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日久
計遙醒來已是自家的床上,淡淡的燭光下,一個俏麗的影子從模糊到清晰,帶著關切和歉意的眸子在看見他睜眼的一瞬間亮了起來。他看著小詞哼哼了一句:“就你那點破玩意,賊也看不上眼。”
林芳笑嘻嘻地摸摸他的臉:“兒子,這下你可知道姨母的厲害吧?莫要瞧不上下毒,可是比練功夫更實惠。”
計遙默然不語,在他心里,下毒并不屬于武功。他喜歡仗劍行俠,痛快淋漓,光明磊落。姨母的這種功夫他并沒有看不上的意思,正統功夫象是高歌大江東去的豪杰,而用毒則象是滿含脂粉氣的小家碧玉,自是與偉岸男子的氣度不符。
若是象小詞這樣的柔弱女子用與防身倒是不錯。奈何姨母面前,這話總是不好出口,他的沉默倒象是默認了一般。
“你好生休息一會,這迷藥對身體無害,半個時辰后就自動解了。”小詞低聲說著,再也不好意思對視他的目光,雖然他并不知道剛才是撲在她的身上。
蕭容和小詞出了房間。林芳卻還坐在他的床頭,滔滔如江水的勸說開始了。無非是要他跟著蕭容去錦繡山待上幾年,學了她的輕功和用毒,以后自保絕不是問題。
計遙耐著性子聽完,斬釘截鐵兩個字:“不去。”
林芳氣哼哼地走了。
計遙一大早就醒了,動彈不得。他在自家床上被人點了穴道,獨門手法,名字很好聽,叫翻云覆雨手。然后他被計恩默抱到了馬車上。
計恩默看著蕭容,笑道:“玉不琢不成器。表姐只管帶到山上□□。”
小詞看著馬車里的計遙,面色一紅。他長發未束,更顯清秀,一身月白的中衣軟軟帖服在他的身上,讓馬車里憑添了幾分曖昧。
原來他是被點了穴,她撲哧一笑,想起林芳那句一招制敵的話。
計遙只有眼珠子能動,心里很是不服氣,誰會在自家床上防備自己的親娘?不然,他好歹也習武多年,不會被偷襲的這么徹底,眼下被一個小丫頭嘲笑。
小詞偏著頭俏皮地逗他:“原來你也要跟師父上山了,那以后,你是不是要叫我師姐?”她笑呵呵地說著,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的歡欣象是一股清泉,不停地咕估冒出來,一直漾到臉上,變成忍也忍不住的笑容。
計遙掃了她一眼,帶了些無奈和悲憤。
回到錦繡山的陶然居,蕭容才解開計遙的穴道,然后順手給他喂了一顆藥丸。
“以后每個月我給你服一顆解藥。要是不吃解藥,臉上就開始長瘡,長的以后再也沒人肯嫁你了。”蕭容雙手叉腰,半開玩笑半認真。計遙很無奈,只能腹謗:“我是你外甥啊。不是親的,也是表親吧?”
他住是住下了,可是讓他學用毒,他卻是寧死不從。他在少林武當熏染了幾年,下毒和使暗器一向被他所不齒。所以,僵持了三天,蕭容無奈,拿出一本劍譜道:“我不勉強你了,你學會這個,就可以下山。”
計遙接過來薄薄的小冊子,一陣狂喜,以他的悟性,練會一套劍法還不是兩三個月的事。待他翻開,卻發現這本劍譜十分晦澀,一招只有一句話,連個畫圖都沒有。而且,蕭容根本不提點一個字,全憑他自己摸索。
他依靠自己前幾年在各大門派打的底子,慢慢參詳,可是進展慢如蝸牛。一個月也沒摸著頭緒,照此下去,他難道要老死與此?他硬著頭皮去找蕭容,想讓她指點一二。
蕭容掃了一眼劍譜卻飛快移開目光,低聲說道:“這劍譜是揀來的,我也不會。”
無師自通?計遙一愣,反而激起他的好勝之心。他生性聰悟,又潛心鉆研,終于漸漸領悟了流光劍法的要訣。無他,只有一個字,快!快如流光!領悟之后,他進步神速。不到兩年光景,三十六式都被他演習的純熟。
陶然居的后面是一片桃林。此刻正逢花季,小詞進了桃園,只見劍氣如虹,落紅似雨。
計遙的身影挺拔飄逸,招式流暢,勢如江海。劍氣所至,落英繽紛。
他行動舉止之間愈加沉穩,眉目褪去了青澀,英挺俊朗;身量也愈加挺拔高大,已然不是兩年前的閑散少年郎.
