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羅新華雖然帶著個總教練的頭銜，這一批就帶了兩個人，徐韓和張維佳，整個省隊的人都知道他收人嚴格，入不了他老人家眼的人根本就看不上，多少人拖了后門走關(guān)系，錢啊禮啊的沒少送，都被羅總教練給推了回去，就一句話，是游泳的料誰帶都能成。

　　羅新華有脾氣，作風硬朗，沒少得罪人，可是人工作認真，手底下有本事，省隊的總教練頭銜一坐就是10年，風雨不動。

　　姚燁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帶著點逼迫的意思讓他收人，聽的羅新華心里不舒坦，看向劉陽的眼神也帶了那么一點不好的審視。

　　“舅舅？”這廂劉陽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姚燁給逼到了什么樣的地步，仰著個腦袋特天真的問了句。

　　劉陽不懂，不代表別人不懂，話一出來姚燁就后悔了，本來當時他也沒多想，就是喜歡劉陽這個孩子，再加上人家本來成績就不錯，又能吃苦，還覺得把劉陽介紹給自己舅舅帶了那么一點托付的味道。

　　可是現(xiàn)如今一看這詭異的氣場，姚燁也只能叫了一聲糟糕。

　　羅新華活了那么多年，眼睛看的多，心里通透，這些面部表情的變化也就在兩個呼吸間完成，下一秒又帶著和藹的笑容對劉陽說，“是啊，我是姚燁的舅舅，他沒跟你說過？”

　　劉陽老實搖頭。

　　“是游校的吧？哪個指導員帶你？”

　　“趙，趙指導。”劉陽結(jié)結(jié)巴巴的回答。

　　“哦，來多久了？”

　　“半年。”

　　“剛剛聽姚燁說你在參加集訓？準備參加這次的青運會是不？”

　　羅新華一個問題接一個，劉陽心里有點緊張，只會順著對方的話點頭。

　　“那行。好好表現(xiàn)啊。”

　　不說還好，一聽到省隊的總教練要特別關(guān)注自己，劉陽的腦袋更是直接死機了，反復的卡在點頭的動作上。

　　羅新華點了點頭，“好吧，你們吃，我先走了，等下還有個報告要做。”說完端著盤子站起了身。

　　劉陽也禮貌的跟著起身。

　　羅興華走過劉陽身邊的時候看了眼姚燁。

　　姚燁急忙開口，“舅，晚上我去找你，有點事說。”

　　羅興華點頭嗯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張維佳腦袋瓜激靈，之前明哲保身，現(xiàn)在開口緩和氣氛。

　　“劉陽啊，你上來找姚燁什么事？”

　　劉陽此刻正對著羅興華的后背行注目禮，直到人都不見了，大腦才慢慢的緩了回來，仰頭對姚燁說：“教練，晚上還加訓嗎？”

　　姚燁心里還在琢磨晚上怎么擺平羅新華，不咸不淡的回了句，“你自己看。”

　　劉陽咬了咬牙，把心里的想法給說了出來，“我希望停訓三天，適應集訓的強度。”

　　姚燁瞬間回神，盯著劉陽看了一會，“行，三天后我會直接進入比賽訓練。”接著又對徐韓他們說：“你們什么時候考完試？”

　　張維佳眨巴著眼睛扳手指頭。

　　姚小爺?shù)鹊牟荒蜔�，心里又在糾結(jié)剛剛的事情，語氣挺沖的說了句，“你小學沒畢業(yè)啊？考幾科，一天幾場算不出來啊？沒發(fā)考程表啊？”

　　張維佳本來是抱著開玩笑的心思逗他的，怎么知道一下激起了一座火山，特委屈的回了一眼，癟著嘴低頭吃飯。

　　“大后天上午就能考完。”徐韓厚道，直接給出了標準答案。

　　姚燁點了點頭，給張維佳一個，瞧你這娘們兮兮的德行的眼神，對徐韓說，“那行，那天晚上來游校游泳館。”

　　徐韓二話不說點頭。

　　張維佳心里不舒坦，冷冷的回了句，“干嗎？”

