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9
還沒走到店門口,卻聽見有人叫心娜。
一回頭,就見梁心妮跑了過來。
“心娜,對不起!”她一臉歉疚的樣子,人都還沒站定,就開門見山地道歉了。
我有些意外,這個梁心妮是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所以誠摯地來道歉了嗎?心里不免有一絲欣慰,可心娜臉上絲毫沒有歡喜,甚至連驚訝都沒有,仿佛這是她意料中的事。
只因為她比我更了解梁心妮,她很清楚,心妮這句對不起是為了接下來的話。
“心娜,我也喜歡蕭遙,你讓給我好不好?”
我的頭像是被誰砸了一下,差點暈倒。
說話的這個人一臉誠摯加希冀地看著心娜,孩子一般地請求著,語氣輕松自然地像是在說:“心娜,我想喝奶茶,你買給我好不好?”
我認為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梁心妮一定是精神有問題!
心娜淡淡地看著她,臉上依舊是沒有任何表情,也沒了平時見到心妮時自然就流出而出的畏縮,但我看得出來她是極力壓抑著。
她看似風云不驚地吐出兩個字:“不好!”
梁心妮一臉的驚愕,估計這么多年來,梁心娜從來沒有跟她說過這兩個字。她怔怔地望住梁心娜,眼中竟然浮起了一層水霧,滿是委屈和不解:“為什么?”
這是我今年聽到了最欠扁的問題!
TMD你搶我男朋友我說不好,你還要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問我為什么?
但梁心娜看上去比我淡定,她鎮定自若地反問:“為什么要讓給你呢?”
梁心妮張了張嘴,不知怎么回答,她也說不清楚。是啊,為什么要讓給她呢!她接受了梁心娜一輩子的讓與,卻從來沒想過為什么心娜就要把東西讓給她!
梁心妮的無言似乎刺傷了心娜,后者平靜如水的眼眸中劃過一絲悲哀。
或許那一刻,她明白了,她再多的讓與都是不值,面前這個人連一丁點兒的感恩都沒有,面前這個人認為她搶奪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甚至連一絲真正的歉疚都沒有!
梁心妮一時語塞,好一會兒,忽然眼珠一轉,又是一臉孩子般的興奮:“那我們公平競爭吧!一個月的時間,讓蕭遙自己選擇!”
我真想掐死她,最終沒忍住憤然道:“梁心妮,蕭遙已經是心娜的男朋友了,又不是單身,你有什么資格說公平競爭啊!”
梁心妮愣愣地看著我,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仿佛不明白我說的話。
“心妮!”心娜的聲音依舊是那么平靜,卻透著隱隱的絕望,“我們回家,問爸爸媽媽吧!”
不知為什么,她明明是要回家,我卻擔心她被欺負。心里不禁悲哀一笑,這個世界上,能欺負梁心娜的,就只有她的家了。
我跟著她們回去,心娜沒有拒絕。
她再次一反常態。
即使像我或周跡或周然這么親密的朋友,這么多年來進入梁心娜家的次數是手指頭就可以數的過來。其他的一般同學更是一次都沒有去過她家!
她不愿讓人看見她在家里低人一等的樣子。
可今天,她或許是要同時挑戰梁心妮和爸爸媽媽,一時勇氣不夠,希望我的存在能夠給她打氣吧!
我已經不記得,過去的一個星期內,她有多少次不在常態了。
我并沒有進去,只是在院子里瞎轉悠。但無意間看見心娜一家人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旁,我立馬貓著腰,躡手躡腳地挪到餐廳的窗戶下,蹲了下來。
六月初的傍晚,空氣中彌漫著灼人的燥熱,還好偶爾的微風吹過,帶來絲絲清涼。
屋子里半天都沒動靜,我正懷疑他們是不是轉移到客廳里去準備貓起身偷瞄一下時,心娜波瀾不驚卻又摻雜著一絲不肯定的聲音傳來:
“爸爸,媽媽,心妮她,又喜歡上我的男朋友了!請,”明顯的猶疑和停頓之后,“請你們幫幫我!阻止她吧!”
我從來沒有聽過心娜這么低聲下氣地跟別人說話,而對方竟是她的父母。哪個家庭的孩子和父母說話不是輕松隨意的呢?
我的心忽然間像我蜷曲的雙腿一樣,脹澀地酸痛起來。
從小到大,她對父母都沒有提出過任何要求,甚至連買零食買玩具都沒提過。這唯一的一次請求,這么合理的請求,作為父母的,怎么能夠不答應?
