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三 章
3、
聶染青晚上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很長很長,長到她覺得幾乎包括了她和陸沛從小到大所有的回憶。她夢見自己黏著陸沛去學校去商店去爬山,直到陸沛忍無可忍躲進了男廁所;她夢見自己成功擠掉聶染兮和陸沛兩人去了電影院;她還夢見高考成績下來后,陸沛告訴她他想報自動化,而她想和他繼續一個班,于是瞞著所有的大人和陸沛報了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專業;她還夢見自己對陸沛說,陸沛,為什么我會對你這么死心塌地,你去哪兒我都跟著你?結果陸沛笑得狡猾,眼中卻是溫暖,他抱著她,在她唇邊低低地笑,和煦如陽光的聲音響起來,她聽見他說,我就是要讓你對我死心塌地,這樣你就跑不了了。
夢里的場景十足的美好,聶染青卻在睡夢里出了一層一層的冷汗,并且不斷地搖頭,她大口呼吸,就像是無聲地呼喊,她在昏昏沉沉間手拼命亂抓,隱約聽到有人低哼一聲,接著她感到有人在輕輕拍打她的面頰,聶染青覺得口干舌燥,猛地清醒過來,才發現這是一場夢,大舒了一口氣。
床頭的燈光亮著,習進南坐在她身邊,漆黑的眸子很清明,他沉沉地看著她,伸過手摸摸她的額頭,柔聲問:“做噩夢了?“
聶染青無意識地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習進南見她平靜下來,下了床去接水。
聶染青接過杯子一飲而盡,一抬頭,習進南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他背著光,目光深深淺淺,看不真切。她看了看床頭上的鬧鐘,上面已經堪堪指向了三點,聶染青有點愧疚:“吵醒你了。”
“沒事。”
聶染青張張口,想說點兒什么東西,卻什么都沒說出來。
接著燈被關掉,窗簾擋住外面的喧囂與光亮,聶染青重新躺下來,努力培養睡眠,可惜怎么也睡不著了。她的腦子里充滿了各種奇思怪想,最后自己弄得自己頭昏腦脹,睜著眼眼皮發酸,閉上眼又覺得神經“突突”地跳動,腦子里就像有根線在盡最大限度地拽著,就是放松不下來。
早晨的時候習進南醒了,聶染青暈暈乎乎地趴在床上不肯動彈,裹上被子又閉上眼,嘟囔了一句:“早飯你去做吧,我困。”
習進南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今天沒課?”
“雙周,不上。”聶染青覺得眼睛酸澀又腫脹,聲音都跟著低了下去。
她本來只是說說,本打算再在床上膩上十分鐘就起床去做早餐的,結果習進南卻真的去做了。
聶染青覺得最近習進南反常的好脾氣。
她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戴著圍裙忙碌的習進南。他低頭切菜時,眉目沉靜,側臉俊美,清晨的陽光灑進來,習進南站在廚房里,甚至帶了點兒金色。這個情景并不常見,聶染青心中居然莫名地涌起了某種溫暖。
聶染青看著他,歪著頭問:“習進南,你從哪里學來的做飯。”
習進南并不抬頭,反問她:“這種東西還用學嗎?”
聶染青無語望向天花板,吐出兩個字:“自戀。”
結婚前聶染青曾經惡補過烹飪班,雖然烹飪課上學到的東西大多數在婚后并沒有用到。習進南在吃飯這方面的習慣怪異得很,他在家的時候很少說飯不好吃,除非她做得糊了或者實在難以下咽。但是他去了外面卻是挑剔得很,有次聶染青和他出去吃飯,習進南面對著一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皺了皺眉,那天聶染青心里并不舒暢,看到這兒不禁說,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難伺候,酒店也就不用做了。
習進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要是酒店里做得都像家里那種水平,那它也不用開了。
聶染青瞟了他一眼,他這話擺明了就是暗示她做的飯不好吃嘛。她擦擦嘴角,慢條斯理地說,你要是覺得我做得不好吃的話,可以自己做啊。
想不到習進南卻微微一笑,看著她就像在包容一個賭氣的孩子,聲調也是帶著淡淡的笑意,我娶的是老婆,又不是廚子。
聶染青噗哧一聲笑出來。
習進南一向很會轉移話題。
聶染青覺得,習進南這么難得的參與茶米油鹽醬醋茶,十指都沾了陽春水,她不表示一下感動有點過意不去,于是在習進南去上班前主動幫他打領帶,結果卻在他脖頸上發現了一道刮痕。
刮痕不大,但是在習進南的脖子上卻很醒目,聶染青看著不說話,習進南覺察到異樣,順著她的目光,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理解過來,笑了一下:“你昨晚的杰作。”
她這才恍惚想起昨晚做夢亂抓的場面,并且再次感到赧顏,剛想說點兒什么,習進南卻湊近她,曖昧一笑:“幸虧是脖子,要是在臉上,如果有人問我昨晚干嘛了,我怎么交代。”
聶染青面無表情地把他推回原位:“去!”