　　“陪劉陽比下賽。”姚燁說完這句話愣了一下，感覺從自己嘴巴里吐出來挺偏心的，又補了句：“你們順便也找下水感，別忘了，青運會你們也要參加，15歲是最小的青年組界限，你們的對手可都沒以前那么簡單了。”

　　“對哦！”張維佳一拍桌子，“都忘記這次要進青年組了，可得好好訓練，要是拿不到名次估計羅教練得殺了我。”

　　劉陽自打來到這里就一路迷糊到現(xiàn)在，見事情告了一個段落沒自己什么事兒，打了個招呼就要下樓。

　　姚燁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用力，卡著脖子就把人給拽了回來，側(cè)低著頭貼著耳朵問他，“干嘛去？”

　　劉陽一轉(zhuǎn)頭就定住了，兩個人鼻子對著鼻子，眼睛對著眼睛，一吸氣，溫熱的空氣就被吸入了鼻腔，埋在肺里。

　　劉陽的眼黑白分明，熒亮耀人，漆黑的瞳孔清楚的映出兩個人影，眼瞼上的睫毛上下?lián)]動，像是一只翩翩的黑蝶。

　　姚燁愣了一下，視線停在黑蝶上移不開，很快的，大腦某種預警裝置開啟指揮著身子強制將腦袋向后拉開了一大截。

　　“咳。”姚燁醒了下嗓子，“問你呢？干嗎去？”

　　劉陽眨巴下眼，飄開視線，“下樓，吃飯。”

　　“就在這吃唄。”飄開的視線回移，驚訝大睜的雙眼帶了那么點喜感，姚燁嘿嘿的笑著，“哎，你這什么眼神？小看我啊？坐著。”姚燁把劉陽按在椅子上走了出去，走出兩步回頭看了一眼，“坐好啊，乖乖的。”

　　劉陽點頭。

　　張維佳和徐韓將視線從某只不斷點頭的小臉上移開，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找到了笑意。

　　等到姚燁把劉陽的餐盒端回來，張維佳迫不及待的說：“姚燁，你知道我剛剛想到什么了不？”

　　姚燁把餐盒放在劉陽面前，正到處找筷子，聽到張維佳的話漫不經(jīng)心的問，“想到什么了？”

　　張維佳憋著笑看向劉陽，說：“我看到你養(yǎng)了一只大型犬類，黃毛的。”

　　正在找筷子的手一頓，姚燁順著張維佳的視線看到了劉陽，一下笑噴了。

　　劉陽同學反應不慢，輕描淡寫的回了句，“狗挺好的，忠誠，護主，大型犬類還具有強大的攻擊性，這種良好的習性難得可貴，在這個時代哪兒找去？”

　　“怎么的？你小子在宣布效忠咯？”張維佳跟著劉陽對抬。

　　劉陽用你不懂的眼神看張維佳，“他要是一直做我教練有什么不可以的？”

　　張維佳搓著下巴猥瑣的笑了。

　　姚燁莫名其妙的覺得有點來氣，又有點喜悅，還有點惆悵，復雜的一塌糊涂，最終千言萬語就化成了搭在劉陽頭上的手，狠狠的揉了幾下。

　　劉陽抬頭看他，笑了笑。

　　姚燁的推薦，劉陽沒有放在心里，卻不知道自此成了他一生的轉(zhuǎn)機。

　　很多年后，劉陽都在想，如果那天他沒有上去找過姚燁，如果那天羅新華沒有因為趕報告在食堂吃飯，如果姚燁沒有靈光一閃為他做了推薦，那么一切還會不會一樣……

　　晚上姚燁氣勢洶洶的去了趟羅新華的辦公室，里面的門窗都是開著的，卻沒有風，不斷積攢的尼古丁燃燒后的氣味悶的有些熏眼。

　　羅新華見他進來點了下頭，讓他等一會，繼續(xù)低頭寫著手里的報告。

　　姚燁在辦公室角落拎了個握力器趴在窗邊發(fā)呆，換著手捏那么一會就看上一眼羅新華辦公桌上的煙灰缸，越堆越多的煙蒂不斷告訴他時間的流逝。

　　直到夕陽西沉，月華初上，羅新華才從報告里抬起了頭。

　　羅新華看著姚燁的后背說：“說吧，什么事？”