“蕭遙的事,心妮跟我們說了!”梁媽媽的聲音異常的鎮靜,仿佛是個談判家。
我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
“心娜啊,你一直那么優秀,以后找任何條件更好的男朋友都是易如反掌。可心妮不一樣,她沒你優秀,她以前的男朋友也沒有像蕭遙這樣優秀又有前途的。”梁媽媽語重心長地諄諄教誨,“你有沒有想過,她要找這么好的人,很難啊!心娜,你是姐姐,為什么不能替心妮考慮,讓她一下!”
我差點吐了!
果真是做老師的,這么惡心的話都能說得那么冠冕堂皇!
“為什么一直都是我讓著她?”心娜終于掩飾不住憤怒和委屈,聲音都有些哽咽了,“那是人,是我的感情,她一次次地搶走我喜歡的人!她要搶到什么時候!”
“那你還差點兒搶去心妮的生命!”梁媽媽怒不可遏地呵斥道。
世界忽然之間靜止了!
就連我的心跳都似乎停止。我原本一直以為這種子無須有的推測竟然成了梁心娜一輩子的魔咒這件事情很可笑,現在才發現,給她施咒的人不是那個醫生,而是她的親身父母。
哪種父母才會像他們這樣一次一次地揭孩子的傷疤,而那道傷疤還是父母他們用尖刀一點一點刻上去的。
我瞬間明白,梁心妮每次傷害梁心娜時那么純真無辜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她沒有裝,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是傷害。在梁爸爸梁媽媽的教育和培養下,她從小就已習慣了一件事,梁心娜天生就欠她的,梁心娜的東西她都可以毫無保留地占有,那么自然,自然地如同空氣。
她呼吸的時候不會思考空氣愿不愿意,她搶梁心娜東西的時候自然不會思考梁心娜愿不愿意。
那一刻,我發現,梁心娜的父母是魔鬼,來折磨心娜的魔鬼!
面對這魔鬼,梁心娜已然毫無還手之力,或許,她已心碎而死了吧!令人驚悚的沉默之后,再次傳來魔鬼披著人皮的聲音:“心娜啊!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男朋友都會喜歡上心妮,這說明,他們不是真的愛你啊!”
玻璃上反射的夕陽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緩緩闔上雙眼,心里竟無聲地落淚,掩蓋在這話下面□□裸的傷害,梁媽媽竟然說得那么稀疏平常。
區別對待的極致,也不過如此吧!我甚至都不敢想象心娜此時此刻的心情。
不用想象,卻可以聽的出來。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我終于再次聽見心娜的聲音,些許無力,帶著顫抖,透著說不出的絕望:“可是,蕭遙沒有喜歡心妮!”
她的語氣輕忽飄渺得像是幽靈吐出來的絲,我忽然間冷到發抖,心娜聲音里巨大的絕望像是一座冰山壓在我身上,讓我冷得透不過起來。
我忽然很想沖進去,我知道,心娜幾近崩潰了!
可是,面對這這幾乎要徹底碎裂的人,她的生身父母竟然麻木地決定再捅上一刀:“那為什么心妮的電話里有這么多和蕭遙的通話記錄呢!”
梁心妮的公平競爭呵!
我聽見手機輕碰桌面的聲響,很輕很輕,卻是像擂鼓一樣敲打著我的心,身體猛地一震。那一刻,我似乎聽見了心娜的心一片一片裂開的聲音。
我猛地起身向門口跑去,卻只看見心娜落荒而逃的身影。
追出門去,心娜慌亂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巷口。
找不到心娜的蹤影,晚上還要去陶藝店值班,我只能坐車回學校。路上給心娜打了多個電話,一直都是沒人接聽。
到了店里本來還猶豫說是應該替心娜請假,還是替她辭職。結果尹丹楓不在,周跡不在,就連店長都不在。
栗田野聳聳肩:“都請假了!你要是也請,我批準了!”
我不好意思只留他一個人照看,更不想無故曠工。
好在晚上陶藝店里都沒什么人,九點左右,栗田野說早點關門下班吧!
我說好,自言自語道:“我正想快點回宿舍看看心娜回去了沒?”
“沒有!”栗田野懶懶地回答。
我疑惑地抬頭看他,他卻用眉毛示意我往外面看:“那不是梁心娜嗎?”他說這話的時候,忽然微微瞇起了眼,眸子頃刻間變得極其陰沉。
我順著他的目光回過頭去,看見了心娜。
她已經走到了店門口,無力地依著墻壁,胸口隨著她深深的呼吸劇烈地起伏著。她的臉上覆滿了紅燒云一般的潮紅,衣服皺皺巴巴,頭發也是亂七八糟。
我心里一陣恐慌,不明白她突然之間是怎么了!
