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彈幕還在聊著，鹿蕁就先下了播，手上轉著數位筆有些空洞地發著呆。

        龔芩池就在一旁面帶微笑地看完了全程。

        他也不懂，只有幾十個觀眾的直播間開著有什么意義，即便這樣，鹿蕁居然還能堅持每個星期開幾場。

        莫說旁人不解，其實就連鹿蕁自己也已經搞不懂現在直播、發視頻到底是為了什么。

        愛嗎？

        她也是愛過的。

        熱愛著當年的小破站，也熱愛著曾經那個用心做視頻的自己。

        十年前的網絡環境不像現在，輕輕松松就能隨手搜到一堆教學視頻，想學會后期剪輯并不容易。

        大概是因為愛。

        那時候，電腦只會拿來打開酷狗聽個音樂的她，創建了小破站的賬號，答題入正式會員。

        接著花大量時間開始學習錄屏、剪輯、配音……

        那會小破站還叫mmf，也還沒有完善的后臺管理。

        得要根據小破站的分區所對應的其他視頻平臺處發布視頻，然后再以轉載的形式投入小破站。

        那時視頻制作者想要在小破站發布一個視頻，是七拐八彎的麻煩。

        但是，時代在變。

        小破站也不是曾經那個樣子了，也許理性分析下來說，是越做越好的。

        現在只要大家愿意，一臺手機就能成為一個視頻制作人，就是俗稱的up主。

        用手機隨手拍個視頻，下個剪輯app然后就是ai語音、ai字幕、虛擬形象ai動捕、轉場預設、動效、特效、色鏈……一鍵生成直接發布。

        輕松而簡單。

        簡單到如今鹿蕁回想起曾經那個努力學習剪輯，認真摸清發布規則的自己就像是個笑話。

        所有的努力放到現在皆是不值一提。

        八年前的游戲實況興起、七年前的吃播興起、六年前的影視解說興起、五年前的vlog興起、四年前的as‘mr興起、三年前vtb沖進國內興起vup流、兩年前豎屏短視屏興起，她都跟上了浪花卻依然沒能把賬號做起來。

        在互聯網興起的時候沒做起來，在短視頻興起之際還是沒做起來。

        三連數據平平，活粉屈指可數，她現在就像是故事里那個抱著爛吉他的男人。

        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也圓著自己的夢，可還是想獲得別人的掌聲與認可。

        這算是太在意他人的看法了嗎？

        鹿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看著別人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就能快快樂樂地獲得掌聲，她羨慕之余也清楚在視線之外、那小破站的首頁之外，有著數以萬計像她一樣寂寂無聞的up。

        風口已過，視頻制作者遍地開花。

        現在莫說分一杯羹，連洗盤子的機會都輪不上，也就只有被賣創作推廣的官方割韭菜的份。

        這個時代不缺人才，還能站起來的要么是天才、要么是瘋子。

        可鹿蕁不是天才，也拉不下臉在鏡頭面前裝瘋賣傻去吆喝一二。

        也就只能像小紙船般隨海浪懸溺，等待著將來的哪天她夢熄心死了被后浪徹底了結……

        -

        龔芩池在一旁靜靜地呆著，宿舍里寂靜無聲。

        鹿蕁喜歡獨處、偶爾還會盯著桌上種著的紫葉酢漿草發呆，沉默就是她的常態。

        她不話嘮，龔芩池能聽到她長時間說話的時候也就只有直播。

        每次直播她都會掛著《ta》，而他就像是個現場觀眾，在一旁無聲地看著她直播畫畫、閑聊。

        有時候，鹿蕁會聊到自己，也聊到她的一些所思所想。

        聽了這么多場下來，龔芩池依然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她，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畫畫。

        鹿蕁畫到自己滿意的時刻，會很亢奮。

        沒有靈感的時候，她會對著空白的圖層一臉頹靡。說話變得消極，聲音也很低沉。

        就像今天的直播。

        上一秒還在對著直播間分享自己所想的故事，關掉直播的下一秒就開始垂著眼膜發呆，一動不動。

        外面的陽光正好，偏要一個人在宿舍里悶著。

        陽臺上掛曬著滿排的衣服，陽光透不進來，宿舍里陰陰沉沉的，鹿蕁看起來沒什么生氣，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龔芩池覺得心里有些發堵，他在游戲里想出去卻出不去，鹿蕁明明能出去卻把自己封閉起來，真可笑。

        鹿蕁察覺到龔芩池的視線，她抬眸看了過去。

        這成熟的全息技術，只要不觸碰，龔芩池就像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一樣。

        這樣超前科技所帶來的震撼感，就像是她小學那時，被組織的夏令營帶去看的3d電影。

        發現龔芩池超系統的意識，更是給了她莫大的驚喜。

        被近乎真實的全息老公注視著的鹿蕁是挺快樂，但龔芩池快不快樂她就不知道了。

        兩人相視無言。

        除了無法觸碰這一點，鹿蕁覺得自己沒有什么理由會不喜歡他。

        那他呢？

        一個有意識的……生命體，被迫要一直看著她，這么想想都頭皮發麻了。

        也許，程序之外的龔芩池的自我意識里是厭惡她的吧。

        鹿蕁勾起的嘴角里滿含自嘲，她已經沒有抱什么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誠然，于龔芩池而言，鹿蕁是猜對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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