走一片黑的搖滾范了，所以選的是一件淺卡其色的風(fēng)衣，里面是襯衫，風(fēng)衣剪裁得很好，非常貼身，恰到好處地勾勒出青年高而瘦的修長身形，葉嵐的肩膀長得好，背部線條優(yōu)美，肩寬，腰窄，手臂也修長，而且他瘦得剛剛好，真的是減一分嫌少，添一分嫌多。

　　葉嵐已經(jīng)習(xí)慣了別人注視的目光了，但還是一出來就盯著許辰的臉看，看許辰也微張著嘴唇有點看呆了，心里十分得意。忍不住要翹起嘴角來，但想起自己一貫高傲的形象，還是勉強(qiáng)壓了下去，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許辰旁邊，哼了一聲。許辰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只好朝著他笑了笑。

　　不過和葉霄關(guān)注的都是下半身。

　　“下面必須配靴子。”葉霄翹著二郎腿，托著自己的下巴，皺起了眉頭：“靴子顯高，我要一雙深色的皮靴，和專輯里的形象要搭……”

　　“去年沒有好靴子。”對奢侈品牌的單品都爛熟于心：“連都丑。”

　　“那就往前找，”葉霄不肯放棄：“至少要到腳踝，長點沒關(guān)系，反正葉嵐的腿長。就是款式重要，要一看就是精致又燒錢的那種靴子，但是絕對不能娘，只要是你喜歡穿的就不行……”

　　“難。”也有點犯難：“而且不能再早了，尹奚今年都在把葉嵐往時尚上推，不能穿老款……我記得有個意大利小牌子有款靴子不錯，不記得是女款還是男款了……”

　　“我不穿女款！”正在吃藍(lán)莓的葉嵐百忙之中插了一句，他這家伙，用時下流行的一句話說就叫“作”，吃個東西也不好好吃，還要許辰給他端著罐子，許辰也是慣著他，還真給他端著，專心看著他吃。

　　兩個正為一雙靴子犯難的大牌誰都沒理他。

　　匆匆給Karl吹了個頭發(fā)，就跑去自己九樓的老窩找靴子去了，葉霄也不閑著，把葉嵐叫過去，研究他的風(fēng)衣，看能不能再收一收線條，好讓他的背影顯得更瘦一點。葉嵐對他打擾自己吃東西非常不爽，許辰拉了拉他衣角，安撫了他。

　　“好了，”葉霄在葉嵐的腰線上夾了個夾子，打發(fā)他去九樓：”去那里試靴子，試好了再下來。“

　　葉嵐簡直要掀桌子了，還好許辰看他臉色不好，連忙拍了拍他肩膀，葉嵐這才好了一點，吩咐許辰：“拿著藍(lán)莓，我等會回來吃。”

　　“好好好。”許辰脾氣很好，什么都答應(yīng)。

　　“不準(zhǔn)給別人吃！”葉嵐兇巴巴地威脅他。

　　許辰笑著答應(yīng)了。

　　-

　　葉嵐一走，化妝室里頓時安靜下來，葉霄又看了另外兩個人的衣服，都不是很上心，也就在Karl的頭發(fā)上發(fā)表了一下意見，回頭看見許辰百無聊賴地端著一罐藍(lán)莓，盯著化妝室角落里的一堆衣服在看，頓時笑了。

　　“覺得我們很無聊？”葉霄問他。

　　“嗯……”許辰習(xí)慣性地答應(yīng)了一句，反應(yīng)過來，連忙解釋：“不是的，我沒有這么覺得。”

　　“說謊不是好習(xí)慣哦。”葉霄笑得意味深長。

　　許辰被他笑得心虛起來，也忘記了葉嵐的警告，有點不好意思：“有……有那么一點點。”

　　“哪一點點？”葉霄毫不生氣，偏著頭問他。他身上有一股很隨意的氣質(zhì)，這大概就是他讓人覺得妖孽的原因，事出反常即為妖，他反常得有點過了，走在哪里都是一抹讓人無法忽視的亮色。

　　“就是，靴子，”許辰?jīng)]有說謊的習(xí)慣，很容易就被他套出話來，斟酌了一下用詞：“我覺得，為了一雙靴子，有點小題大做了……”

　　葉霄笑了起來。

　　“許辰，你知道MAX的專輯，累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賣了多少張了嗎？”

　　許辰老實的搖頭。

　　葉霄舉起一只手來，搖了搖，他是吸煙的人中很幸運(yùn)的那一類，手指雪白，只是過于消瘦了點。

　　“五十萬？”許辰猜了個可能的數(shù)字。

　　“是五百萬。”葉霄直接告訴他。

　　許辰被嚇到了。

　　“業(yè)內(nèi)專輯銷量都有水分，至少扣四成，畢竟現(xiàn)在唱片不好賣，真實數(shù)字太寒磣，大家都要面子。我們就算他三百萬，”葉霄夾著一根香煙，坐沒坐相地晃著腿，告訴他：“MAX三張專輯都是送海報的，你可以想象，這三百萬張海報，都被用到了什么地方。也許是被貼在商店的櫥窗里，唱片店的墻上，影院，路邊……但是更多的，被貼在了臥室里。”