我呆怔在原地,她卻艱難地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我見她似乎要摔倒的樣子,慌忙跑過去準備扶住她,一瞬間卻差點窒息。
一股濃烈的酒味向我襲來。
她推開了我伸出的手,一步一步東倒西歪地向我身后的栗田野走去。
栗田野面無表情,只極輕地蹙著眉,若有所思地看著離他越來越近的梁心娜。
她不會又是想打他出氣吧!我于心不忍,想要去把心娜拉回來,但她仿佛是終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再也站不穩,忽然間就向栗田野栽過去。
栗田野猛地一怔,迅速抱住她,阻止了她身體的倏然墜落。
他明顯有些慌亂,一邊緊緊攬著她的腰身,一邊低聲呵斥道:“梁心娜,你發什么神經!沒事喝這么多酒干什么!”
我想梁心娜肯定是酒喝多了,把栗田野當做蕭遙了,但下一秒才知道,她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栗田野!”酒精的作用讓梁心娜的聲音變得異常的溫柔,甚至透著一絲蝕骨的魅惑,只是,她微笑的眼睛里滿滿的全是淚水,在燈光的照射發出鉆石一般奪目的光!
栗田野的眼睛似乎被那道光灼傷了,他眼眸微斂,盯著懷里癡癡傻笑卻淚光閃閃的梁心娜,眉心蹙得越發緊。
“栗田野!”她看著他,可眼神空洞無比,似乎看著栗田野身后的地方,又似乎看著更遠的地方,或者,看著虛空,“把我變成壞女孩吧!”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
而栗田野的臉色變得陰冷起來,似乎又透著一絲痛心,他冷冷道:“梁心娜,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做好女孩太累,太累了!我不想做了!”她美麗的眼睛再也盛不下那些晶瑩的淚珠了,淚水潮涌般傾瀉而出,“栗田野,把我變成壞女孩!”
我怔怔地張大了嘴,今天晚上要天下大亂了!
栗田野眉心一凜,臉上全是隱忍,可他究竟在忍什么,我卻看不出來。
只是碎發下烏黑的眼眸變得格外深沉,他牢牢看著心娜,眼睛里似乎裝滿了話語,可是我卻看不懂。
他清冷道:“你喝醉了!我扶你到后面休息!”
說著,要帶她去后面的隔間。
可梁心娜忽然之間伸手勾住了栗田野的脖子,后者被酒醉后格外沉重的心娜摟著脖子低下了頭,愣愣地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心娜就吻上了栗田野的嘴唇!
我的頭腦瞬間一片暈眩,這是要翻天了!
栗田野被她突如其來地吻著,眼神明顯呆滯了好幾秒,忽然間回了神,猛地拉開黏在他嘴上的心娜,壓抑著怒氣,低聲吼道:“梁心娜,你瘋了!”
梁心娜的嘴角揚起一抹譏誚的笑容:“怎么,栗田野,你認為我配不上你嗎?”
我伸手扶住了額頭!她這下子惹毛了栗田野了!
不出所料,栗田野眼中的怒火瞬間像火一樣燒了起來,他嘴角一勾,面色陰沉道:“梁心娜,你想玩是吧?那我們就玩真的!”
話音未落,他將她一下子橫抱起來,走進后面的隔間,狠狠一腳,踢上了門。
我傻眼了,玩真的,玩什么真的,不會是那個那個吧!我的天!我想要跑進去攔他們,可是,我憑什么啊?
是心娜非要纏著栗田野的不是嗎?不能去!
可是,心娜是醉酒了,不清醒,要去!
但心娜要是發酒瘋怪我壞了她的好事怎么辦,而且現在要是沖進去看見他們兩個男歡女愛地多尷尬啊!不能去!
可這件事情太重大了,心娜還是處女呢!她清醒之后一定會后悔的,或許還會罵我,要去!
要不這樣,等心娜喊救命我去,她要是不喊救命,就不去?
那她到底是喊還是不喊啊!
我終于體會到了熱鍋上的螞蟻是什么感覺,一大堆想法在我腦子里晃悠打旋,我的腦袋都要死機了!