等習進南離開后,聶染青看著外面艷陽高照,這正是讀書的好時機。她從書房里隨便抽出一本書,打算就把今天奢侈地浪費過去。
《圣經》的書皮和內容都給人厚實感,可惜聶染青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她把書攤開放在自己臉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習進南無論在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總喜歡以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兒示人,聶染青對這一點非常嗤之以鼻。可是她在他面前又確實感覺自己像個小孩子,不管做什么他似乎都有比她更好的辦法。不管她怎么成熟,也不如他十分之一的精明與老練。習進南比她長四歲,這四圈的年輪不是白長的,每次聶染青的刻意撩撥,到最后肯定會變成她的束手無策。所幸兩人很少干預各自的生活,而且習進南一直讓著她。
他從來都是不動聲色,習進南不說話又不笑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就倆字,深沉。聶染青有次看到他面色平常地通電話,掛斷后就一聲不吭地去了書房,當時她沒在意,等第二天她去書房收拾桌子的時候,卻發現桌子上一厚疊的白紙已經全部被鋼筆劃出觸目驚心的割痕。
聶染青當時突然生出兩種不同的想法。第一種是,他這么隱忍,其實也算自虐吧?傷心又傷肺,別人還看不見。第二種則是,要是她哪天惹得他不高興了,他會不會不動聲色地在深夜里把她掐死?
聶染青渾身一抖,被自己的陰謀論驚悚得半天沒說出話來。
第二天,她去告訴姚蜜,結果姚蜜毒舌地告訴她,聶染青,你搞研究可惜了,你應該去搞哲學。聶染青想了想,擺擺手說,算了,我不想我的頭發那么早就掉成□□的樣兒。
總的來說,習進南在家里的時候,除了手里偶爾提著根煙,要不兩只手指勾著酒杯倒點酒,回家的時間基本不定外,偶爾拿她開涮,也勉勉強強算是個好男人。聶染青干嘛他都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他不管,她自然大權獨攬。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如今山中有老虎,猴子依舊是霸王。
不過聶染青大權獨攬,金錢卻沒沾。他有房有車有票子,她孤家寡人一個只有他。新婚伊始,姚蜜曾就婚后生活對懵懂的聶染青進行填鴨式教育,她說,在家你可以沒頭腦沒形象沒地位,但一定不能沒金錢。經濟命脈經濟命脈,這玩意兒在有人的地方就有著無可比擬的崇高地位,你只要拿到錢,就相當于你有了地位有了智慧有了形象。而且要是哪一天離婚了,你還能挾金錢以令配偶。
她前面說得好好的,她一邊說聶染青一邊點頭,乖巧得就像個小學生。等到最后一句的時候,聶染青卻沒忍住,一口水以非常漂亮的弧線噴出來,如銀河那般完美,并且直接架到了對面一本正經的臉上。
于是回家后,聶染青外表像只狼內心像只羊似的向習進南伸手要所有的銀行卡,習進南眉一挑,找出一個錢包就扔給了她,噙著一絲笑,示意般揚了揚下巴,話還是依舊簡潔:“呶,全部家當。”
聶染青記得自己當時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個錢包,都不敢相信過程就這么簡單。他就這么相信她?他們當時從陌生人變成夫妻還不到五個月。
第二天,聶染青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上了習進南的當。有卡有個鬼用,她又沒有卡上密碼!
聶染青賭氣地把卡一張張抽出來,像螺旋皮一樣重習進南扔過去,一邊惡聲惡氣地說:“全都給你,萬惡的資本家!”
習進南竟然還眼疾手快,一抓一個準,嘴角依舊是一絲笑意:“唉,別扔了……真的不要?密碼我昨晚睡覺前告訴你了,你沒記得,不怨我。”
他不說還好,一說聶染青滿臉通紅,砸的力度更大。
聶染青曬太陽曬得連心都毛躁,到后來,她終于哀嘆一聲,把書扔到一邊,扭身走了出去。
陸沛回來了。
她被這個消息弄得心煩意亂。
外加恨得牙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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