　　聲音來的突兀，姚燁正在神游，捏到極致的握力器猛的反彈，姚燁手忙腳亂的抓住了從手里彈出去的藍色物體，長長的舒了口氣，轉(zhuǎn)過身就看到羅興華利銳的目光。“劉陽他……那個……”姚燁說的吞吞吐吐，突然沒了一開始的氣勢，心里嘀咕著果然不能低估了坐辦公室的，他們身體不強，卻最會用軟刀子磨人，殺人不見血，一刀一刀的把人身上的氣焰刮走半點不含糊。

　　羅新華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靠在椅背上慢慢的說：“恩，劉陽，我記得。”

　　姚燁咬牙吸了口氣，走到了他面前，靠在桌邊兒把握力器丟到了桌子上，發(fā)出咚的悶響，羅新華眉毛一挑，姚燁急忙恬著笑又把握力器給拿回了手里。

　　手里捏著握力器，姚燁并沒有馬上說話，低著頭沉思了一會，才開口說道：“本來吧，當時說的時候我也沒那個心思，可是話一出口我就開始琢磨了，舅，那孩子挺好的，又肯吃苦，訓練成績又不錯，還懂得舉一反三，是個好苗子，不行你就真收了他吧，不會后悔的。”

　　羅新華瞄了他一眼，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姚燁被羅新華淡漠的態(tài)度逼的有點急，握力器在手心里攥著，捏到極致，“怎么樣？你能不能把他收到省隊來？”

　　羅新華后背一挺，從下往上看著他，氣勢卻強的像在俯視人，“笑話，你以為省隊是什么地方？說來就來？你再覺得那孩子好也要靠成績說話，你糊涂了你，你這么做對他有什么好？忘記自己當初是怎么進國家隊的了？家里有人幫你說過話嗎？你有向我們求助過嗎？好好想想，自己當初說過什么？要靠自己的努力往上爬。單單是這樣一步步的走到今天的你都要不斷的破壞再重建自己的內(nèi)心，到了今天還被國家隊調(diào)到這里來休息調(diào)整。”說到這里，羅新華頓了一下，重重的吸了口煙，從鼻子嘴巴冒出的煙霧環(huán)繞著飄到頭頂，“還是說你糊涂到覺得這樣做真對那孩子好？”

　　姚燁被羅新華一溜問問句堵的愣了一下，臉上露出的古怪的神色，沒開口。

　　羅新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打開抽屜抽出了一疊文件，丟到了桌子上，示意姚燁打開來看。

　　姚燁拿過來看了一眼，最上面那篇是個不認識的孩子，上面有照片，有姓名之類的基本資料，下面是關(guān)于這孩子的訓練總結(jié)，洋洋灑灑說了寫了幾百個字，歸類下來就是吃苦耐勞，水感較強，成績優(yōu)良。

　　接連翻了幾篇，訓練總結(jié)大同小異。

　　姚燁又看了一眼羅新華，快速的翻了下去，在十多篇后終于找到了劉陽的資料，不出所料，依然是那些東西。

　　羅新華這時重重的嘆了口氣，“我國的教練組織還存在很多弊端，尤其是游校的指導員，他們興許會帶隊員，但是在分辨隊員潛力價值上有很大的缺陷，所以為了嚴格省隊的收人條件，我們的要求絕對不是只憑一句吃苦耐勞就能夠過關(guān)的，你也知道，一旦進了省隊的大門就真的是職業(yè)的運動員了，有訓練津貼，有比賽獎金，這種事情怎么能大意的了，把不適合吃這口飯的人拉進來，只是害人害己。”

　　……

　　姚燁看著他沒有說話。突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明明前天晚上還在勸人做好心理準備，看清楚自己要什么，明白什么叫做壓力，可是看看今天，自己在做些什么樣的糊涂事。

　　羅新華吸了口煙，繼續(xù)說：“所以關(guān)于劉陽的事我絕對不可能單憑你一句話就把人給招進來，一切等青運會結(jié)束后再說吧，總之這個孩子我會留意的，他要是真有你說的那么好，我就收他。”一句話夾著青色的煙絲飄渺的吐了出來。

　　姚燁嘆了口氣，說不出話，只能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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