三十六式畢,他長劍入鞘,回首走過來,一身白衣在灼灼桃花中如一只白鶴欲展翅而去。
小詞手里的一枚藥丸輕若無物,遙看他自信明朗的容顏,她知道他早已不因這一枚解藥而留下,應是流光留住了他。
劍光一閃,他的劍刃平放在她眼前,小詞恍然如夢初醒,將藥丸放在劍刃上。他拿過來,仰首吞下,神情淡淡。
她心里猶豫了片刻,說道:“計遙,你知道解藥是什么做的嗎?”
計遙斜過眼神,算是詢問。
“是用蜂王漿合著幾種藥草團的丸子,雖然味道不好,吃了可以強健身體。師父不過是為了讓你安心在這里住下去好好練功。”
他看著她微微一笑,似是早已不在意,又似是早已知曉。
他這樣的神情最是惹人心動,漆黑的眼眸里映著她的面容,她常想,日久天長,那影子會不會由眼入心?她微微臉色一紅,似怕被他看破小小的心思,如第一萌新綠和第一朵初蕾般珍貴而美麗的心思。
陶然居里蕭容正在熬著一鍋黑乎乎的藥湯。她最常做的事就是琢磨草藥,常常是熬上一大鍋的藥湯讓小恬泡,一泡就是幾個時辰,她還有一個喜好是發呆,常常看著山頂的白雪默默發愣,發愣后繼續熬藥草。她是個奇怪的人,很多時候她都在笑,那笑卻不是從心里出來的,只是一個表情而已。
計遙站在她的身后,猶豫片刻說道:“姨母,我想回家看看。”
“好。”
“我想游歷江湖。”
“好。”
“那我回了家就不來了。”
“不好。”
“為什么?”
“把云起九式也練了吧,以后逃命的時候跑的更快些。”蕭容的話很不耐聽,其實卻是實話。技多不壓身,不經意的一些東西常常會在緊要關頭救命,她雖然久別江湖,卻知道江湖的險惡,其實,險惡的是人心。
計遙默默一想,云起九式是姨母自創的輕功身法,靈逸多變。若是與流光一起使,必定更快。此念一起,他頓覺得心如乘風,又有了進取之處,武功原無止境,總有更高境界。
蕭容皺著眉頭瞥他一眼,見他沉默不語,冷冷道:“練好趕緊走,你以為我喜歡留你,你那么能吃!”
她今日心情好象不好,話語很嗆。計遙笑了笑,出了陶然居便去桃林。
計遙練習云起九式仿佛是一蹴而就。小詞很郁悶,找到蕭容訴苦:“師父,我練了幾年才練成,計遙怎么兩個月就成了。我竟這么笨么?”
蕭容撫摩著她的頭發,嘆道:“你這孩子,人比人氣死人你不知道么?你生下來就一直昏睡,直到八歲才醒,什么都比常人慢,不過傻人有傻福,你跟別人比什么,跟自己比就是了。你可比小時候強多了。”
這話明顯不具安慰效果,反而讓她更為郁悶。傻人有傻福,說來說去,她還是一個字,笨。
她覺得計遙的天分簡直就是為了反襯她的愚笨,于是,她心情更為郁悶,坐在后山的松樹巖下發愣。
玄鐘從洞里出來,哼哼地走過來,匍匐在她的腳下,討好地添著她的鞋子。小詞摸摸它的頭,將一小壇蜂蜜放在它的鼻子底下,語氣悲秋傷春:“玄鐘啊,我會不會是大智若愚呢?”