終于,隔間里傳來一陣噼里啪啦陶罐碎裂的聲音。
我愣了半晌,不禁臉紅起來。
他們兩個不用這么激烈吧,要不我還是回避一下;
等等,栗田野不會是用衣服塞住了心娜的嘴吧?所以心娜發不出聲音,所以她才踢碎了陶器啊!
我慌慌張張跑去敲門:“栗田野,你干什么,你給我出來!”
沒人理我,屋子里面也是鴉雀無聲。
心里于是更加不安,狂踢門:“栗田野,我警告你,你如果敢對心娜怎么樣,我,我,我……”
“你就怎樣?”門忽然打開,栗田野恢復了一貫放蕩不羈的樣子,懶懶地看著我,微微勾著嘴角。
余光里,心娜正躺在小床上,貌似睡死過去了。地上是一地的陶瓷碎片。
可栗田野那表情,真像電視里壞人得逞了的樣子,不知剛才占了心娜多少便宜,但我又不能直接問說你剛才在干什么,有沒有偷親心娜,有沒有偷摸心娜!只能憤憤道:“你不會是把她先奸后殺了吧?”
栗田野挑眉,斜睨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哼笑著:“才十分鐘不到,唐果,你未免太低估我的能力了吧!”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我的臉一陣發燙,胡言亂語道:“那你是直接把她殺了!”
他無辜地看著我,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極輕地“哦~~~”了一聲:“被你發現了,我是不是要殺你滅口呢!”
我癟癟嘴,不回答。
“如果不想我殺你的話,不如告訴我,梁心娜到底是怎么了?”栗田野靜靜地看著我,臉上沒了平時嬉鬧不羈的神情,反而是極其嚴肅和認真。
想著他先是前幾天被心娜莫名其妙地打了,接著今天又被莫名其妙地親了,確實欠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咬咬牙:“但是,你不許跟任何人說!”
他沉默了片刻,淡淡一笑:“我保證!”
我把前因后果講述給栗田野聽的過程中,他沒有任何反應,沒有疑惑,沒有提問,沒有動靜,我都懷疑他究竟有沒有再聽我講話。
只是,他至始至終一直靜靜地看著熟睡中的心娜,一直蹙著眉,似乎有些傷感,似乎有些悲涼,似乎有些憐惜,又似乎有些心疼。
我說不清楚。
心娜的故事,任誰聽了都覺得惋惜和氣憤吧!
我們就坐在那狹小的隔間里,講著講著,不知什么時候,稀里糊涂地睡著了。
次日,我醒來的時候,心娜整好也剛醒來。
她迅速掃視了一眼棲身的環境,以及趴在床邊熟睡的栗田野,臉上閃過一絲震驚,但千分之一秒內,她就迅速調整好了情緒。
我剛準備要說什么,她立馬瞪著眼,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后躡手躡腳地爬下床,鬼魂一樣的溜出了門。
我也跟著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出門前忍不住看了栗田野一眼,沒想到他竟然已經醒了,只不過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
他沖我眨了一下眼。
我才明白,他其實早就醒了。
半分鐘內,心娜收拾好自己,迅速逃離了案發現場。
回學校的路上,看著她已然變成了一貫云淡風輕清高傲慢的樣子,淡定從容地欣賞著路邊的風景,全然忘了昨天的事。
忽然間,我起了心想逗她:“心娜,昨天晚上你……”
“!”心娜的聲音和往常一樣溫柔,她像自由女神般莊嚴而肅穆地微笑,“小果,從現在開始,不論任何時候,你要是提昨天晚上的事,我都讓你更全面更直觀地欣賞一下你的舌頭是什么樣子!”
我沖她吐吐舌頭:“讓你欣賞一下!”
她繼續保持神圣的微笑,點點頭。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就她這樣子,想變成壞女孩,怎么可能!
基因在那兒!
剛進學校大門,我就發現氣氛好像有點兒不對。
似乎遇到的所有人都朝我們投來了無聲的指指點點的目光,準確說,應該是投向心娜的。這種詭異的目光太過廣泛和密集,以至于梁心娜這種向來目不斜視的人都察覺到了異樣,沖我淡淡道:“為什么大家都在看你?”
我差點兒撞墻:“姐姐,人家是在看你好吧?”
干干脆脆的一個“哦!”字,過了半晌,氣定神閑道:“我出門的時候檢查過,頭發上衣服上都沒東西!”
我愣了愣,一是佩服她30秒內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還能檢查一遍,二是佩服她的思維永遠不在線上。
梁心娜這個女人,向來沒有第六感可言。
直覺告訴我,肯定和蕭遙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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