　　“臥室？”沒有追過星的許辰不解。

　　“你有妹妹沒有？十三四歲或者十五六歲的那種。”葉霄問他。

　　許辰點頭。

　　“你覺得，這個年紀(jì)的女孩子，她們在想什么？”葉霄并沒有等許辰的回答：“這個年紀(jì)的女孩子，情竇初開，看的是偶像劇，喜歡的是白馬王子，她們做夢都想著有一個英俊的，帥氣的，無所不能的王子，降臨在她們的生活中，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但是當(dāng)她們環(huán)顧周圍，看到的不過是比自己幼稚許多的同齡人，近視眼，書呆子，自以為是的小痞子，還有更慘的，是看起來似乎很帥，其實爛到了骨子里的小混混，搞不好還被騙得意外懷孕……慘不慘？”

　　許辰忍住沒有說“慘”。

　　“所以我們的任務(wù)，就是給廣大情竇初開的少女們，造一個有白馬王子的美夢！幫助她們渡過這段危險又甜蜜的時期，替她們規(guī)避掉因為身心還沒發(fā)育健全可能受到的欺騙和傷害，提高她們的審美觀和鑒賞能力。”葉霄夾著煙，十分有氣勢地一揮手：“有人會嫌夢太美好嗎？沒有！有人會嫌夢太真實嗎？沒有！所以我們要強(qiáng)化每一個細(xì)節(jié)，每一句歌詞，連一雙靴子都不要放過，你要知道，這雙靴子，會被萬千少女充滿愛意地注視，因為它是穿在葉嵐的腳上的，他要凸顯葉嵐高挑的身材，配襯他的風(fēng)衣，幫助他拍完整個MV，最后被送到萬千少女的面前。”

　　“怎么樣？你還覺得這只是一雙靴子嗎？”葉霄豪情萬丈地問許辰。

　　許辰結(jié)巴了。

　　“不……不是了。”

　　葉霄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但是，”許辰終究是一個經(jīng)受過唯物主義教育的理科生，根正苗紅，三觀端正，就算經(jīng)歷過葉霄如此強(qiáng)烈的洗腦，仍然有點垂死掙扎：“但是這不是騙人嗎？”

　　“怎么叫騙人呢！”葉霄十分不爽：“我們是在造夢啊！好萊塢電影是騙人嗎？紅樓夢是騙人嗎？偶像劇是騙人嗎？紅樓夢和偶像劇的區(qū)別，就只是受眾不同而已啊，為紅樓夢哭的人是文化底蘊(yùn)深，格調(diào)高有品味。但是為偶像劇哭的，也是純潔善良的少女啊，難道為紅樓夢哭就比為偶像劇哭高貴嗎？”

　　許辰隱約覺得葉霄的邏輯哪里不對，但是又說不出來。

　　葉霄卻不給他反應(yīng)過來的機(jī)會。

　　“我告訴你，什么樣的人才真正可恥。”葉霄告訴許辰：“那些收了錢不辦事的，靠著一時的噱頭忽悠著少女們花了錢買了專輯，圈了錢之后就原形畢露的明星，那才是真正的可恥。等少女們長大了，就會覺得自己曾經(jīng)喜歡過他們是瞎了狗眼。而我們不同，我們是真材實料的，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細(xì)節(jié)到每一段旋律，每一雙靴子。我要少女們以后就算為□□為人母了，想起來自己當(dāng)年喜歡過葉嵐，都要春心萌動，而不是后悔自己瞎了眼。”

　　許辰被他這一番氣勢磅礴的表白直接折服了，再也想不到反駁的話了。

　　葉霄得意地把煙叼回嘴里，拍了拍許辰的肩膀。

　　“怎么樣，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我做的職業(yè)是很高尚的……”

　　“好像，是挺高尚的。”許辰感覺自己快被他說服了：“你就為了少女們服務(wù)嗎？”

　　“怎么可能！”葉霄很是囂張：“我的業(yè)務(wù)范圍可廣得很，上到青春逝去謝頂禿頭只能寄情于已經(jīng)過氣的九十年代的懷舊一族，下到剛剛走入社會面臨分手失業(yè)和前女友婚禮請柬的大學(xué)生，都有適合他們聽的歌和專輯嘛，策劃策劃，不就是干這個用的……人人都有夢想嘛，只是少女的錢比較好賺，現(xiàn)在就在弄這個了。”

　　許辰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什么“錢比較好賺”之類的，但又好像是自己的錯覺。

　　角落里已經(jīng)做好頭發(fā)的等得無聊，干脆趴著睡了起來。Karl倒是坐在旁邊聽了全程，過去推推，小聲告訴他：“又一個被洗腦的。”

　　“習(xí)慣就好。”本來是準(zhǔn)備當(dāng)搖滾歌手結(jié)果被騙到偶像組合來跳舞耍帥的換了個睡覺的姿勢，連頭都懶得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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