玄鐘忙著添蜂蜜,沒空理會她。這只小熊幾乎被她養家了,胖成一個黑糊糊的肉團。
算了,笨就笨唄,東山的阿寶也不聰明,可是天天樂樂和和的,仿佛天上的云彩都是他家的。
想到這兒,小詞抿唇一笑,打算去溫泉邊捉弄捉弄那個聰明的天才。
她躡手躡腳地潛伏過去,計遙每天練完劍都要在溫泉里洗澡,果然,今天也不例外。
她從樹上尋出一條綠色的小蛇,遠遠地往溫泉里一擲,接著大喊一聲:“計遙,有蛇啊。”
計遙正在運氣,猛地從溫泉里站起來,一陣手忙腳亂。小詞笑的上氣不接下氣。計遙握著小蛇扔到草叢里,冷冷地掃她一眼。小詞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他上身卻是未著半縷。樹陰下光影班駁,他肌膚上的紋理修長而緊致,如一頭雪豹。胸膛上掛著水珠,如一塊溫潤的美玉上放了些許水晶,似有七彩的光晃了她的眼睛,她一下子笑不出來了,只覺得臉上滾燙,心跳的又快又急,她轉頭就走,腳下的路有些恍惚,仿佛是踩在棉絮上,軟軟的無力。
計遙回到陶然居的時候臉色如常,小詞惴惴地偷看一眼,覺得他的目光格外冷冽。
她想了想,走到他面前,給他道歉。
她的聲音軟軟的帶著粘粘的尾音,低著眉梢順和溫婉。劉海下的眼睛象溫泉邊的溪流一樣,清亮亮的看著他,似乎有討饒還有撒嬌。計遙從沒有聽過她這么嬌糯的聲音,也從沒見過她這樣溫柔的神情,他唬了一跳,看著她有些異樣。漸漸心里一軟,算了,她還是個小丫頭,不和她一般見識,何況,他也并沒有生氣。
小詞看著他神色回暖,而眼神也居然透著一股縱容和無奈,心里的歡喜如初升的明月一般,在心里鋪展開來一片玉色皎潔,就象是那一晚在屋頂的月光。
吃過晚飯,計遙躍上屋頂,躺下看著漫天如雨星辰,耳邊是清爽山風略帶野性。其實,這樣的日子也不錯,與世隔絕,小隱與林。少了紅塵騷擾,多了內心清凈,最是練功的好所在。他從懷里掏出劍譜,就著月光慢慢翻著。這本劍法譜完全是他一個人摸索而練,時間一長,他有了小小的成就之心,他很想找個人切磋一下,看看他的劍法究竟怎樣。
可是在這里,沒有對手,小詞對流光劍法看都不看一眼,師父也不讓她練,他隱隱有些遺憾,若是小詞也和他一起練習流光,兩人還能切磋切磋,可是她只是跟著師父一起研究藥草。
劍法漸成,他心里的孤獨更甚。他很期盼著能下山找一個人過招。他好象撿了個寶貝,卻不知道價錢,急著想找個人來鑒賞一下。
所以,一想到這些,他就有些郁悶,沒有對手的寂寞讓他無比惆悵。他長嘆一聲,驚起了樹梢的幾只夜鳥。
夜鳥遠飛,他心意已決,江湖浩淼,他要一探浮沉。
雞叫三遍,他拿起鐵劍去了溪邊,一陣行云流水的劍法施展開來,溪水中的水氣被劍氣激開,在他身側有如一團迷霧。
“計遙,師父找你。”小詞從陶然居跑上來,站在溪邊對他微笑。清晨的第一朵花開。
正好,他也有話要對師父說。他提了劍跟著小詞望陶然居而去。
山路不甚清晰,有隱隱的霧氣在流動,有時繞過她的腰間,象是一條玉帶,她好象快十七歲了吧?她的背影好象比以前多了點什么,腰肢很軟,步子也很飄逸,如云長發不再挽成兩個圓環,用一支白玉發簪盤起,發絲太軟,總有幾絲調皮地在她鬢角上飄來飄去。有好幾次,她挨的近了,飄到他的鼻子下,他連打幾個噴嚏,恨不得將它們一古腦一劍揮了,卻又忍住。其實,發絲在她臉頰上動來動去的很好看,合著她靈動的雙目。
一只鷹從山澗飛過,他就勢收回不由自主的目光和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追隨著鷹的身影看向遠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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